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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急从棋盘上移开视线,看向元先生:“听闻先生要走,可有此事?”
元先生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他微微垂眸:“原本就打算在书院短暂停留,如今时日到了,自然要走。”
我伸手拽了衣襟,青色衣摆上绣着的那朵花在我指间反复被揉捏折叠,瞧不出舒展盛开的模样。
“这世间……”元先生轻叹着走上前来,将手落在我的总角发髻上,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沉吟片刻后却没再继续下去。
我不解的抬头看向他,却觉得他掌中甚是温暖,只这般轻抚着我,便叫我心中一片安然。
“先生还会回来么?”望着他,这几日相处的时光般般在脑海中浮现。
元先生缓缓摇了摇头:“怕不会再相见。”
一瞬间,我的泪水就在眼前拉开一道帘,元先生的身影在朦胧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快的离开,我一直以为他会在书院待久一些。可到了现在,才知道,那些曾经被我用来打发的时间,是这般的白驹过隙,难以掌控。就如同捧在手中的清水,在我毫不在意中悄然流逝。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定是要跟着元先生习琴,而不是因为恐许先生笑话,便梗了脖子,硬着头皮去拒绝。眼下倒是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哭着从书房行出的。只知道侯在书院门前的缈巧看到我这般模样,着实吓得不轻。
“小姐这是怎么了?又挨许先生训了?怎么哭成这样?”缈巧一边询问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替我拭去泪水。
可她越是这样安慰,我的泪水就越止不住。听到元先生说要离去的消息,我这心里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哭天抹泪的回到府中,缈巧便带着我往前厅去,往日这个时候,爹娘正等我一同吃饭。可今日被缈巧拽入厅堂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爹一脸沉肃地看了过来:“带小姐回房,晚饭就在房中用吧。”
通常爹若是让我待在房中,必是府上有贵客前来,而他们所谈之事十分重要,断不允旁人在场。
爹瞧见我哭得一脸脏兮兮的模样,眉头轻轻挑了挑,显出几分担忧之色,但他却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朝着缈巧摆了摆。
缈巧是个有眼色的婢女,见爹这般模样,便轻轻躬下身,轻柔在我背上抚了抚,哄着我往屋中行去。
我心中如同被什么翻腾动着,自然也没心思同爹娘撒娇。只乖乖跟着缈巧回到屋中。
一推开门,我便径直跑到床榻边扑了上去,将头埋在锦被中,眼泪便又涌了出来。
“小姐想吃些什么?我叫他们做些来……”缈巧想着法的安抚我:“许先生一贯严厉,总不能因为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就对小姐不管不问。小姐顽皮,连老爷都是没辙的。若是不挨许先生训,那才奇了怪呢……况且如此来说,许先生是真真儿将小姐看做求学之人,好生传授着呢。”
缈巧在我心里,就如同姐姐一般,素日里但凡是她说的话,我都会听上几分的。可今日她全然不懂我为何哭成这样,故而她在那头费尽了口舌,我却还是哭。
劝了半晌,见我还是这般,缈巧便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先去拿点吃的来。”
听到屋门“吱呀”开启又闭合,我转过身来,看着床顶垂落的帷幔,任由泪水滑入发鬓。眼前晃过的,是元先生那张俊美的脸庞,或沉思,或蹙眉,或浅笑,他就那样看着我,径直看到了我的心里。
可那个时候,我尚且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无声息的迫近陆府。
或是因为哭的累了,缈巧许久也没回来,我躺在床榻上,倦意来袭……
“我说你快醒醒吧!”
忽然有谁在同我说话,我努力睁开眼,却见眼前一片云雾缭绕,面前隐约有人影,但却瞧不清晰。
“快醒醒!快醒醒!这关头可不是来找我的时候。”那人影急急说着,抬手用什么东西往我头上那么一敲,我便看见冲天的火光在那人影身后突然喷薄。
我想要张口大叫,可一瞬间却猛然惊醒,我只觉得一股浓烟只冲口鼻,而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并非是大叫,而是急促的咳嗽。
想要将周围一切看个清晰,可眼帘如同千斤重抬不起来。迷蒙中,我恍惚觉得自己被谁揽在怀中急匆匆地狂奔。
“倾玉……再坚持一下……”
我听到耳畔似乎传来许先生的声音。
片刻后,便是用力扣响屋门的声响。
“许晋兄?”
有人疑惑轻唤,即便是在半梦半醒之中,我也很轻易的分辨出那是元先生。
随后,我便感觉自己被推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同度卿兄解释,倾玉就托付给你了,无论如何,请一定护她周全。若许某还能留得的一条命在,定来寻她!”
许先生话语刚落,便听到书院后的那条云街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走水了!走水了!陆府走水了!”
陆府!
我心下一惊,爹!娘!缈巧!陆府为何会走水?我此时定是在书院,爹娘若是发觉我不见了,恐是要急出个好歹。
我神思一片澄明,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睁不开眼,就只能在元先生怀中拼尽全力去倾听着那些声响。
“大人!那人影逃进秋实书院了!”
“围起来!”
“别叫他们找到安歌!”
察觉到许先生伸手推了一把,急促的足音便由近及远。
我猜想一定是许先生匆匆离开了。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朗然叫道:“给我搜!一个都不能放过!”
“吱呀”一声轻响,我感觉到元先生抱着我退了几步,合上了书房的屋门。
蜷缩在他的怀中,嗅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轻香。夹杂着些许青草的气息,像是花香,可我却说不出是那一种花的香气。
在这片轻香中,我的神思愈渐清明。方才千斤重的眼帘似乎也能微微开启些许。
“砰”一声巨响,似是有谁踹开门闯了进来。
“快……逃……”迷糊中,我似乎喃喃说了一句。
揽着我的双手忽然紧了紧,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用尽全部力气,拼命睁开眼,在微光缝隙中,我看到有谁持了一柄寒光熠熠的刀擦着元先生行过。
“这屋中没人。”烛火中,有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听到的这话语叫我很是疑惑,分明元先生就抱着我站在此处,为何那声音会说这屋中没人。
费力抬眼看向元先生,见他眉头轻皱,正低垂着眼帘似是注视着我。迎上我视线的那刻,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温柔:“睡吧。”
睡吧,他说。
我看到元先生的周身,笼罩着一片十分浅淡的光。那些人在我们身侧来来回回,却似乎始终没有人能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而在元先生低沉的安抚中,我再一次沉沉睡去
“君上这是何意?”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一个同我一般的孩童声音响起。
片刻后,元先生身上那清浅的香气从我鼻尖拂过,却又渐远了些:“我要过些时日再回去。”
“可如今君上已重掌了仙务,留在此处,怕有不妥”那陌生的声音又道。
我听不明白,他们话语中到底是何意。
那声音说元先生留在此处不妥,这般说来,他还是笃定要离去么?
“你来瞧瞧。”
我忽然听到元先生开口。
之后,便像是棋子在棋盘上落定的声响。
“怎么会这样?”那个同我一般的孩童声音显得惊讶异常。
“是夜许晋突然来寻我,又将这孩子交托于我,我便觉得奇怪。他们之于我,原不会有任何的命途相交。方才我瞧了瞧命盘,便见星线瞬间崩散。”元先生的声音沉缓说道。
“如此说来,是许晋命盘有异?”那孩童又道。
元先生轻咳一声:“重执仙务,梳理命盘之时,便察觉出秋实书院有异。只是没想到,这异常竟会波动的如此厉害。至于这孩子”
“啪”又是一子落定的轻响:“是个没有命盘之人。”
“这世上怎会有无命盘之人所在?”那孩童显然被元先生这话惊到。
我躺在那里,只觉得浑身都动弹不得,只得挣扎着想要醒来,我想弄清楚,元先生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方才走水了的陆府现下又是何般境况,爹、娘、缈巧,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握紧了拳头,催促自己醒来。
而就在我睁开眼的一瞬,我忽然听到元先生说:“更糟的是,这孩子恐怕动过命盘!你也知道,这命盘非寻常人可动。但偏偏方才探究时,才发现出了差错。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来过书房。如今许晋这般托付,怕是因得这孩子曾擅自动了这命盘上棋子。”
“元先生”我费力地从床榻上挣扎着起身,朝着方才两人对话的方向看去。
然而落在眼中的,却只有一袭墨绿长衫,定定站在屋子中央,神色冷清的元先生一人。他看向我,轻吐出三个字:“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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