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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四个拥有修行人的机构,内十二监阉人们背靠司马太后;大理寺被首辅王长安掌控手中;他们锦衣卫镇抚司不想参与庙堂权争,自成一派;至于钦天监练气士,只归皇帝管,可是今朝皇帝是个白痴,钦天监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听令不听宣,比起锦衣卫更要逍遥自在。
朝廷四宗,没有哪家与正统道门能够扯上半点关系,而山上的道门,早就在开国之初就被定下了规矩,不可涉足庙堂半步。可这两位看似普通驿卒的死,据得来的情报,没有涉及到庙堂上的权争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道门中人怎么也掺和到了其中?”温酒迟疑了会,终是问道。
他并不想问,可不得不问,兹事体大,一旦流传出去,青冥天下与浩然人间,都将有场足以摧毁无数池鱼的巨变。
楚白虚弹手指,悬浮在半空的雾球怦然炸碎,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下,说的意味深长,“风起长林,不以去之为之高……有我大晋律,道门又如何?”
温酒苦恼的抓了抓脑袋,指挥使大人有时说的太深奥了些,自己怎么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今天来的是季墨那个家伙,肯定明白的。
愁啊。
不等他再问,正在小踱的楚白突然停下脚步,看向瘫坐门口的少年一眼,眉头微皱的收回目光。
下一刻,猛然扭头再看少年,眼神异常锐利,双眉挑起,快步走到躺在地上昏迷的少年身前,俯下身轻轻挥手,一道白色的光芒从衣袖中飞出没入少年的身体不见。
他站起身,道,“啧啧,蒙蔽天机,当真好手段。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将两具尸体收拾下。”
几名锦衣卫立即散开,将两具尸体从桌上抬下,又找来两块白布,蒙上了尸体。
楚白这才点点头,向着少年手指虚点。
少年幽幽转醒,朦胧的双眼刚睁开,他便猛然的坐起身,伸手去摸佩刀,喃喃道,“那个人肯定没走远,我要追过去……杀了他!”
“你醒了。”耳边有淡淡冷冽的声音传来。
谢玄怔了怔,随即才看清周围的一切。他背靠半扇木门而坐,大堂内,站着七八名黑衣飞鱼服男人,腰中佩绣春刀,一脸冷色。开口说话的是站在门边的白衣蟒身飞鱼服,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佩刀的男子,淡漠的眼神中,六角冰霜时隐时现。
锦衣卫。
少年一眼便认出了这几人的身份,两位驿卒大叔谈起的传闻中,有着很多他们的故事,绣春刀飞鱼服,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堂的中央,桌子已经被挪开了,单王信和郁何的尸体摆在一起,已经蒙上了白布,有血迹映在白布上,如鲜花般绽放。门外的大雨依然不停歇,天色已经昏暗,不时的有闪电掠过,明亮的似刀森冷的滟光。
少年怔怔的凝视两位大叔的尸体,席地而坐,恍惚无神。
“手法是魔宗,七十二路一脉。”白衣飞鱼服的楚白又说道,淡然瞥了他一眼,“事情远比这样的复杂,不说你追不到凶手,若是追到,他也是一刀的事。”
魔宗?少年愣了愣,片刻后忽然的想起来,在两位大叔酒后胡吹中,曾谈论过魔宗的故事,魔宗和仙师们是同样般的人物,穿天入地,排山倒海,简直无所不能,只不过不同于仙师,魔宗中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为天下正道和天道所不容。
少年脸色刹时惨白,抿起嘴唇,牙齿几欲咬碎,气恼又无可奈何的重重一拳砸在地板上,地板丝毫未动,他的手背上,猩红的血溢了出来,滴滴凄红。
少年郎缓缓收起拳头,几近绝望的闭上双眼,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滚落,温热如同灼心烈火。
他恨!恨自己懦弱无能,恨自己普通平凡,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为单王叔、郁叔报不了这血仇!
楚白背对少年,温酒和一众锦衣卫好奇的上下打量,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少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往常查案中遭逢重大变故的少年无异。
这样少年,他们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之数,不知为何一向冷漠寡言的头儿,会对这个平庸的小家伙感兴趣。
散了散了。
温酒打了个手势,其他人深表认同,略有失望的眼光挪开,移到了别处。
半晌后,谢玄缓缓睁开眼,赤红的双眸死死的定在楚白的身上,透着歇斯里地绝望中的一点期盼乞求,微扬起头,沙哑的颤音说,“大人,请问要付怎样的代价,让我找到这个凶手,然后杀了他!即便是命,我也能给你!”
白衣的男子蓦然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狭长的凤眸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好,进入我北镇抚司,答应我以下几个条件,他日缉拿到凶手,我必送予你,让你亲手杀了他!”
谢玄伏地重重叩拜,起身时说话近乎冷酷的平静,“好,大人请说。”
一股杀气油然而起,其气如刀。
少年自是不觉的,七八黑衣锦衣卫却猛然向同时向少年看去,冷眼中浮出惊诧和肃然。
长年刀尖舔血的锦衣卫们对杀气之敏锐,远超一般人,此时少年身上那股杀气,锋锐无匹,远胜他们所见过突遭重大变故的孩子,就连长陵宫日劈千刀的小变态都比不上。
楚白眉头轻挑,没曾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潜伏入瓮,受泽于恩主,他有一日,锦衣令来,暴起斩杀恩主,愿不愿意!若有一日,放马阴山,面对十倍于我的敌军斥候,慷慨赴死,愿不愿意!”楚白徐徐转身,右手按在了狭长宝刀的刀柄之上,一叠声说道,声音愈来愈快,身上气势越发压迫,如有座巍峨大山,慢慢朝少年压去,”天理昭昭,如有一日,锦衣令下,杀亲近之人,愿不愿意!锦衣夜行,凶险难测,假有一日,身陷囹圄,面对百倍刑罚自裁身死,愿不愿意!”
话音落下,万籁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少年,等着他的回答。
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在夏日的瓢泼大雨中,进行着人生的抉择。
谢玄低眼沉默了会儿,嘴角露出惨然的笑容,再次重重一拜,“是的,大人,我愿意。”
他低眼在两具冰冷的尸体上扫过,十五岁的少年明白,以后的他,或许这具身子也不属于他自己了。
可他愿意,不后悔!
我,少年谢玄,不后悔!
天地间的声音重新响起,雨水打落在青砖红瓦的嘈杂声,驿站外赶路的驮马嘶鸣声,将这个世界,渲染的不再清冷。
锦衣卫们眸中充满赞许,他们其中有几人就在指挥使大人的这般叠声冷问中进的北镇抚司,在指挥使大人的压迫下,哆嗦的连说话感到困难,哪里像这位少年,冷然面对,还能冷静的做出思考抉择。
好了好了。
温酒暗中又打了个手势,锦衣卫们的目光随之散开。
“好。”楚白淡漠的点点头,收回压迫力十足的眼光,随手扔给少年一块黑色的令牌,“给你三日收拾的时间,三日后,来洛阳北镇抚司找旗官赵斋子。”
话音刚落,他当先一步走进了滂沱大雨中,无数从高空飞落的雨珠落在他头顶一丈之地,似是被无形的壁垒所抵挡,雨珠砰然炸碎,滚落往旁处,不沾上他身上分毫。
七八名黑衣锦衣卫随之跟上,温酒还俯身拍了拍谢玄的肩膀,以作安慰,少年生硬的挤了个笑容回应温酒的善意。
不同于楚白,他们可没有刀意外放到滴雨不沾的能力,穿着蓑衣斗笠,大雨打在他们的斗笠肩头,沙沙作响。
不会儿,他们走出了驿站并不高大的院门,战马的嘶吼声传来,声音有些低沉。
马蹄声响起。
一只黑色的乌鸦孤零零的伫立于枝头,独自面对漫天的雨珠,将刚才大堂中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大堂中又剩下了谢玄一人,少年仰望天空,好一场心冷的夏雨!
些许时间后,谢玄擦去雨珠留在脸颊的痕迹,冷厉的目光从雨幕中收回,默默走到两具已然冰冷的尸体前双膝跪地,扯去了盖住他们惨白容颜的白布,开始为自己的两位叔整理遗容。
两位叔生前颇好面子,即是走了,也要爽爽朗朗的,利利落落的前往阴曹地府,不要让那些孤魂野鬼们看轻了,说他们不是铮铮汉子。
接下来三日,他要为两位叔叔送行,要办小镇最大最气派的灵堂,要请整个小镇最好的道士,要选最好的坟冢,坟冢上的黄土要堆得高高的,比镇上韩进士家的祖坟还要高!
单王叔、郁叔,一路走好!
收拾好两位叔叔遗容的少年坐在门槛上,耷拉着肩膀,呆呆出神。
仿佛沉沉死去的驿站墙后,画着红色牡丹的白色油纸伞被周悠撑起,挡住了外面哭泣的那个世界。
周悠换上了一袭紫衣,手指在半空中虚点,雨幕中的一卷透明的幕帘,被她轻轻扯去。
雀儿趴在她的肩头哭成了泪人,在周姐用通灵术传来的画面,他看见少年头顶上的天空塌了,将少年本就瘦弱的身子压弯了,压跪了,半个身子都压进了泥土里,可那位倔强的少年不屈服的高仰头,将沉重的天空,扛在了自己的双肩上。
她想奔跑过去,与少年一起撑起天空,可是,她不能呀……不能啊!
她要走了,与周姐一起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去往江南,少年与他笑盈盈谈起,以后执手同老的人间仙境。
江南的烟雨,应该是朦胧缠绵的,不像中原的雨来的迅猛刚烈,冷入心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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