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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高一374班的门口，那从教室里射出的柔和白炽灯光洒在卜芸白皙的面部，黑亮的眼睛里有着不屈和宁静，鼻尖的细小汗珠隐隐发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那个锃亮的脑袋就这样敞开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带着独属于它的闪耀。
于是，教室里笑做了一团，矜持的掩嘴的，豁达的捧腹的，还有些因为好奇而实在没有体会到笑点的，以及其中的一双寒冰的冷彻而认真的眼睛。
“老师，我是卜芸，那个有事请假的学生。”卜芸放下敬礼的手势，过滤掉所有落在身上的目光，直接看向走道上的那个微胖的中年妇女。
蓬松的头发短而黑，面部多些赘肉，眼睛细小，嘴巴微薄，身子不是十分臃肿，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是透明的框。
“噢！是你啊！进来吧。”老师似乎早就接到过什么通知，并没有细问，直接把卜芸叫了进来。却又想起什么，接着道:“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噢——”卜芸声线拉长，嘴角有些不甘，他虽然不会如同对农村那些闲来无事坐在路边观察他的眼光那般讨厌，但也不是很舒服。可他能够拒绝吗？答案是否定的。
“大家好，我叫卜芸，是男的，请多多指教，谢谢！”简单明了的介绍，只在性别上做了侧重，卜芸便下了讲台，也不管所有人的那好奇的不甘的眼神。
“他以后也是大家的同学了，要学会互相帮助。”老师看着全班说了一声，便又指向教室的最角落那里，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那里，“卜芸啊，你就坐那吧。”
卜芸踢脚转身，看向那个角落，然后，他懵了，接着抖了，再接着又平静了，最后他还是走了过去，机械地坐在了那个如同兰花的女孩身边。
那是高贵的、冰冷的、安静的女孩，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卜芸一眼，她的眼神似乎都停留在了桌上的那本《本草纲目》上。卜芸知道的，两年前就知道了，她的眼里除了琴棋书画之外，容不下别的了。
命运是何等的造化弄人，已经枯萎凋谢了的花，已经撒向了星辰和大海的花又奇迹般地生长了出来。
“她，不是走了吗？”卜芸的身子好像拷上了枷锁，动一下都不可能，只有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还在奇迹般的运作。
“你的木牌呢？”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吟，如同击打的风铃。
“扔在屋里的杂货抽屉了。”卜芸没有转动脑袋去看那张精致的没有表情的脸，他只是快速的淡淡陈述一件似乎无足轻重的事情。
“嗯！”一个鼻音作了这番对话的收束总结。卜芸心脏疼的厉害，同样，他的眼睛也酸涩的厉害。
“和尚，认识一下呗！”只见那个微胖的老师刚走出教室，卜芸左前方的一个高挑女孩就转过头来，眨了下左眼俏皮问道。
“卜芸！”卜芸将夹在后裤腰的那顶绿色的帽子取了出来，快速掩住锃亮的脑袋。
“嘿嘿，我叫田蛮，活泼的女孩子呦！他叫赵津毅，一个闷骚的家伙。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又笑了笑，伸手揽住她旁边的那个长着一双狐狸眼的男孩脖子。
“也很高兴认识你们。”卜芸将帽子压得尽量的低，使阴影尽量遮住自己的脸。
“怎么带一顶绿帽子啊，兄弟！”那个叫赵津毅的男孩挑了挑眉，戏谑地看向卜芸，意味不言而喻。
“这不是帽子，这是套子！”卜芸的声音不轻不淡，似乎不想再说话。
“你这和尚真没有意思。”田蛮皱了皱她的好看的琼鼻，转过了那张麦色皮肤的脸。
“嘿嘿！”赵津毅那标准的邪笑响了一遍才又转过头去，让得卜芸一阵头皮发麻。
“真是——蛮有趣的两个人啊！至少，并不讨厌……”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投射向卜芸的目光也纷纷收了回去。晚上的时间被划分了四段，一段晚辅，五十分钟内的自由安排时间，三段自习，每段四十分钟，时间内会由各科老师来上。
卜芸先前已经找唐龙问过了，所以对这第一次进高中教室并没有什么慌乱的无所事事。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课桌的抽屉里，摆放的整齐的书籍让人眼前一亮，卜芸眼睛闪烁一下，余光快速扫了身旁女孩的抽屉，又慌乱收回。
“一样……一模一样……”没错，两人的摆放方式一模一样，“是她摆的！”
卜芸只觉心脏跳动的有些厉害，脸上的阴影缩小了些，却是不过片刻又遮掩了下去，比先前的还大。
“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会来这个班的，甚至坐在她的旁边。”一切的悸动仿佛湖面激荡起的一阵波纹，扩散出去就没有了。
“什么时候剃的头？”忽然，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周六！”
“嗯！”
话到此又结束了，卜芸忽然平静了，没有了烦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安详，仰头看了看发出光芒的灯管，一圈圈弧光在眼中扩大，好像梦幻一般。
这节晚辅如同卜芸空白的脑袋一样，怎么过去的都不知道。一阵标准的令人欢喜的下课铃声渐渐响起，教室里的冰块瞬间融化，热乎起来。卜芸看着嬉笑的那些脸，忽然感觉很暖，然后开始抽搐，为什么这么突兀？
“白痴白痴一点点，白痴白痴两三点……”
“操！”内心好几匹驼羊奔过，卜芸扯着嘴角掏出那部粉红的手机，颤抖的按下了红色键。然后起身、踏步、加速、逃离了这个视线全部指向他的教室。
高中是不被允许携带手机的，卜芸本来也没打算带，但虞娇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带着他:
“上次的那伙歹徒并没有逃出桐庐，而是深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所以，必须带着手机，必须！”
他绝不是因为虞娇那不容置疑的口气才带的，而是因为自己的小命，他知道自己从那一次开始就被卷入了这个漩涡，半条命都不属于他了。
“喂！该死的小娘皮，上课还打什么电话，你想害死我啊！”一路冲到烟雾弥漫的厕所，卜芸才重拨了虞娇的电话。他本以为他这么直接的怒骂会迎接更猛烈的回击，结果那边沉默了。
“喂！”
“……”
“该死，说话啊！”
“小子，是叫卜芸吧？嘿嘿，咱们走着瞧！”
“你……”
“嘟嘟——”
厕所里弥漫的烟雾遮住了卜芸的那张脸，看不真切，只能感到一股寒气逸散出来，冻结了厕所中的臭气。
“糟透了，从一开始就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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