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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闹市中，那素衣男子倒似是超脱尘世的存在一般。仿佛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无法打扰他的清和安宁。
看着那男子，我隐约察觉到，或许他也与命数相改有什么关联。否则灵华君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凡间寻一个人。
正在我沉思之时，却见灵华君已款款踱步，朝着那卦摊行去。
灵华君缓缓落座，那男子倒似是全然无察一般，仍是轻阖着双眼，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我站在灵华君身后，这才仔细打量起卦桌后的年轻男子来。
彼时住在陆府时，我也曾在街市见过那些卜卦算命的先生。只是往往他们都上了年纪，再蓄上几缕轻髯，有人问卦时，将须髯用手指捋上那么一捋，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如此一来，所说之言，仿佛也更加可信一般。
可眼前这男子，眉眼狭长，眼尾轻轻上扬，紧抿的唇角隐约流露出几分倔强的意味来。气质清绝似带着几分书卷气，倒与我见过的那些卜卦之人全然不同。
灵华君在他面前坐了半晌，也不见他有所反应，这下我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九重天上，大多都要遵灵华君一声“君上”，便是玉蓁帝姬来天府宫，都要让人通传，在外侯上一侯。灵华君他何曾被谁这般无视过？
一想到此，我便再难沉下气来，正要开口唤他，却见眼前这公子沉声道：“不知这位公子想问什么呢？”
他这般一问，我倒有些惊奇，从方才瞧见他时，便见他一直闭着眼，到底他是何时瞧见了灵华君？
灵华君取出碎银轻轻搁置在桌上：“不问过去，不问当下，不问以后。”
听到这话，卦桌后的男子忽然睁开眼。
一瞬间，我似乎像要被那黑沉的眸摄去了魂魄般，心神一恍惚。继而便听得那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子这三不问，倒是为难在下了。”
“说笑了。”灵华君神色沉静地看着卦桌后的男子：“想来没有什么能难得住苏公子。”
只见那苏公子的眸光微微一闪，便从灵华君脸上移开了视线：“既然公子有三不问，那苏某只有解当解之事。”
我瞧见一丝清浅的笑意从灵华君的脸上缓缓溢散开来，然而他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起身看向那位苏公子：“后会有期。”
“不送。”
苏公子既未起身，也未行礼，只淡淡吐出这二字，便复又如方才那般闭上了双眼。
灵华君倒也未再多言，只吩咐我与柳子戟：“我们走。”
离开卦摊，柳子戟忍不住回头看去，又轻轻用臂肘碰了碰我：“你师父认识那算卦的人？”
我摇摇头，心下也没个准信：“不知道。”
柳子戟见从我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朝我跟前凑了凑道：“我说这糖花你不吃么？一会都要化了。”
听到他这般说，我赶忙将糖花朝着自己怀中藏了藏，撇了个大大的白眼过去：“别打她主意。”
柳子戟嗤了一声，便双手抱着脑袋转过头去。
跟着灵华君又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他便在一处看似不起眼，却打理的十分干净的青砖院落前顿住了脚步。轻叩门扉，很快便有个青衣小仆开了院门。在看到灵华君的时候，十分恭敬地道了声：“公子回来了。”
想来这便是灵华君在凡间的所居之处，从这院门和小仆瞧来，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地方，可天帝到底也没舍得叫灵华君受苦，算得是个清雅之地，也更合灵华君心意。
见那小仆问安，灵华君便点点头，迈入门中。
我正欲跟上他，却见柳子戟一脸别扭地站在院门前，久久踟躇。
“怎么不进去？”我折过身，走向柳子戟。
只见他用露了脚趾的那只鞋不停踢着地上的碎石子，竟破天荒地显出一丝羞赧的神色来。
“公子，这二位是？”
许是灵华君不曾带谁回来过，那青衣小仆看着我和柳子戟站在院门外，便开口询问。
“这是新收的两个徒弟，倾玉和……”灵华君回身应着，说了这么一句后，便抬眼瞧着柳子戟。
柳子戟正搁那自顾自地别扭，我便慌忙接过话道：“柳子戟！”
话语一落，便也拽着柳子戟入得院内。
青衣小仆见了礼，关好了院门，快步跟上了灵华君。
我在后面缓缓行着，暗中打量着那青衣小仆。方才在院门前匆匆一瞥，便已瞧出他眉眼间同祁稚有几分相似。我不禁怀疑，这青衣小仆会不会便是祁稚所化？会不会是他知晓灵华君要下凡改命，便设法化了这青衣小童侍奉在君上身边的呢？
想起在天府宫，同他斗嘴玩在一处的时日，我的眼眶也不免有些湿润。
只是即便这小仆的确是祁稚幻化，我亦不能被他察觉出什么。若是他知道我便是真正的倾玉，保不齐要旁生什么事端。
“流风，收拾两处干净的屋子给他们。”在迈入正厅之时，灵华君忽然回过头来吩咐那青衣小仆。
“是。”流风垂首应了应，便转过身拦住我与柳子戟的路：“这边请。”
我看着流风伸出的手，似是要将我二人引向偏院，便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灵华君的背影。可灵华君却是头也未回地行入了正厅。
见这情形，便也只得乖乖跟着流风先去瞧瞧住处。况且这略有些热的天气里，手中的糖花已变得有些黏腻起来。
一边行着，一边打量灵华君的这处小院。
这小院初识平凡，内里却是暗藏乾坤。入得院门后，才发现此处有两院相连十分宽敞。但见院中植种着一棵春桃。虽不似天府宫那般高大，却也长得正盛。这一路行来，我甚至惊讶地发现，小院便似是人间一处天府宫，虽是小了许多，可这格局倒是同天府宫十分相近。
流风引着我入得屋内，我四下瞧了瞧，但见屋中陈设虽是简单，但床榻与桌椅的摆置却与在天府宫都是一般方位。若非此刻柳子戟站在我身侧，这屋中熟悉的感觉甚至让我恍然以为是回到了九重天的天府宫中。
“你且先在此处歇着。”流风环视屋内，但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之后便将目光落定在我的身上：“公子未曾收过徒弟，故而这院中没有备下你能用的换洗衣裳。待我安排好柳公子，便去市集上买几套换洗的衣裳来。”
听到这话，我慌忙摆摆手：“不打紧。我一贯都是着男装，师父也知道。劳烦流风哥哥替我寻件合身的衣裳就好，不必另备了。”
话语落定，我瞧见流风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继而便轻咳了一声道：“那你先歇着吧。”
在他身后的柳子戟倒是脸色有些阴沉。
好不容易将他二人送出了屋，我急忙关上屋门，转而看着这拿了一路的糖花。只见糖花黏腻腻地粘在桌子上，那凤鸟的样子已不似先前那般灵动。
我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又十分焦灼，只盯着那糖花，围着桌子打转。
应是没有瞧错，可眼下看着这糖花凤鸟快融成一片，我心里亦是没了底。就在我急得团团转时，忽然听到一声极低的轻吟，继而那褐色的糖花渐渐被一片白色的光雾笼罩起来。
我紧盯着那光雾不敢眨眼，生怕一瞬间就错过了什么。但见那光雾越来越浓，然而渐渐溢散开来。仰头望着那破散开来的光雾，私心想着会有怎样一位上仙出现在眼前。正犹疑着是要俯身跪拜，还是佯做不见。那光雾便突然碎裂开来！
惊吓之中，我慌忙别过脸去，很快便听到一阵低咳。转头朝着桌上看去，我便愣在了那里。
哪有什么解了束缚的上仙，只有如手掌一般大小皱巴巴的白凤伏在桌上，急急低咳着。
我左右瞧了瞧，只见白凤的羽毛都湿溻溻地贴在她身上。急咳了半晌后，那小白凤四仰八叉地躺在桌上，一双乌溜溜地黑眼睛看向我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憋死在那糖花里了。”
不知为何，看着小白凤这副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往日里贪吃仙果吃到不能动弹的我。想必每每滚着浑圆的肚皮躺在地上的时候，怕也是这般模样。
正瞧得出神，却见那小白凤挣扎着从桌上起身，尖尖的嘴理了理身上的羽毛便看向我道：“你莫怕，我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天上的神仙。”
我惊诧地看着白凤，才明白她只当我是个凡人而已。既是如此，我心里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虽不知她是哪路仙君，可若是被察觉，终归不妙。只是叫我不明白的是，这九重天上的仙君们都活得这般洒脱随意么？随随便便在一个凡人面前显了形，还能大大咧咧地说上一句：“我是天上的神仙”？
依稀记得旧日里我还是陆安歌时，缈巧同我讲的那些话本子里，倒是有不少神仙显圣，满足凡人心愿的故事。可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话本子里说的故事罢了，今日一见，倒是当真见识了，九重天上果然有这般藏不住能耐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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