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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默默地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八点，云岭的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只有不远处零零星星的一些人家的灯光，这一带是穷人住的地方。屋内大厅里，寒冷的风吹着窗户旁边的蜡烛的火光不停摇摆着，窗户没有窗帘，云岭也只留了这一扇窗。两个人吃饭时上下摆动着的手的影子映在有裂缝的墙上，然后被蜘蛛和壁虎爬过。大厅很大，除了火光和人，一切都是静止的。无论是他们坐着的草垫子，还是地板中央的一盘白菜，以及似乎凝固了的氛围。
云岭的家很破，自从他长大了些受不了舅舅他们自己出来以后就找到了这间没人住的还比较结实的大户人家住过的荒废宅子住了进去。这房子冬天十分冷，回南天时又很潮湿，但是总算让云岭有个落脚的地方。云岭在屋子大厅放了些干草，用木板把屋子一些没有玻璃，护栏坏了的窗户封上，就住了进去。
这样的气氛不免使人有点难受。云岭无法专心于眼前碗里的米饭和菜叶，他的视线总是落在鬼机灵的肚子和头部。鬼机灵则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埋头吃自己的饭。
过了一小会儿，云岭还是不放心鬼机灵的伤，尽管他没哼哼，但被那种鞭子打过肯定是很疼的。于是云岭放下了碗筷，轻声说道：“还疼吗？”云岭的声音虽然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又没开口说话有些沙哑，但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鬼机灵听了拿筷子的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脸上是苦笑着的表情。他把筷子搭在碗上放在了冰冷的地上，然后用比平常音量小一点的声音说：“大哥，以后别这么干了行不行？你打不过他们的。他们有成千上万人，还有优良的武器。我们呢？根本……唉……”鬼机灵说完又重新拿起了碗筷不看云岭大口大口地吃了几口饭菜狠狠地咬了白菜咽了下去。忽然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他看着云岭，站了起来，把碗筷用力往旁边桌子上一放，然后说：“大哥你伤的比我还重，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出去找点草药。”
窗户旁，蜡烛的火光闪烁不定，地上的油灯也跟风似的抽搐起来。云岭看着油灯最上面的小小明火，心里想着“大逆不道”的话。
正义二字，是云岭从小就喜欢的一个词。尽管这个词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被提倡、不被理解、不被容忍，但云岭就是喜欢。问云岭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这个词的，云岭答不上来。他似乎一出现在世上，就喜欢上了它，知道了它。
云岭也自认为是富有正义感和可以说是正直的一个人。他曾在老师那里听说过世间有一种道理，虽然这种道理在这里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明面上是不能说的，这就是邪不能胜正的理论。也虽然云岭心里认同，十分喜欢这个应该存在的道理，但云岭同时也对它有些疑虑。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这条道理似乎行不通。这里依然是恶人横行霸道，普通百姓生活贫苦，也已经十几年了，未曾改变。
当然，云岭也知道另一句话：不是未报，而是时候未到。
可是，究竟这种日子何时到头呢？会有头吗？
可是，轻信老师的云岭，信任老师的云岭又觉得：很快了，我相信。我也愿意相信。
回过神，鬼机灵已经穿好了破棉袄准备上山了。云岭垂下眼帘想了想，忽然看着背对着他的鬼机灵字字铿锵地说：“他们一定会迎来灭亡的结局的，我相信。”
鬼机灵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着云岭，云岭明亮富有感染力的眼睛温和地望着鬼机灵。云岭身上虽然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袖子上都是补丁，只有那条发白的旧裤子没有破洞，但他身上有一种自信和勇敢无畏的光芒。这种氛围感染了鬼机灵，使他有那么一瞬间也感觉这会成真。
就是因为云岭不但帅气，而且更是因为云岭的坚持和对美好的事物的永不放弃的追求，让鬼机灵愿意和他交朋友。发展到现在，也已经是好兄弟了。
可是尽管云岭优点也很多，但是他却偏偏不善交际，所以和多数人关系都是平平淡淡的，聊不到一起去。别人也没他那么大胆，敢写正义小说、敢打统治者的爪牙、敢说出这些在一般人看来如此荒谬的话。
鬼机灵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竟然真的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些事会变成现实，而且是明摆着的。但他仍在心里称呼那些话为鬼话。其实鬼机灵心里真的是很想相信云岭所说的所有话，但是……不过鬼机灵又转念一想，人活着也总需要一些盼头的，所以云岭这样也并无不妥吧，只要大哥不把这些话在统治者们的面前说出来，不让他们知道，就不会有事。
云岭一直没顾着吃饭，他看着鬼机灵的动作，视线落到了回来时放在了旧桌子上的那盒熏鱼上。云岭走过去把饭盒的盒盖子打开了，屋子里瞬间有了熏鱼的香气。鬼机灵鼻子动了动，云岭把饭盒递到了鬼机灵面前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说：“吃吧，我吃过了。”说完还对鬼机灵笑了一下。鬼机灵微抖着双手接过了饭盒，看着云岭温和的脸庞哽咽了一下，随后直接用手大吃起来。
云岭看见他想哭想哭的样子，取笑他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想哭啊？跟一娘们似的。”
他的话惹来了鬼机灵的反击，鬼机灵用眼睛瞪他，嘴上则继续享受着美味的熏鱼。他把鱼吃了个精光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
“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意气用事了。这样做非但打不赢他们还会被他们打，你是我大哥，可能你会死在我前面。你也可以死在我前面，但是不能这样白死，这样太不值得了。”
鬼机灵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云岭看了他一副小孩子般的认真表情，觉得好笑。他微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说好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像亲兄弟一样一直在一起。我，鬼机灵这辈子就跟着大哥你了。你是我亲哥！”
“这种矫情的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
谁料鬼机灵这次却和以往不同，他蹦了起来大声说道：“不许打击我！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云岭有些惊讶鬼机灵的反应，以前他这样一说他，鬼机灵就基本害臊而不想理他了。但这次他的话让云岭心里格外高兴。
“好好好，就依你的。”云岭望着鬼机灵，嘴角的曲线弯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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