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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最苦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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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悠拍了拍雀儿的肩膀,生死离别,爱恨情仇,百年的岁月中她见得足够多,幽幽叹了口气,“秃驴说世间有七悲,世人由此而论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

    “求不得,放不下啊。”她的目光,越过了驿站,看向远处的天际,蒙蒙大雨中,似乎也有道人影。

    人影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够看清他腰间的刀,绣春刀,天下间最为瑰丽的刀,“寒食”。

    “周姐,我想见他一面。”嘤嘤而泣的雀儿,满脸希冀的看向周悠。

    周悠漠然摇了摇头,怜爱的擦去了雀儿满脸的泪痕,柔声道,“不能,他被楚白刻下了光明鉴,你我若是见他都会暴露,那是极为危险的。更何况,人鬼殊途,人妖陌路,他是人,你是妖啊!”

    你是妖,他是人……

    这是浩然人间与青冥天下中妖族们迈不过去的天堑!

    小妖雀儿黯然神伤。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周悠低眉看了驿站最后一眼,蹙眉有些愁容。

    驿站的两位驿卒被杀稀疏平常,可少年谢玄进入北镇抚司,绝对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先知定下的计划可能就此功亏一篑,她要赶紧将这个消息送出去,以免坏了谋划了近百年的妖族大计。

    十几年来,少年就像是街头巷尾杂耍手艺人的提线木偶,本该被操纵着直至死亡的那日,可在今日这场猛烈至极的暴雨中,来自北镇抚司的绣春刀,兀然的将牵扯在少年身上的线,斩断了个干净。

    白色纸伞在雨幕中飘然远去,伞下的小妖三步一回首,泪眼婆娑,直至小小驿站,淹没在视线的尽头。

    青裙少女挂着少年送予她的铜铃铛儿,“叮咚,叮咚”的响着,清脆不绝,如一首越地长歌。

    长歌千年不散,我翘首以盼,灰衣少年啊,我俩何日才能重逢?

    与周悠雀儿相反方向,官道之上,北镇抚司一行人快马疾奔洛阳,幽蓝色的火云骑身上的幽蓝火焰熄灭了大半,不停的打着响鼻,作为极有灵性的妖兽,它们很不喜欢下雨的天气。

    玄铁所铸的马蹄掌踏落在地,桔黄色的泥水四散飞溅。

    黑色斗笠下,温酒开口问道,“指挥使大人,那少年心性的确不错的,大人准备将他放于镇海卫还是虎威卫?”

    一马当先的楚白略作思索,开口答道,“不急,先让他进去昭庭卫。”

    一众锦衣卫纷纷侧目,露出惊讶神色。

    北镇抚司之下有五卫所,镇海卫总旗温酒,虎威卫总旗季墨,雁南卫总旗余长海,飞流卫总旗初九,每个卫所总旗统领三百人,而昭庭卫不设总旗,由楚白直辖,整个卫所中仅有十二人,无不是北镇抚司内最为惊艳绝伦的人物,小小少年谢玄,虽然有些特别,但如何能够进的了昭庭卫?

    老大越来越不懂了。

    温酒暗中打了个手势,其余锦衣卫们深以为然。

    楚白没有管温酒私下的小动作,目光放在远处大雨中隐约可见的洛阳城城墙之上,思绪飘离。

    两名驿卒被杀,虽然案件扑朔迷离,疑点极多,但查到最后,定然不过是东厂宦官与首辅大人腥风血雨斗争下的冰山一角而已。他奈何不得大貂寺安静海与司马太后,更撼不动千年世家之最的王氏族长王长安。

    相比之下,他更感兴趣的是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之前小旗官给出的报告,说镇上的平民只知少年三年前流落在此,不知来自哪里,身份诡秘。少年身上,阴盛阳衰,鬼气十足,更有大妖留下的深郁妖气,体内又曾遭受魔教秘法重创,竟未死去,隐隐之中,似乎还有一缕缥缈虚无的浩然仙气。

    天下六道,儒、道、释、妖、魔、鬼,小小少年独占其中四道,他居镇抚司四十年,唯一所见。

    更何况,他虽然不懂鉴定根骨天资之法“天行健”,但直觉告诉于他,安澜驿杂役的少年天资应该相当不错。

    “温酒,回洛阳你去户部一趟,查清楚这小家伙的底细。”楚白又嘱咐道,谢之一姓在京畿之地并不多见,天下间最出名的便是有七十二牌坊功德林的陈郡谢氏,那可是千年之中,第一儒学家族。

    茫茫雨幕,遮住了少年谢玄身边层层谜团,中元节的后一日,北镇抚司楚白,试探的用手中的刀,将雨幕挑起一些。

    大雨倾盆,洗涤天地。

    在门槛上枯坐了半个时辰后,谢玄终于起身,拖着酸麻的双腿,挖出两位叔留给自己的银两,又从柴房的耗子洞中掏出自己攒下的碎银,装进口袋里往镇上走去,开始忙碌起来。

    在此中间来了一拨人,三五名精瘦的汉子,自称是洛阳城总驿的,查看了下单王信、郁何的尸首,随后冷漠的道明天会有新来的两名驿卒上任,顺便扔给他一锭银子。

    少年明白三五汉子话中的题外意,无非是他与驿站没有什么瓜葛,滚蛋而已,他一言不发的接下了银子,将他们送到了门口,还恭声客气的道了句谢。

    三五名精瘦汉子站在门口,望着神色平静的少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开口欲言,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向洛阳城呼啸而去。

    谢玄撑着黑色的油纸伞,先去找了镇上南边的道观里面牛鼻子老道,因为他与落魄老道士关系极好的缘故,牛鼻子老道见到少年并不高兴,冷冰冰的就要下逐客令。

    少年从怀中摸出十两纹银放在案上,白花花的银子不愧是浩然人间最好用的物当,牛鼻子老道士立马变了脸色,眉开眼笑,谄媚的都快挤出水来,随后故作高深的问起少年是不是需要做场法事,是不是要寻一墓地,心思聪慧的少年冷冷相望,老道士自讨没趣,带着少年去邙山寻找风水宝地。

    一路上,老牛鼻子道士心有迷惑,两名驿卒的死在镇上已经传开了,按理说,这场法师应该是那位道门败类的落魄老道人主持才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怎么少年就找上了自己?

    虽然牛鼻子老道打心里看不起落魄老道人,但都是混一行饭的,他可深知那个老家伙比自己高明的多,就说算卦,老道人一口极为古怪的卜辞就超出自己几个安澜镇那么远。

    牛鼻子老道在小镇混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揣摩人心,自然不会蠢到向身边的少年说出心底疑惑的,撑着雨伞,一手缩在衣袖中,十两纹银已被摩挲的温暖。

    少年沉默的赶路,大雨仍在顷洒,邙山山路并不好走,几次摔倒在泥水中,又咬咬牙站起身继续走。

    他原本也是想让教好的老道士来主持这场法事的,可是他走出驿站门外,发现那个破烂的棚子已经在大雨中倾塌了,里面几件老道士的贴身物件也没有了,他怅然的知道,蹭吃蹭喝的老家伙怕是知道以后再也享受不了免费的酒菜,于是不告而别。

    少年大雨中面对木棚,孤零零的站了许久,默然离去,对老道士没有丝毫的怨恨,虽不认同但也表示理解,不过是人之常情啊。

    少年打心底还是希望那个疲懒邋遢的老道长日后的过得舒服些的。

    订好了三日后出殡的时辰,从邙山上回来,天色近黑,谢玄先去镇上的香火店,砸了一大笔银子,让香火店里面的老板明日早点赶到驿站,备好香烛纸钱,布置好灵堂,又匆匆赶往镇上的酒楼。

    镇上酒楼正值吃饭的时候,热闹非凡,食客们相聚桌上,谈论的都是驿卒被杀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宛如就在当场见到驿卒被人一剑捅穿了胸膛,其状惨烈。唏嘘之余,幸灾乐祸的说起驿站的少年杂役,能死乞白赖的靠山没了,免不了又要流落街头,开始讨饭。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径直的找到酒楼掌柜的,又是砸下好大的一笔银子,拜托掌柜的将三日后的酒席包下,顺便带上桌子椅子,在菜色上面,决不能苛刻。

    酒楼掌柜笑吟吟的收下银子,说了几句客客气气的安慰话,心下却是欣喜,巴不得少年早点滚蛋。

    少年未来之前,驿站的伙食都是酒楼派人送到的,点的菜品价格不菲。少年烧火做饭的三年之间,损失了好多的银子,酒楼掌柜那个心痛,直到今日,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少年走出酒楼,开始在小镇中挨家挨户的敲门,让镇上的人们,三日后来驿站参加两位大叔的葬礼,又免不得又被人奚落嘲笑,更有因他遭受私塾老先生板子的顽劣孩童,手舞足蹈的指着他骂唱,“大灾星,从东来,克死驿卒真是坏!”

    少年一言不发的承受了,甚至还挤出笑意,说道让孩子一同前去,给两位驿卒大叔送行。

    穿过大半个小镇,谢玄双腿已经酸胀,他走到米酒铺前,微仰起头,怔怔的看着写着“东南枝”的招牌。

    米酒铺门扉大开,酒客却少了不少,长长的大通柜上,几名酒鬼百般无聊的喝着闷酒,心情不快。除了酒鬼,没有慵懒而坐,风情万种的周姨,也没有跑来跑去,青裙飘扬的雀儿,只有一位站在大通柜后,一边翻着账本,欢天喜地打着算盘的中年外乡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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