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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佛会横行桐城近二十年,一向是唯我独尊,连警方都要给几分薄面,已许久不曾有过如此大胆的挑衅了。
三具尸体,被死狗般堆叠在总部大楼前。
这三人,无一不是帮内杀人不眨眼的硬手子,砍人如切菜,此时却天罚似的被根竹竿串成人串。
消息一经报告,方国雄便红了眼睛。作为一帮之主,他的脾气暴躁异常,帮里大小几千人,面见时无不战战兢兢,负责保卫的主管在伏地陈述完事件后,便合上双眼,准备领死了。
其余人更是不必说,齐刷刷的跪成一片,准备接受老大的雷霆之怒。
方国雄并不愤怒,却很有些恐惧。他混到今天,靠的当然不是坏脾气,而是小事易怒,大事沉着的独特个性。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感觉就像是小孩子跟伙伴们出去玩,却被所有人合伙抛弃,只留下自己茫然失措的心情一样。
他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小孩子,他所信任的大人已背弃了他。
绝不会是别的帮派所为,一定有人暗中支持。难道是警方卸磨杀驴?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他不知道,自从万佛会达到鼎盛,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傲慢了许多,对自己人还好,手下早已逆来顺受,可对待和他同等地位的人物,方国雄也几乎一视同仁,这就大大的得罪了人。由于他刚愎的性格,连亲生儿子都不敢直谏,只能旁敲侧击,隐晦提醒,效果自是大打折扣。因此这原因他想不透,也不可能想透,他的命运其实已被注定。
方国雄毕竟是个枭雄,他随即作出了一系列举措,以应对眼前的情况:派出两拨人马,一拨人与警方接头,采取怀柔之策,同时调查警方的态度,以证实自己的判断,另一拨人组成调查队,暗中大范围搜捕可疑之人,若有进展需第一时间向其汇报。
方国雄发布完毕,将所有人赶走,自己泡一杯茶,慢慢啜饮。
希望那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后辈企图扬名立万嗯,一定是这样的。他乐观的想道。
人最大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对事情盲目的报以希望,其实结局早已心知肚明,又何苦自己骗自己?可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根本是不愿明白。
第一拨人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令人振奋,警方严厉斥责了凶手的残酷行经,并表示一定会全力侦破,请方会长放一百个心。
手下人兴奋地道完,方国雄却再度陷入沉思。
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警方的态度固然友好,却给人一种造作的失真感,方国雄脸上的皱纹愈来愈深,最终他决定暂且把警方当同盟看待,最终如何还是要等第二波人回来再说。
第二波人凯旋的速度也很惊人,只用了两天时间。
行凶者已被成功抓获,不过却和调查队没太大关系,立下大功的是近期加入的记名帮众,名不见经传,却转眼立下赫赫大功。
方国雄只问了一句:
“他叫什么名字?”
调查队的回答略显羞惭:
“陈志杰。”
陈志杰!好常见的名字,不知是怎样一个年轻人呢?方国雄有些心动,近年来由于局势大定,杀伐渐少,杰出的后辈已然不多,在如今这非常时刻,他迫切需要一个智勇兼备的得力臂膀,他希望这个新成员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沉稳而矫健,他的面庞刚毅而坚定。身材狭长,气魄逼人,唇红齿白,眼若流星,端的是人中龙凤!
方国雄不禁有些痴了,几十年来,什么英杰没见过,曾经也有不少如昙花一现的年轻人让他印象深刻,可绝没有眼前人这般雄姿英发。什么是少年意气,什么叫器宇轩昂,眼前这青年便是最完美的诠释。
方国雄内心虽是风起云涌,面上却声色不露,他静静的注视着陈志杰,仿佛想把他看穿、看透。
“凶手是你抓的?”
“是。”
“我这命令,只几人知晓,你如何抓得?”
“会长在上,不敢妄言,其实是无心插柳。”
“哦?”方国雄有些好奇,“怎么个‘无心插柳?’”
“昨日半夜例行时,见一人影鬼祟,只道是宵小之辈,便尽力跟上,不多时,见此人意欲暗袭诸位前辈,紧急之下只得擅自出手,将他擒住。”
方国雄冷冷的瞥了调查队一眼,几人均是大汗淋漓。“你们这么多人,被目标盯上了都不自知?”
“我们没用,辜负了会长的期望,请重重责罚!”几个可怜人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若不是他,你们此刻早已是死人。”方国雄冷哼道,“可我看,你们真的死不足惜。”
几人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一个劲儿的发抖。
“报告会长,此凶手手段高强,是个练家子,若非小子运气好,只怕也回不来,恳请会长莫要为难几位前辈了。”陈志杰有些不忍,出言道。
“我让你开口了么?我有点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方国雄语锋一转,瞪向陈志杰,“像你这种身手的,在桐城不会超过二十个。这些人我每一个都能说出底细来,唯独你我一无所知。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会使很多人心寒,但现在非常时期,需用非常之手段!你若是真心效命,就希望你理解,现在,把你身上的一切,都给我一字不漏的交代。”他话语一顿,厉声道:“若隐瞒半个字,你知道自己会怎样!”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黯淡了。昏黄的灯光忽闪着,就像人心一样捉摸不定。陈志杰全身毛孔都已张开,周围人的目光简直是刀子,叫他从后背一直冷到脚底。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说?无论怎样应对都可能是错的,眼前这个人心机之可怕,远超出他的想象。在这么一个深沉之人面前耍小聪明,实在不明智,陈志杰决定实话实说。
“我来自境外边城,出生于一个猎人世家,从小我就能熟练使用枪械,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异变徒生,圣战军摧毁了我的家园,我因此加入雇佣军,志在复仇。二十三岁时,我所处的雇佣军被打散,逃亡路上横穿国境线,来到中国北方工业重镇桐城,为了避祸,不得以改变身份,因此加入贵帮,企望收留。因我是个三无之人,我也不敢有所奢望,只要贵帮能给个名分,我为贵帮九死而不悔!”
这番话说得诚挚已极,到动情处,陈志杰甚至红了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除了入境后有所隐瞒,陈志杰的话没半句谎言。
方国雄的眼神仍像是刀锋般锐利,内心疑虑却已消除了不少。他看人极准,一个人真情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辨别出,说谎的人往往不敢直视他人眼睛,更何况他方国雄的一对厉芒,可这青年竟能直面他威严,除非是个天生的演员,否则不可能如此笃定。不,即使是再天才的演员,也绝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他有这自信!
“从明天起,不会再有警察和军方找你麻烦,永远不会。”方国雄终于收起了他那对令人心慌的鹰眼。
陈志杰跪了下去。
他内心几乎要仰天狂呼!
“谢天谢地!”
“总算撑过去了!”
他的后背已完全湿透,刚才情境如果再迟几秒,他的防线便会彻底崩溃。晓是如此,他也几乎要开口求饶。
大人物真是难对付啊,他在心里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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