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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如淀,湖光如练,一步一个生绡面。叩逋仙,访坡仙,拣西湖好处都游遍,管甚月明归路远。船,休放转;杯,休放浅。”
此时的御花园,真正是春意盎然——迎春花开烂漫,忍冬金银璀璨。鸢尾羞卷,却道紫白玉兰。行将住时,又见好景无边。一树杜鹃蝴蝶舞,三里水仙蜜蜂忙。海棠池中傲娇,梅花枝头绽放。嗅逐清香,几欲出宫墙。绿水染了花黄,红鲤动了容妆。春正浓时,多少心事都忘。
太祖皇帝朱元璋退朝之后,深感烦闷,便不知不觉来到御花园之中。东宫太子朱标是所有皇子里面最得皇上皇后宠爱的一个,未及成年便被立为了太子,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了。其实,对于朝廷大臣的品性,太祖皇帝朱元璋自然是熟知于胸的,胡惟庸到底是不是弑君谋逆朱元璋只怕想都不会去想,朱元璋心里看重的也许是胡惟庸会不会去弑君谋逆——抑或朱元璋想怎么看胡惟庸弑君谋逆这件事;是想认为他做了?还是想认为他不会做?太子朱标朝堂所言,太祖皇帝朱元璋听的真切,于国也好,于臣也罢,乃至对每一个人,太子朱标一贯的表现就是温婉,大体,礼敬,也常被人夸赞为人宽厚,德才兼备。朱元璋倒不在乎太子朱标或者任何人为胡惟庸求情,他在乎的是太子朱标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胡惟庸弑君谋上之事乃是他人嫁祸,而且还扯出了宣国公李善长。事实上,就算胡惟庸真是被人构陷,可眼下诸多证据都证明胡惟庸有罪,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胡惟庸是被人嫁祸。唯一的难办之处是,包括胡惟庸在内,现在被捉拿看押起来的人已然千余人,这其中有民,有官,有乡绅商贾,可却都只喊冤枉,哪怕只有几人忍受不了严刑拷问屈打成招,倒也能含糊其辞间快刀斩乱麻了了此事,说到底,只不过一句话——天子之怒在于无形,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事情已然过了数日,宣国公李善长一直没有面圣,却先跟太子朱标商量去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不由得有些心思郁结,也停了脚步,沉声道:“摆驾!去坤宁宫!”
朱元璋到坤宁宫时,一众太监宫女早已跪伏在地,只有马皇后站着恭迎。马皇后俗名马秀英,是滁阳王郭子兴的养女,而朱元璋当时还只是郭子兴帐下的一名战将,但是朱元璋勇猛非凡,在跟随滁阳王郭子兴起义之时立下赫赫战功,是以得到了郭子兴的赏识,数年之后将养女马秀英许配给了朱元璋。马皇后本就对勇猛善战的朱元璋芳心暗许,嫁了之后,二人恩爱有加,朱元璋扛起义军大旗之后,马皇后也为其出过不少建议谋划,朱元璋也都虚心接受,大明出建,朱元璋便立了马秀英为皇后。
此时,马皇后如往常一样面带微笑,躬身行礼,道:“臣妾恭迎圣驾!”朱元璋一笑,将马皇后扶起,道:“今日有些乏累,其他地方又颇杂闹,朕只好来你这坤宁宫里清净清净了。”马皇后慈眉善目,只是好像气色不太好,道:“皇上,臣妾虽贵为皇后,可臣妾依然是后宫之人,如今不能像以往一样事事为皇上分忧,还请恕臣妾无为之罪。”朱元璋,一手扶着马皇后,一手一捋胡须,哈哈笑道:“皇后,想是又回想起当年事情了——想当年,确实比现在自在的多啊!唉,不提也罢,走,且先进殿去吧!”
进得宫殿之内,马皇后命人奉上茶点,便退去左右,只她一人陪皇上坐着。朱元璋拿起一块点心,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胃口难以下咽,兀自丢进盘内。马皇后看的真切,道:“皇上自打登基,来坤宁宫的次数不多,每次来,都是带着心事。臣妾斗胆,想为皇上分忧一二,只是不知皇上是否告知于臣妾。”
朱元璋白了马皇后一眼,自嘲一般,道:“皇后这是在埋怨我了来的少、来必有事了吧?”“臣妾可不敢。你我虽然夫妻多年,可如今你已贵为九五之尊,臣妾岂敢埋怨?”马皇后笑道。朱元璋闻言,长叹一声,拉住马皇后的手,道:“皇后啊皇后,九五之尊虽然位高,可位高便权重,天天都是国事,哪有以前只是厮杀打天下来的痛快?这两日生了许多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心甚忧哇,这不,躲到你这坤宁宫来找清净来了。”
马皇后对朱元璋极是体贴细心,不仅仅因为朱元璋是皇帝,最主要的,可以说他二人是一起一步一刀的闯到现在的,此情此缘,也着实难能可贵。“皇上,若是累了,不如就在这小睡片刻吧!”朱元璋想想,道:“也好,本来就是来寻清净的,朕这身子骨也确实不如从前了,好吧,就小睡片刻,不过,皇后你可不许离开!”说完,朱元璋与马皇后相视一笑,便去到睡榻上躺着了,不多时,便传来阵阵鼾声。马皇后缓缓摇摇头,叹道:“皇宫之内,就算贵为天子,也一样的身不由己啊!”
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马皇后正在一旁坐着刺绣,却听“不!”的一声,吓的手中绣帕都抛了出去,回头一看,朱元璋正满头大汗,目光呆滞的大口喘着粗气。
马皇后立时奔将过去,扶住朱元璋,轻轻的为朱元璋擦伤汗水,道:“皇上,又做噩梦了吧?”朱元璋气息稍定,看了看马皇后,长叹一声:“唉——近年来,朕时常梦见从前带兵打仗,与众将士搏命拼杀的场景,梦见——梦见常遇春,廖永忠,丁德兴,华云龙——这些早死的兄弟,常常一起出现在我的梦里,喊我大哥,让我下令,许他们出战杀敌;现如今江山已固,可总有那许多人,是只能在梦里才能相见了。唉,朕老了!”
马皇后道:“皇上,何苦忧思来着?那些故去的人,为的也是今日的江山永固,万民永福,他们追随陛下,一起打下这大明江山,纵使故去,可忠魂必当永存这乾坤之中,庇佑陛下,永葆我大明江山万年。”
朱元璋闻言,轻轻的在马皇后手背拍了两下,又在做好,道:“以前打仗的时候,没有那许多顾虑,有众兄弟帮衬,只知道要打赢,能打赢,而已坐上了那龙椅,多少事情,朕都要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马皇后又道:“陛下方才惊梦而起,大喊一声‘不’——却是为何?”朱元璋看向马皇后,似是有多顾忌,但马皇后只是低着头,不与他对视。朱元璋慢慢站起来,道:“朕今日在这坤宁宫休息的很好,到是让皇后费心了。”
马皇后紧跟皇上后面,为朱元璋整理衣装,见皇上不再提梦中之事,知道皇上定是又犯了“猜疑”之心了——自古帝王,哪一个不曾猜疑?又有谁能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居高位者,自是要放宽眼界,所虑所想,全然关乎社稷皇权;得了皇姓,家国天下,便只为“皇家”所谋了。大明江山大定,朱元璋猜疑之心钝器,讳疾忌医之下,对昔日并肩作战存活至今的功臣将士,却都有些顾忌了——功高震主,朱元璋怕的不是一个两个。
马皇后见皇上顾左右而言其他,自然不好再次出言相问,却道:“皇上,故去的已然故去了,那些活着的,自是不易;若他们并无过分之处,皇上多想想往日之事也是好的。”
朱元璋闻言,身形一滞,有些恼怒,马皇后言外之意他自然知晓。他既贵为皇帝,所做所言,自然没有人敢悖逆不听不认。哪怕他大明江山方定,只因猜忌之心便诛杀忠臣良将,任何人都不敢说什么,马皇后也不敢——皇上姓朱,这江山,自然也要姓朱。不再停留,也没有后话,朱元璋看了马皇后片刻,直接走了。
福来酒楼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你来我往,带来京师不少外界的消息,也从京师带出去京城之事。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不会少了谈资。最近京师应天府,甚至普天之下,所有人的谈资,自然是丞相胡惟庸之事了。
有说胡惟庸本就恃才傲物,打着为君分忧的幌子,扰乱圣听,同时铲除异己,只为他丞相之位长久;有人说他与什么什么皇亲国戚早有勾结,“醴泉”只说不过是胡惟庸一党杜撰出来骗取皇帝出宫,方便行刺谋逆——说这些话的人,大多都被人赶出了酒楼,只因太多人相信胡惟庸乃是以为忠臣良相。
却说一众人等正撵着一人往外赶,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你这贼人,若再听到你说胡丞相坏话,定要揍你个体无完肤!快滚,休再污了我们两耳双眸!”那人只落得个抱头鼠窜,冲冲撞撞的向门外逃去。却正撞进一人怀里,被阻了去势,这人又多吃了几脚,吓得赶紧逃了出去。
进来之人被撞了一下,身形却丝毫不动,眼神凌厉扫视一圈,直直往楼上走去。此人正是魏文进。
来到一间小阁,里面正有一名衣冠楚楚的老者,见魏文进进来,立时起身往廊道左右看看,见无人便马上关上了门,真是小心谨慎的紧。
回过神,老者与魏文进没有任何寒暄,语气颇有命令之味,道:“主上有命,让你找那商皓,务必让他写个折子,为胡惟庸多多说些好话,求上一情——你可明白?”
魏文进阴冷一笑,将桌上的酒倒了一杯拿在手上,却是不喝,道:“好谋划!皇上此时怕是最烦有人为胡惟庸求情了,这样一来,圣怒一犯,只怕胡惟庸也没有多少时日了——那商皓看来主上也用不上了。只是可惜,当日之事,未曾计划周全,所谋之事,未曾成功。”
老者微微颔首,道:“当日所谋,虽未曾成功,可尚未打乱主上的谋划,主上让我们先暗中静观其变,如果必要,到时候自然有晋王爷能顶上一顶。”
魏文进反问道:“难不成主上要弃了晋王爷这枚棋子?”老者道:“主上的心思谋虑,我们这些下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将晋王爷顶出来,不过是个缓兵之计,主上也自有法子能保晋王爷安然无恙,大势所趋,当谋则谋而已。”
魏文进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我晚些时候便去找那商皓——先生,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老者一诧,道:“但说无妨。”魏文进面上死冷非冷似笑非笑,道:“我为主上暗中办事多年,不知主上能否与在下见上一见,我也好表表忠心才是。”老者闻言,只道:“你且莫急,该见你的时候,主上自会见人,等到大事已成,你也是一等一的功臣,此时嘛,需要时刻小心谨慎,不能有一丝马虎,万一漏了破绽——”老者看着魏文进,不再继续说下去。
魏文进只好笑笑,道:“是魏某唐突了,还请先生转告主上,我一定尽心尽力为主上办事,请主上,与先生放心了吧!”
“嗯!这样最好不过!好好办事,主上自然也不会亏待与你,好了,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小心些,眼下各方人马正在搜捕捉拿于你,万万不敢马虎,若不然——你应该明白的。”说完,老者也不管魏文进有什么反应便径直离去了。魏文进脸色清冷,也是不语,阳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自行自开。
是夜,月朗星稀,御史中丞府。
“商大人,方才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魏文进喝着茶,却看都不看御史中丞商皓一眼。
“晋王爷此计真是高明啊!我本与那胡惟庸有过嫌隙,如今能主动进言为其求情,即是催命于那胡惟庸,于我也是不少利处啊!”哈哈,商皓又为魏文进添了茶,继续道:“晋王爷还真是高谋远虑!好!稍后我便拟写奏折,明日便入宫面圣,定将此事办个漂亮。”
魏文进只道:“为王爷办事,你自有万般好处,将来的功臣谱上,商大人首当其冲啊!”
此时,那王管家亲自到太原去了,若他在场——
早朝方退,御书房内。
“微臣御史中丞商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商皓跪在地上,手中奏折早被朱元璋瞧见,朱元璋道:“平身吧!你有何事?”
“谢皇上!”商皓起身,继续道:“陛下,连日来,胡惟庸的案子已被天下人所知,陛下定是烦心不已,臣虽只是区区御史中丞,不比丞相那般位高权重,但为皇上分忧之心不敢稍弱;臣与胡惟庸同朝同殿,虽政见多有不合,颇有嫌隙,但都是为了吾皇,为了江山社稷;微臣恳请皇上,念在胡惟庸年迈,多年来为皇上尽心尽力的份上,可以准许胡惟庸保释,府内看押,待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大胆!”朱元璋暴怒而起,喝道:“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你是说朕糊涂了冤枉了胡惟庸吗?今日朝上,太子又为他求情,都被我杖责以正视听,你商皓是嫌命长了吗?!你有几个脑袋!?”
“来人!将商皓拖出去,立斩!”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几名侍卫进前,直接将御史中丞商皓架了出去。
“一群逆臣!逆臣!”朱元璋破口大骂,在御书房内疾走不停,一干物饰却是遭了殃。
少卿,朱元璋对身旁太监道:“传我口谕!命大理寺,刑部,加紧对胡惟庸一干人等的审讯,屈打成招,杀一儆百都好,要他们尽快给朕定案!”
忽又命道:“让魏国公徐达明日早朝之后,御书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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