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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张带着谄媚笑容的脸，孙小山没有笑，却想起第一次与白家兄弟打架。
“你们两都是左撇子？”孙小山问。
“是又怎样？”
“当然是揍你！”
……
“以后再来上学，见一次打一次。”
孙小山是个小胖子，今年十二岁。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左撇子。他感觉这些人都是怪物，尤其是听他同伴绘声绘色讲，左撇子都是痴呆儿，不会说话，他们屁股会长出尾巴之类的。
逐渐长大后，他发现这些人只是习惯用左手而已，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但他的还是瞧不起，因为大家都瞧不起，自心底。直到昨天。
……
……
“小孩，昨天有个叔叔死了，你知道吗？”
穿过曹也然紧张而惊恐的目光，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闪现。
打完架，孙小山威胁道：见一次打一次！趴在地上的白忭狠狠地咬牙。
昨天，孙小山威胁道：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你以前不总说左撇子是邪恶势力么？曹也然畏缩的说。
现在，他们站在正义的一方。孙小山深沉的说。
正义孙小山的拳头，在这个小孩的心里逐渐大于了监察的威压。
“不知道……”曹也然咬牙，想起了白忭的神情，可不能输给左撇子呀。
……
……
陈笠荣骑在马上，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他们刚将整个村子的人审问了一遍，可全说不知道。他手下那名叫蓝诗的红衣使凑近轻声说：“要不要用刑，看那几个小孩的反应，他们肯定知道一些事情。”陈笠荣挥手：“不用，把村民都召集过来。”
很快，村民们都沉默的聚到了一起，面对着马上的陈笠荣。虽然他们不知道欺骗监察会怎样，但他们都知道，一旦被发现，他们都没有好下场。他们没有相互联络，他们知道只要有一个人说出真相，就不可能再瞒住。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尽管浑身发抖，尽管他们都是小人物。他们做到如此，不为白忭，不为白老头。只为自己那些日子的窝囊，愤怒，羞耻。
蓝诗看着这些人的眼睛，心头火冒出，喝道：“都跪下。”
“诶，不用了，”陈笠荣挥手，笑眯眯的说：“那是封建社会的陋习，现在是法制社会嘛。”
陈笠荣笑道：“既然是法制社会，杀人终究是不对的嘛！我知道凶手就在你们中间，而且知道你们在撒谎。而根据我国法律包庇也是有罪的。”
陈笠容话音一转，又说：“但不知者无罪，之前的询问我就当大家不知道。而现在再撒谎，你们就将面临监察的惩罚。”
“所以我问，是谁，杀了监察。”
现场一下子陷入死寂。
做到这个地步，也够了吧？也算是对得住白老头了。待会万一别人说了，我没说，监察的惩罚可……
可为什么那么不甘心呢……
会是谁最先沉不住气呢？陈笠容想。应该是那个女的。一直战战兢兢的站着，嘴唇也在哆嗦。快，开口吧，打破沉默，然后这些人就会像狗一样争先恐后的对我摇尾巴……陈笠容勾起他那独特的笑容。
但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没有人回答。
陈笠容的笑逐渐退散。
蓝诗按捺不住，提鞭子抽向一个老农，怒问：“你说啊？你他妈哑巴？”
血液溅出，没有人回答。
蓝诗还要再抽，陈笠荣抓住了鞭子，对他说：“别麻烦了。”
又淡淡的说：“既然凶手肯定在他们之中，而那个家伙又不肯出来，所以…”
“都杀了吧。比较省事。”
都杀了？望着那家伙谄媚的笑，大家感受到的只是恐惧。
就为了这么一个监察，杀了一村子人？杀了一村子无辜的人？
说好的法制社会呢？喂喂，你们不是执法者吗？就这样，光天化日，明目张胆，将一村子的人全杀了？
他真的做得出来！
人家杀完我们，转身说一村人被流寇杀了，而他宰了流寇。很合理，很精彩。说不定还能领到赏钱呢。指望有人能为他们伸张正义吗？开什么玩笑，监察都是他的人，怎么跟他们斗？
该怎么办。大家都低着头，难道就这样屈服了吗？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这时候白忭开口：“我杀的。”他没有恐惧，他只是有点腻烦。杀楚凌风的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白老头急了：“你胡说什么？监察大人，别听小孩子胡闹，其实……”
白若棠望着身边皱眉的哥哥，笑了。白忭的性格，知道得最清楚的只有白若棠。
在白忭的心里永远都有一条底线，底线之上，你欺我一尺，我可以不计较。但只要触及底线，白忭可不会管什么后果！所以监察？他完全不在乎。所以他甚至都懒得掩饰什么。
楚凌风怎么欺负村民，白忭可以视而不见。但真正触及白忭底线的，是那个家伙那次出手把白老头踢成骨折，致使白老头现在还拄着拐杖。这才不可原谅！
白老头还在发言，白若棠大声喊道：“其实是我杀的！”白老头还没反应过来，而白忭却呆了一下，旋即生气起来，这种生死大事，是你胡闹的时候吗？正准备教训一下弟弟的时候，“我杀的！”又有人开口，是孙小山。他很怕，甚至两腿都在发抖。但他的声音没抖，很坚定。连只会躲在哥哥后面的小屁孩都有勇气，我又会怕什么呢？怕死吗？当然怕，但不是现在。
这时候人群就开始炸锅了，人家白家一家人相互偏袒，又关你什么事了？
“我杀的！”这声是胡老八。炸雷般的声音让现场安静下来。胡老八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他也不抹。
他大声哭道：“我的闺女，受苦了。爹没种，甚至不如一个左撇子小子。今天赎罪来了……”
很多人眼圈红了。
“我杀的！”李山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想起了那天，楚凌风抱走了自己家的母鸡，他母亲阻止，却被楚凌风一拳打翻在地上。
“我杀的！”张卫想起了那天自己老婆被楚凌风调戏，她哭，他却只能在墙角抽烟。
“我杀的！”
“我杀的！”
……
所有人都吼了出来，将那些天所受的侮辱，委屈，愤怒都吼了出来。
没错，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很胆小，都很怕死。
被你们欺负的时候，我们只会讨好，只会在心里委屈。
但我们无比确定，我们也是人。
也会因为绝望而不甘心；也会因为愤怒而发火，
当星星之火在我们心头点燃，我们无比确信，平凡的人也能纵横燎原。
一百多声我杀的，蓝诗呆立原地，陈笠荣失去了笑容。
……
……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嗯。”
“那怎么对上头交代呢？”
“我们不是没查出结果么，就如实说呗。”
事后，他们对村民进行了更详细的走访。村民口中楚凌风的形象和控诉让他们沉默，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
“没想到那小子做了那么多畜生都做不出的事。”
“没想到啊，应该先问问村民的看法的。”
“你说，那些村民怎么不上访呢？”
“呵，肯定上访了呀，但监察是独立的机构，监察的事情都是监察来查。那小子关系搞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查到他。顶多警告几句而已。”
“楚凌风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到时候这事怎么跟他交代啊？”
“等他回来自己查吧，我们就告诉他真相好了。”陈笠荣也有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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