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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阴谋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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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看过司马期跟季宽的比试后,接下来几天,白念再没去过校场,一方面是相信他,一方面也怕自己在他面前丢脸——她老会不自觉的看他,当然,这两个都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没时间。

    从四月二十二的午夜被小姨叫醒后,她就一直在小姨房间忙碌,帮小姨处理来自各方面的消息。

    白念的小姨闺名袁居尘,年四十一,十三岁时随父亲到贺华殿赴宴,因席间答先王话条理清楚,言辞简利,后被召入六尚府书仪坊。

    谈书仪坊,必要先谈六尚府,六尚府原是掌管内宫衣食诸事的小衙门,北秦沿用了前朝这个机构后,做了一点小修改,在六尚之内加入了“贺华殿录事”和“书仪坊”,表面上看就是帝王的文书和书籍管理者,实际却是帝王的谋士和消息处理中枢,朝野内外,诸国之间,各种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进六尚府的书仪坊,书仪坊的总坊在统一记录后分门别类,交由“八部坊”各自处理,袁居尘便是八部坊中的“丝茧坊”主事,善于把各种消息进行勾连和汇通。

    很不幸,白念是袁居尘的帮手,年纪小不懂事时,以为只是帮小姨整理些文稿,随着到她手上的文稿内容越来越奇怪,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想脱身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这也是她七年回不了汴基的主要原因,因为六尚府的人不到一定位阶不能随便离开京城。不过小姨答应过她,成亲后就不会再让她做这些事,所以私下里,白念也盼着早点跟司马成亲,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一番。

    “小姐,快醒醒,水都凉了。”抱琴推一把正趴在浴桶边睡觉的白念,“姨奶奶也真是的,连着四五天了。”没白天没黑夜的,“多少也要顾及一下您的身体。”

    困极时,白念是个乖性子,只要不怒骂呵斥,她可以由着别人捏圆揉扁。

    抱琴对她这种软瘫状态也早就习惯,困得最极时,小姐连吃饭都能睡着,“听吴叔说,这几天校场里可热闹了。”更衣之后,让白念趴在床头,一边替她擦头发,一边诉说这几天外面的事——小姐让她留心的,“咱家大公子也露了一次脸,说是一拳就给对手扳倒了。”说完白相,自然是司马期,“司马大人这几天也都赢了,而且每次上场都会来好些人围着看,就是人有点辛苦,一天连着三四场。”姑爷今年的运气像是不太好,“听说今年会试不只司马大人,还要好些厉害的人都进了‘下场’,昨天就有一个东军姓孙的,说是把一个近卫营的将军给踢下了场子,弄得东军的人差点跟近卫营的打起来。”

    白念半侧脸贴在被褥上,昏昏沉沉地听着抱琴念叨,别人的事都没听进去,知道他跟哥哥过关就安心了。

    “对了,奴婢昨晚上给少夫人送药时碰到了司马大人,司马大人还跟奴婢问您了。”

    白念左眼缓缓睁开一条缝,抱琴唇角一翘,道:“司马大人问小姐可还好,奴婢就按您交代的说了,说您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姨奶奶不让您出门。”

    “他怎么说?”阖上双眸,将整张脸都埋进被褥。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您。”

    就这样?

    抱琴抬眼再想一下,“奴婢觉着他的样子像是挺担心的。”这句纯属善意的瞎猜。

    他真得担心她么?脸转到另一侧,困意被心口的酸涩释去一点,他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丝丝喜欢呢?

    “小姐,您睡吧,晚饭奴婢到时端过来。”替白念拉上被角,蹑手蹑脚的退出门外,将光线关在了外面。

    夹着些许的不如意,白念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兴许是脑子里的事太多,梦境一个接一个在眼前闪现,先是搭弓射箭的他,再是手上抱着“文稿”的小姨,最后还有一片黑乎乎、闪着些微红光的东西,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好东西,所以梦里的她转身就想离开,可不知为什么,怎么走都走不动,像是有什么缠住了她的脚,眼见那黑乎乎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猛地一转身——

    嘶——

    睁开双眼——做梦脚尖撞了床柱,疼醒的,视线在四下逡巡一圈,屋里很昏暗,说不清早上还是傍晚?

    “抱琴?”爬起身,试着朝门外喊一声。

    没人应。

    “抱琴?”再喊一声。

    还是没人应。

    这就怪了,她休息时,抱琴一般不会走得太远。

    把垂到胸前的长发轻轻拂到背后,起身下床,刚走出屏风,就见窗纱上闪出一片晕黄,像是谁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过来,许是抱琴那丫头,伸手轻轻拉开门,随即又缓缓阖上,抓门栓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出事了。

    外面来的不是抱琴,是一群她没见过的人,手上还拿着刀剑,来者不善,顾不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必须先解决眼下的危机!

    出奇的,连白念自己都很惊讶,她得脑子居然很清醒,清醒的推开西窗,清醒的将自己的一只鞋扔到西窗外的廊道里,继而又清醒的爬出另一扇窗,轻轻关上窗后,后背紧紧抵着窗下的石墙,听着屋里的门被踢开,听着里面翻箱倒柜的响动,继而听见有人从西窗跳下——

    在确认那些人走远之后,白念牙一咬,抖着手脱下另一只脚上的鞋,拉开头顶的窗扇爬进屋,把鞋从门口扔出去,躲到浴桶背后,因为抑制不住身体颤抖,只能靠咬自己的手背来减轻,没多会儿,她听到西窗外传来脚步声——

    “西边没有门!”年轻男人的声音。

    “大人,这边有只女人的鞋。”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奶奶的,这女人还会声东击西,两道门都守住,看她往哪儿跑。”第三个声音。

    “是。”听声音至少有四个人——白念的耳朵像是突然间有了灵性,甚至能听到这些人细微的喘气声。

    在脚步声远去之后,白念本想从浴桶背后爬出来,就在她的右手刚要露出浴桶边沿时,一声细小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所有动作——屋里还有人!右手慌忙捂住口鼻,怕自己发生声响,左手死命箍住双膝——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抖动。

    细小的脚步声缓缓在屋里逡巡着,就在快到浴桶边时,门外倏然有人回禀:“大人,在东院的耳房发现了这些。”

    听到“东院”两个字时,白念的脑子里“铮”的响了一下——小姨!

    “你们继续找,我找那个老女人聊聊。”屋里的人踏出门外。

    小姨被捉了——这个认知像钢针一样刺中了她大脑的某个地方,那种抑制不住的抖动慢慢从她的手心消失。

    直到外面再也听不见声音,白念一点点从浴桶背后爬至床边,从床侧的柜子里摸出一根火折,继而踩着软凳爬出西窗,顺着西廊来到一间放杂物的茅草房。

    茅草房的房门已经被踢歪,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费了半天劲白念才挪开门板爬进屋里,从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搜来一些易燃的茅草和破布,再将吴叔做火折的箱子从杂物堆里拖出来,把里面的松香、火磷一股脑全倒出来——没错,她要放火,她清楚以自己的本事逃不出这些人的手心,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求救,司马和哥哥就在松林的对面,把这间房子点着了,看到着火他们一定会赶过来。

    折腾了半天,只听嗤一声,火焰在她的瞳孔里腾空而起,映得她双眸灼灼发亮……

    火焰燃起之后,她匆匆爬出杂物房,未免被人发现后太快扑灭,她把从杂物房拿出来的木楔子沿路撒在了西廊道上,这木楔是吴叔修马车用的,形状跟钢钉相似,虽然没有钢钉锋利,但不小心踩到也能伤人。

    做完这些后,她颓然跪坐到地上,她能做得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有听天命了。

    火势腾空之后,不远处有人喊“着火了”,这句话刺激了她——她不能听天命,本能的爬起身往暗处跑,也不知究竟跑到了哪里,总之见到能躲人的地方就往里面挤。

    从她的角度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那些人,但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他们大概的衣着和身形。

    “快灭火!”有人喊。

    “算了!撤!”为首的青袍男人抬手阻止了众人,站在原地环视一眼四周后,冲纵火的人宣嚷道:“三天之后把账本送到东园客栈,否则就准备四口棺材!”

    话音落后,一众人退入黑暗。

    白念呆望着远处窜天的火焰,紧抱双膝,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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