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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后,暑气渐退而凉气渐生,天高气爽,很是宜游。
趁着在京悠闲,李泰同家人们一起在京郊左近游乐一番,欣赏秋日山水景致,偶或生出兴致田猎一番,尽兴方归,享受一段难得的闲逸时光。
这一天,他又应广陵王元欣之约,带着家人们同赴其骊山别业做客。
秋季里的骊山风光多趣喜人,山风清爽,松柏苍翠、枫叶已红,各种色彩交织渲染,不逊于春夏时节的百花繁艳。
进入山林范围后,李泰便下了马沿着山道缓步慢行。娘子妙音今日也是同行,为了出游便利、索性身着袴褶装扮,很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利落。
这小娘子心情正好,眉眼之间顾盼生辉,山道上每见奇异景致,必然兴高采烈的来告知李泰,顿足并肩长望欣赏。本是不长的路程,生生走出了几个时辰。
李泰对此也不烦躁,沿途行来情景交融便是享受,大可不必一味直赴目的地而错过沿路诸种风光。一样的景致不同人陪伴,感受也并不相同,若非自家娘子沿途的观望提醒,他竟也不知原来骊山之中还有着这么多绮丽可爱的风光。
广陵王骊山别业,李泰早有造访。这园业在整个骊山山岭之间都是风光独秀的翘楚之地,而除了风景之外,园墅之中各种上品的果树更是一绝。
李泰一行刚刚抵达附近山谷,便嗅到一股盈满谷中的果香,让人心旷神怡。
妙音本就爱好作弄各种香料,对于味道自是敏感,胳膊挎住夫郎臂弯,闭着眼一边行走一边轻嗅气息,并不断的道出各种分辨出的果味,偶或睁眼看到夫郎满是赞赏的望着她,更是高兴的眉飞色舞,仿佛受到了多么隆重的褒扬。
园中主人和宾客们听到外间脚步声,便纷纷移步出迎,除了广陵王元欣与早一步到来的高仲密之外,还有广平王元赞等几位元氏宗亲和朝士大臣。
“伯山来迟了,让我等亲好长者枯等,稍后入席可要先自罚三杯。”
广陵王极擅交际,同李泰也是熟不拘礼,上前两步拉着他便笑语道,同时也注意到李泰身畔作少年装扮的娘子,颔首致意之后便着随行而出的婢女们入前引入庄中同其他女客共宴。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山景奇丽迷人,大王等久视如常,却让我迷恋行慢。欺我见识寡浅而见责,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说话间,他又招手将二弟李超唤到前方来,向在场众人引见一番。
见到这么多身份不俗的王公贵族,李超不免有些拘谨,但见阿兄同这些人谈笑风生,而这些名号听起来尊贵威严的宗亲贵族们言谈间居然对自家阿兄还隐有逢迎,也让他对阿兄在西朝今时的权势地位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虽然他心中自知手足至亲、并不因势位高低而有另眼,但一想到阿兄数年前才入关西,而且当时还颇有少弱,短数年内便在西朝获得如此声势境遇,当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可想而知。
广陵王这座别业因山势而造,建筑虽然也有可称,但最显眼还是庄园内遍植的各种果树,红彤彤的柿子和大枣,澄黄多汁的梨子,还有果粒饱满的石榴等等。
但凡应季成熟的水果,可谓应有尽有。这些熟透的果子有的还未及采摘,单单挂在枝头上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不只意味着甜蜜的丰收,更代表着不菲的财富。
广平王元赞望着这满园香果便笑语道:“太傅此园每当丰收之季,岂俗人能够轻易踏足?某等今日得宴此间,也是借光高司徒与李大都督情面啊!”
李泰听到这话后不免一乐,他自知古人经营园业对于瓜果良种各种保密而不与群众分享。听这广平王语气不乏怨念,想见广陵王对这些亲戚们也都是防范的很啊。
广陵王听到这话后也有些尴尬,打着哈哈说道:“小子笑我吝啬,今日专为你设席供给,不得饱食,绝不逐去!”
一行人也都干笑着同赴厅堂,堂中宴席已经进行了不断的时间,趁着群众出迎李泰之际,庄丁家奴们又忙不迭将席面崭新布置一番。主人虽不将此细节诉诸于口,也体现出对李泰的重视更上一层。
李泰登堂之后,便见到这厅堂中摆设多有西域奇珍贵物,不由得脸上笑容更甚。
因为之前他在陇右的布置,如今长安市面上和权贵诸家所出现的这些异域奇珍蕃货,大半都是循他的渠道流入进来,他当然也都能分一层利。广陵王经营产业,积攒下的财富再通过这一途径流入到自己手中来,为他继续招兵买马、发展势力做贡献。
食桉上也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瓜果,李泰逐一品尝,发现滋味果然较之自家所产和外间所见都要更加的香甜。不说可以借此谋求多大的利润,单单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足以让人念念不忘,怪不得广平王元赞那么怨念十足。
今日聚会一个重要的话题就是讨论一下高仲密的婚期,之前广陵王介绍了一个自己霜居的堂妹给高仲密做继室,彼此已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接下来东朝发生了侯景叛逃这么大的事情,时局中人也都无暇关注此事,李泰更领兵东去、至今方归。
眼下外间纷乱虽然还没有平息,但国内人情在经过一番亢奋后也被敲打老实了,再加上高仲密和元氏宗亲皆非时局中重要人物,于是便继续讨论婚事。
原本这些事情,并不该由李泰这个晚辈出面商讨,不过高仲密在西朝实在乏甚亲属充场面,族侄高乐随李泰出征后今还留在华州军府休整。前妻李氏倒是有两个兄弟如今还在关西,但如今讨论续弦却把前小舅子喊来,多多少少是有点别扭。
在场除了李泰之外,还有一个朝士国子祭酒卢诞。卢诞其实也是跟李泰他们一批投奔关西的,本来是担任高仲密的北豫州长史,先众人一步入关,并没有参与之后的邙山之战。
卢诞出身范阳卢氏,本身经学义理造诣不俗,入朝之后便被皇帝元宝炬举作诸子师长。而之前李泰本就颇为忌讳与皇室产生什么密切关系与往来,故而也因此疏远、少作亲近,就算卢诞来拜访高仲密,他都避开不见。
不过如今的他也已经是时局中重要人物,人情交际方面自然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和谁交往也都无伤大雅。所以今天虽有多位元魏宗室在堂,也都不作避讳。
话说回来,关东世族诸家讲到学风浓厚,应该也是首推范阳卢氏。无论是西魏还是东魏,都有卢氏成员因经学礼义而见重。李泰他表哥卢柔虽然不以此长,但也以文辞着作见称。
高仲密的婚事商讨的倒是很顺利,毕竟男女皆有此意,各自也不年轻,礼事上没有太多要求,赶紧搬到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瞧着高仲密满面红光又略带羞涩的模样,李泰也很为这位阿叔感到高兴。人生遭遇挫折并不可怕,关键还是要调整好心态继续走下去。等到再过两年听到高澄死讯,那还不得乐的鼻涕冒泡?怎样都好过郁郁而终。
这件事情讨论完毕后,诸宾客们便各凭心意散开在庄园中游玩。
李泰早瞧窗外一株火红的柿子树有点不顺眼,当即便起身行出廊外准备摘几个柿子带回家吃,毕竟在这里他喝了酒了,不尝尝这柿子味道又有点馋。
他这里刚刚来到树下立定,广平王元赞便共几人行来,左右瞧瞧没有闲杂人等在附近,于是便笑语道:“此番河洛败绩,着实令人可惜。本来是西河公壮功开拓,却不想事情败于中山公手中。不乏时人窃议,宇文大行台此番调度用人有欠妥当了。譬如之前强以章武公出代河内公……”
李泰听到这话,眉梢便是一颤,当即便笑语道:“两国交战,情势瞬息万变,任将用兵也并无一成即定之法。即便我仍留用,也难以克成人力所不及之功。大王没有临事细察,对我有超出常规的偏爱期待,实在让我愧不敢当!”
听到李泰这么说,广平王等便又干笑几声,旋即又说道:“河洛情势反复不定,的确是让观者难见分明。但陇右久在国门之内,皆河内公志力善用所致。今者骤然托以新人,也不免让畿内人情颇不能安。西河公你近来可与河内公书信相传、论及此事?”
李泰闻言后便又摇头道:“新从河南归国,戎甲尚残血腥,风沙噎人,未暇览视其他。大王等久处京畿,若有谋国正计不吝教我,我也乐于奉从。”
几名元氏宗亲听到这话,神情更显尴尬,又打着哈哈干笑几句,然后便转身走向别处。
李泰瞧这几人背影冷笑两声,这才跳起身来摘取枝上熟透的柿子。这特么不给摘光不解恨,这些元家人也不知咋想的,妈的连个衣带诏都拿不出,就想扇动老子和老丈人跟宇文家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