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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荆州不请自来的并不只有李迁哲之弟李显一行,还有颍川的王思政也派遣使者来到穰城拜访李泰,分别是王思政的长子王元逊、部将郭贤,还有之前一度曾经隶属于李泰,如今仍然留在河南辅助王思政的赵刚。
李泰近来正忙于巡视境内诸乡垦荒春耕事宜,随员们游弋乡野时恰好遇到他们一行,便直接将这些人引到了李泰的行营所在。
“见过西河公!”
行营中,几人阔步上前向向李泰见礼道。
李泰向几人一一颔首致意,最终视线落在赵刚身上便笑语道:“赵车骑,一别数月,体中何如啊?”
赵刚微笑着对李泰的问好略作回应,旋即便又忍不住说道:“末将旧年也曾出入荆镇各方,较之如今却是大不相同。所见乡人垦荒于野的情景比比皆是,不复往年的旷野荒凉。料想必是西河公入境之后频兴善政、奖耕励农,守此以待,此乡复兴有望啊!”
李泰闻言后也忍不住露出自豪的笑容,赵刚所言垦荒场景比比皆是虽然是有几分夸张,但荆州乡野情景较之自己初入此镇时有了本质上的改变也是一个事实,面对这称赞自然是能坦然视之。
旁边郭贤也开口笑语道:“太原公知西河公出镇荆州时,也由衷感叹此州重任得人。西河公屡屡兴治荒土、政绩卓着,末将沿途所见皆证此言,对于西河公的治术也是钦佩不已!”
赵刚的夸赞李泰尚可坦然受之,但听到郭贤此言,他便不免心生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之前就差把荆州府库的耗子都给逮走,给我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如今又凑上来大唱赞歌,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的多想几分。
“荆州虽处边蛮之境,但毕竟久在王治之下,军民皆仰上威,管治起来倒也并不困难。反倒是太原公勇扩河南诸州、守据有方,能得彼境离附之众的拥戴景从,让我愧不能及。”
他没有接郭贤递来的高帽,反手又递了回去。
一旁的王思政之子王元逊年龄与李泰相差仿佛,应是城府不深,听到李泰这么说后便忍不住开口叹息道:“西河公所言稍失乐观,彼境乡徒久受贼控、秉性奸猾,轻薄负义,不堪任事。尤其是侯景败逃之后……”
郭贤忙不迭扯了王元逊一把,制止他再继续讲下去,免得底裤都被翻出来,又向李泰尴尬的笑了笑。
李泰自然能够猜到王思政当下处境不甚乐观,毕竟随着南梁北伐大军和侯景所部乱军接连战败之后,王思政所驻守的颍川就像一座明亮的灯塔一般直引着东魏大军前进的方向,这要还能安稳着就见了鬼了。
而且听王元逊对河南乡民的吐槽,李泰也能猜到王思政对于河南当地的军民势力吸收和整编的效果估计也不甚乐观。
他自己来到荆州后本身拥有着绝对的优势,在将乡里豪强势力整理的时候都花费了不小的心力,至今也不过是略见成效,还谈不上将荆州经营的铁板一块。
至于王思政那里,必然是比李泰这里更加困难。
原本管理此地的侯景极短时间内就把自己搞成了三姓家奴,局势变化之繁复让人眼花缭乱,可以说是将河南之地原本具有的统治基础一手摧毁,上层的统治阶级和中下层的乡土秩序彻底脱节。
王思政虽然也称得上是闻名天下的名将,但所谓的名将也做不到让人纳头便拜,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秩序重新塑造起来,对于河南乡土势力进行有效的整合,基本上等于做梦。
之前还有南梁北伐军和侯景搅乱局势、分担火力,但今这两路人马接连败亡,河南势力投靠王思政的可能则就更加的微乎其微,李泰想想都替王思政愁得慌。
他将此一行人引入到行帐中坐定下来,也不再跟他们打马虎眼,而是直接问起河南方面最新的情势。
当得知东魏方面的斥候已经零星出现在颍州周边的地区,李泰心内也忍不住暗叹一声。其实大家各自少一点私心而多一点坦诚,局面不至于完全无从破解。
假使宇文护不在河阳送上那一拨,而是固守河阳两城,即便无有大的突破,东魏方面也不敢全无忌惮的大军南下,未必能这么轻松击败南梁北伐军和侯景乱师。
如果王思政不这么贪功冒进、执意要将其行台设于左右乏甚遮拦掩护的颍川,以至于与诸军脱节,也不至于孤军愁困……
虽然已经领教过王思政的顽固,但李泰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东贼师旅连胜、气势正锐,于我绝不是福。兵法以论,亦需暂避锋芒,不知太原公是何计略?”
李泰一方面是觉得王思政就此送了有点可惜,一方面也是觉得王思政势力存在对荆州也存在一定的保护作用,如果彼此间能够取得军事上的相互呼应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但今颍川孤悬于外,一旦遭遇围困,李泰就算想救,其麾下人马也将要暴露在全无遮拦掩护的平野之中,遭到东魏大军的围堵截杀。
所谓围点打援的那个援,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若非玉璧城克死了高欢,估计都得怀疑下王思政是不是跟东魏商量好了搞这样一个对其师旅大大有利的战场。
所以别说王思政了,就算是李泰他老子被这般围困在颍川城里,他也不能拿麾下儿郎的性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听到李泰这个问题,郭贤便说道:“太原公有言,自去年高贼丧命以来,其国师旅便忙于定乱、久战之下已成疲敝之旅。今者虽然得胜,但其师众也只是强弩之末,只需迎战挫之,难能久锐。如果因为惊怯便拱手放弃已经据得的河南诸州郡,待到东贼分兵入驻、据城休养,再想夺取回来可就要艰难得多……”
听到郭贤转告王思政的这一通分析,李泰也不由得感慨从战术层面上而言,王思政的确是分析的有道理,而且也有能力执行自己的想法。
东魏大军连破强敌,可谓是威风凛凛,结果来到颍川便碰了壁,之后战事便僵持了下来,不复之前气势如虹的状态。
可问题是河南这一马平川的地势,想要长期据有绝非一时一战能够决定的。哪怕是西魏不遗余力的支持王思政,战争走向很快就会演变成最为不利的国力较量。
听郭贤这意思,王思政明显是不打算放弃颍川,李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既不是王思政的上级、也非下属,大家是合则来不合则去,李泰也没有义务为王思政改变自己的既定计划。
“如今东贼大军随时可能兵进颍川,但今治内却仍民散物贵。虽知所请冒昧,但拒敌守城亦非一家之事。斗胆请问西河公,能否于人事上稍作济助?待到击溃贼之士伍,一定多加厚报!”
眼见李泰态度变得有些冷澹,帐内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闷,王元逊便又主动开口说道。
该说不说,玉璧之战李泰资给韦孝宽一笔军粮后,他的仗义和豪富之名也多有流传。后来同豫西各路义师互动一番后,这声誉便流传更广。所以对于王思政有此请求,李泰也并不感到意外。
“此乡我亦新至,诸位也见乡野垦荒正忙,府库仍然未见收益。若要强作物料调集,仍需仰仗关中。太原公既然有此需求,我也不做推辞,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李泰这话倒也不是借口,他从关中虽然带来不少的军粮,但从去年到如今也已经消耗不少,眼下的确是拿不出大批量的援助王思政,关中运输恐怕也是来不及了,倒是可以就近从襄阳获取一些。
他自知所谓厚报只怕不必指望了,之所以还答应这一请求也不是钱多了烧的,从区域战略上而言,王思政撑的久一点,对荆州也能形成一定的防护作用。
听到李泰答应下来,王元逊和郭贤全都连连道谢,但李泰接着又说道:“颍州人事既不肯附,若东贼大军杀来,只凭孤城想也难能遮护更多。如今荆州正自创兴诸业,所以郭将军等能否将彼处民众向此乡输济一批?”
他的钱粮那也不是凭空得来,当然是希望能够花的物有所值。既然颍州乡里民众不受控制,那么不如驱赶到荆州这里让李泰从容改造。这也不算趁火打劫,毕竟王思政接下来也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这些民政事情。
与此同时,李泰又望着赵刚说道:“前与赵车骑共事时,车骑在事干练缜密让我印象深刻。今我荆镇百废待兴,急缺才力。尤其境域周边颇多蛮部需要沟通整合,赵车骑肯否留此助我一臂之力?”
赵刚本来就不隶属于王思政,听到李泰的盛情邀请,内心也喜荆州欣欣向荣之态,再加上同贺拔胜、独孤信都颇有交情,爱屋及乌之下,也乐与李泰共事,于是便点头笑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