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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们曾经讨论过一次，华夏文明的历史，是一部抗拒外族，又融合外族的历史。华夏民族自古以来，便与周围外族战斗，交流，融合。许多曾经独立于华夏民族之外的族群，经过碰撞和吸纳，最后都融入到华夏民族之中，继续繁衍生息。”
“我们先从近处讲——”
“明朝末期，满人冲进山海关，赶走李自成，又陆续消灭明朝残部的时候，汉人称呼他们为什么来着？建虏？鞑子？到清朝以后，满人还是和汉人走到了一起，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宋元对立时期，宋人称蒙古人为蒙古鞑子，之前又有辽，金，与宋人都是仇深似海，民族矛盾非常尖锐。蒙古人统一中国之后，却与汉人以及其他民族相互影响同化，终变做一家。”
“唐时期，突厥、回鹘和吐蕃，都曾经是大唐帝国的外族，又经过战争、进贡、联姻、吸纳，之后融入到大唐民族之中。”
纪荀安娓娓道来的历史，就如同弹琴一般流畅。明未在一旁默默点头，心里揣摩纪荀安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南北朝，曾有五胡乱华的一段艰难时期，那时候匈奴、鲜卑、羯、羌、氐，南下不知杀了多少汉人。后来经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又到杨坚一统天下，这些相互仇视的民族，终于走到一起。”
“留下众多典故的三国时期。曹操往北兼并羌、凉少数民族，孙权往南容纳百越各族，诸葛亮更是七擒孟获，收服了南蛮人心。”
“大汉王朝，上下四百年，张骞出使西域，卫青征讨匈奴，其间战与合，也为大汉融入了诸多外来民族。”
“汉之前的秦王朝，其前身秦国，发于犬丘一隅，在春秋战国早期，被中原各国视为狄戎。曾经雄霸一方的楚国，也长时间被称作南蛮。”
“周时期，更有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之说，把周围一圈的敌人都竖了个遍。夏商周本就互为外族，又互相融合更替。”
“上古时期，轩辕黄帝陆续消灭炎帝、蚩尤，又接纳九黎、三苗等外族。”
“再往前呢？是否还有其他族群，在征服与被征服中，慢慢被吸纳进主流文明？”
“我接下来要讲的事，如果你感到厌恶，或者不适，随时提出来。喝下这个小瓷瓶里的水，忘掉我今天说过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后你去公司上班，我回我的咖啡厅弹琴。怎么样？”
“你的意思，这东西能抹去我的记忆？”明未拿起小瓷瓶看了看，瓦屋前一条小河，石拱桥横跨其上，乌篷船悠悠而过。跟老村倒有几分相似。慢慢转动瓶身，小桥流水篷船犹如动了起来。
他曾听爷爷讲过，传说中有一种听能让人失忆的酒，不过也有让人找回记忆的酒。在赤尾湾，被涂菱花灌下的那杯“过眼云烟”，就让他想起了过去很多事。
“嗯，听说略带点辛辣。当然我没喝过。”纪荀安笑道。明未看得出，他其实讲得并不轻松。大概是为了不让明未陷入迷乱，他努力摆出轻松的神色，又找了个讨巧的话题。
“你讲吧。我想我不需要这个。”明未把小瓷瓶放回到桌上。他知道接下来才要进入正题。
“好。”纪荀安应了声，面容变得严肃，
“炎黄时期，也被称为上古传说时代，有很多现代人想象不到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族群在当时赫赫有名。在与其他族群的碰撞，和融合中，他们也慢慢融入到主流华夏文明当中，与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相似。经过数千年，延续至今。”
“他们的外貌，跟普通族群没太大区别，一同生活，一同工作，一样娶妻生子，生老病死。但某些方面，又不太一样。”
“最大的一点不同是，他们——”说到这里，纪荀安紧盯着明未的眼睛，像是恨不得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能够在人和动物之间变化。”
明未深吸一口气。心咚咚跳。人和动物之间变化？就像——杨昆那样吗？
“你是说，像——西游记或者聊斋里的妖怪那样？”
纪荀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错。我想流传下来的一些有关妖怪的传说，很多是基于这个族群来创作的。”
“比如——狐狸？”明未又想起何为竹嘴里的红妖怪。
纪荀安看上去并不太喜欢这第一个例子，“你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没，我只是——”明未猛喘几口气。如果他之前没有经历那一系列怪事，没有见到杨昆的化兽，也许他会更惊讶一些。而现在，他只想尽快知道谜题的答案，“你接着讲。”
“他们遵循先祖留下的准则，生活在普通的族群当中，准确地说，是隐匿在普通的族群里。不过，也有敏锐的人发现过他们，给他们取了一些奇怪的名字，比如仙，妖，魔，怪。不过有一个名字，是从他们还赫赫有名的上古时候传下来的，那就是——”
纪荀安的微微翘起嘴，嘴唇圈成一个小圆。
耳边响起爷爷的轻语——
-
“他们叫若。未娃子记住了吗？”
-
“——若。”明未自己脱口而出。
纪荀安一脸惊讶，“你已经听说过了？”
“不是。好像在之前在梦里，听到过这个字……”
“又是涂家人的把戏么？”纪荀安冷笑一声，脸上划过一丝失望。
纪荀安大概是误以为涂家抢在他前面，告诉了明未真相。
明未忙道，“不不，是很小时候的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但肯定是你第一个当面对我讲的。”
“说的好像是，你命中注定会知道这件事一样。”纪荀安笑道。讲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也不轻松，“看来你真的不需要这个小瓷瓶。”
明未的大脑开始飞速地旋转，小时候的，和住进月茗新村后发生的各种奇怪的事情，仿佛都找到了答案——
老村的蛇，也许就是汤宁。乌鸫也许并不是休满养的鸟。老何看到的也许就是狐狸。大雨里的狼也许不是普通的狼。
“所以，涂家人其实是——狐若？”
“这个……”纪荀安犹豫了一下，“我得先跟你讲另外一件事。”
“同为被华夏文明融入的族群，匈奴人的矮壮，鲜卑人的高大，这些特征很容易被普通族群所接受。但变化动物这一特征，可就难多了。所以，若要想融入到普通族群，需要付出比其他族群更大的代价。”
“若不像别的民族，能够很容易地与主流族群一起工作生活。他们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给其他族群，甚至是其他的若。否则，不仅会被普通人所排斥，还会引起整个社会文明的骚动。”
“为了让若能够正常生活和繁衍，先祖定下了一些法则。其中就包括，不能向其他族群透露若的身份，即便是在若的族群内部，相互也不能轻易告知。”
“所以，我不能立刻告诉你，涂家的真实身份。而且，我想对于你来说，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纪荀安虽然这么讲，但明未的心里已经猜到了十之**。
“正是因为严格遵循先祖的法则，若才能延续到今天。正常的人类族群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如果你不准备喝下这个小瓷瓶里的东西，那你就要做好觉悟，绝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其他不知情的人。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也许有人会出来，强制让你喝下这瓶东西。”纪荀安的脸上似笑非笑。
“可你不是告诉了我，一个不知情的人？”
“我是例外。”纪荀安轻描淡写地道。
例外？明未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有两年多了，两人曾经无话不说。明未一度把纪荀安当作是这世上最要好，最熟悉的朋友。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纪荀安。这个男人身上，也满是谜团。
“我见你饱受谜团的折磨，茶不思饭不想，心里一软，才决定告诉你。要是别的人，我才懒得管。”纪荀安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
“那你是若吗？”
“你猜呢？”纪荀安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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