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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末端,庆州县县城庆城镇东山上,紫色的苜蓿花点缀在茫茫杂草中,一眼望去,漫山漫野,漂亮极了。
白露却横躺其中,脸色惨白,头发散乱,口角边沾染着褐色的污渍,勃颈处一道青紫的掐痕。
至日头偏斜时她才悠悠转醒,只觉喉咙如火烧一般,慢慢撑着爬坐起来,身上忽然掉下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看着有些眼熟。
拿到手里沉甸甸的,藏蓝色的丝绸质料,四周边掐着金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起的,打开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五块大金锭。
这对白露来说可是笔巨款,心下惊疑不已,环顾四周,不远处有座土砖瓦顶的小屋,门口悬着刻有二字的木匾。
这茅屋她再熟悉不过,乃她生父白蒹当年所建,后来家里看的不严了,他经常带她过来,坐看风起云涌,闲品清汤名茶,偶尔董叔也会过来,俩人就天南海北的闲聊。
可这地方,应在三年前就被雷劈毁了啊……她捏了捏钱袋,硬邦邦的金子货真价实。
白露摸了摸脸,审视着自己的四肢和衣裳,确实是自己的身体,但身量瘦小许多,且胳膊因为退婚,被娘打出来的的疤痕没有了。
她冲着手腕处咬了一口,果然是疼的。
这一连串的感官刺激终于让她相信,原来,先前不是做梦,她真的得神仙所救重生了,且从目前的现状来看,一下就倒退五年,重生到她十三岁时。
此时一阵阵风扑面而来,带来的花香味却刺激的她咳嗽起来,刚才因为震惊忽略的疼痛,被诱发后更加难受,张开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丝像生锈的弦器音。
好一会终于平息下来,白露的视线正好落在那只钱袋上,虽然从记忆上来说相隔有五年多,但这段改变她命运的经历,还是能清晰的浮现于脑海中。
前天临近傍晚十分,她在山坳里发现一受伤男子,自称是临县来做买卖的,误碰捕猎的陷阱而伤。
白露见他穿着锦袍乌靴,有几处确实像被利器刮烂的,五官艳丽,若不是穿着男装,加之身材高大,喉结明显,真能错以为是个姑娘。
一眼过去狼狈不堪,白露虽疑虑重重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帮着扶到道庐,又去董叔那里借来药和食物。
结果今日刚至道庐门口,一伙身穿黑色短褐的蒙面人忽然冲出来,还来不及惊呼,她便被钳制住双臂又堵上嘴,随即才从道庐里施施然走出一男子来。
一身黑色圆领袍衫,襟袖皆滚着金边,金色云纹腰带,束袖乌靴,只觉姿如苍竹,气势凌人。
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头戴小冠木簪,不言不语,只睨她一眼便撇开视线,跟在他侧后身有一大汉,身穿黑色曳撒,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她领襟道:
“昨日你救的那人跑去哪里了?!”
跑了?
难道这些蒙面人是那男子仇家?而那男子昨日其实是被他们所伤?
白露心里纳罕,表示不知底细,那汉子又问:
“除你还有谁知道昨日之事,说了就不用死!”
先前救的那男子声称身怀巨款,曾再三请求不要说出去,白露一直守口如瓶,便赶紧摇头。
大汉看向那面具人,对方轻点了下头,那大汉便改掐住她脖子,白露只觉痛苦难耐,可毫无解脱之法,拼着死力的挣扎也不过是蜉蝣撼树。
片刻脸憋得胀红,大汉这才松开手,白露还未喘口气,胳膊便被另外两个黑衣人钳住,其中一人还揪住她头发,将她上半身全摁倒在地,那大汉跟着蹲下道:
“要说的假话,让你求死不能!”
白露口涎鼻涕四溢,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耳边一道利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脸颊便冷冰冰一片……
余光里是一把冷硬的匕首,映着斜阳泛起寒光,刀尖直抵脖颈,只要再往下一点,便能刺穿她的血肉。
白露本能的想要呼救,可已然被钳制她的人捂住嘴,看来他们是想动真格的,就在万念俱灰之际,不远处响起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
“算了,饶她一命吧,当是为老夫人积德,”
白露大喜过望,可对方紧接着一句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山野村妇应不识字,给她点打赏,毒哑了莫叫多言便是。”
毒哑?
白露吓得头皮一麻,随即发根一痛又被提溜起来,那面具人已转身走向一顶蓝色小轿。
白露明白
过来,救她一命和要毒哑她的,都是此人,平淡的口吻,好像不过是洗脸洗脚的寻常事般。
她死死盯着戴面具的男子,连对方乌靴后跟上的破洞都瞧清楚了,然而决定了她的命运后,那人再未瞧来一眼,一踏入小轿便离开了。
而那留下的大汉则拿出丸药,强行给她灌下,不一会白露就感到喉咙灼痛起来。
那些人围观片刻,看白露跪瘫于地,痛不欲生,嘴角还有白沫溢出,汉子才将钱袋丢下道:
“公子仁善留你一命,日后莫要对任何人提及昨日今日之事,否则你和你的家人全部性命难保!”
说完便带人离开,留下她不一会便昏了过去。
白露从回忆中醒过神,看着拿钱袋说不出是悲哀还是庆幸,上辈子醒来后回到村里,金子交给家中,娘却没带她看大夫,致使成了哑巴。
因此被退亲后,再未能找到婆家,一直到她十八岁,被逼死在柴房里……这一切的噩运都是从被毒哑开始的。
不,是从救了那个男人开始的!
那伙人问的话,让白露以为毒哑她的另有其人,现在冷静下来回想,面具男乌靴后跟上的破洞,跟被救的男子一模一样。
她想着靴子破了会弄脏鞋垫袜子,今日还特意带来针线,可原来,面具男子就是她昨日所救之人。
戴面具是不想被看见相貌,可第一次遇见时已被看清,这伙人定是要做什么坏事,所以必须除掉她,以为她不识字,念在救他一场,才只毒哑而已。
可若是知道她认字的话……白露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她能保住性命已然万幸,好在从前世看,到十八岁前她都没再碰到过此人。
白露慢慢撑站起来,看到旁边的竹篓歪倒在地,里面还有她从董叔那儿取来的米汤,现下全洒了,此时日头西斜,而她一点苜蓿都没采来。
这般空手回去一场打骂在所难免,打眼瞥到那钱袋,又豁然释怀,无论如何,能重生一次便是大幸,还计较这等小事干嘛,不如好好筹谋一下,如何把握余生,不再重蹈覆辙才是……
首先,金锭等于是她拿命换的,肯定不能再给娘了!
而且,只要有了钱,只要尽快找到董叔,喉咙就能治好,下定了决心,白露立马将瓦罐捡回竹筐,向道庐走去。
这是东山西北坡,因为地处陇东高原,沟壑梁茆纵横起伏,除了苜蓿之类的野花野草,没有高大林木,也无法耕地,平日别说人,连禽兽都很难看到。
而耕地都在董志塬,也就是庆城镇南边,镇内或周边良田不多,好在城镇多河交汇,交通便利,是庆州乃至周边几县重要的贸易场所。
是以人们多以做买卖为业,没本事的便以帮工为生,因此到了花期,除非穷到实在吃不饱,或者有养家畜的,如她这般日日来采苜蓿的并不多。
走进道庐,不过仅供四五人驻脚大小,内里靠墙砌了张单人炕,上面铺了张藤席。
当年不用烧炕,白蒹便将炕下挖空,可藏茶具,方便过来煮茶时不用背来背去的。
白露依循记忆从炕的侧边掏出活动砖块,茶具还在里面,只不过父亲走后再也没用过,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拿出里面的银勺,就地挖了个深坑,掏出一块金锭,将钱袋放进坑里盖上土,再将砖块掩好,想了想,取出两只银杯。
茶具是耀州窑的荷叶状青瓷,一壶六盏,而查灶、茶碟、镊子等等则是纯银或镀银的。
至于为何多两只银杯,因那时外祖还在,家里条件很不错,青瓷是白蒹的心头好,只自己和亲近人所用,银杯则留给偶尔经过的乡亲讨茶用。
做好这一切,方背着竹篓下山去了。
本应先去还董叔东西,但看夕阳西下,决定还是先回村里,毕竟夜里不好走山路,且回家晚娘也会暴跳如雷。
还好现住莲池村,就在庆城镇郊外,加上春天白日长些,到家时天还没黑。
此刻院门正虚掩着,透过缝隙听到有两个妇人在对话,其中一人是她娘傅氏,另一个却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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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文跟《飞枝记》为同一架空历史背景,故事则是各自独立的,因为很多读者对《飞枝记》结尾不太满意,也会在本文稍后有情节交叉的部分,做出一些补足描写,希望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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