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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窑关城北往西南,顺着官道走两百多里便是大方城,大方城修起来不到二十年,离着最前线的军寨也有两百多里。当初慕容信本是不愿修在这里的,远离边关,若是有什么事,反应便要耽误许多时辰。只是当初胡狼人的和谈使节一力坚持,便只能依了他。
城修好后,慕容信还是不放心,仍然在边关寨子里扎了数年的营盘,直到对面完全没了动静才撤回来,这一撤,便是十多年。
大方城周八里,每天酉时,慕容信都会绕着大方城墙上走一圈,虽然边关已经安宁了二十年,也看不到故园,但是不亲眼看一看,他睡不着。
晚风夹杂着马粪的味道,远山藏起了日头,只剩些血色的霞光还恋恋不舍,在回城骑兵队的号子声中,揪着枯草叶子一步步后退。
儿郎们的身子挺的笔直,像箭木一样,虽然多少年不再有战乱,但没有一个人松懈,他每走过一个,都能收获一束真诚热切的目光,慕容信心里很有些欣慰,这是我的大方城,这是我的边关,这是我的儿郎!
风吹过来,慕容信又挺了挺身子,其实他已经很老了,早到了回中都荣养的年纪,却一直舍不得。直到二王子来了这里,两年的时间,从一个莽撞青年变成一个合格的边军。
又一骑从远处来,跑的很急,一不小心摔了下去,骑手的腿被压在下面,好半天才拖出来,马已经站不起来,骑手挥动手中的利刃。慕容信皱了皱眉,这不是一匹战马该有的归宿。
骑士的动作很干脆,没的片刻,城门处传来阵吵闹声,不等慕容信回头吩咐,一个亲卫直接跳下城墙跑了过去,又等的一会儿,刚才的骑手出现在了城楼上,一步不停的靠近过来,另一个亲卫上前挡住了他的身子。
骑手递了封书函过来,慕容信拆开看了两眼,只觉得有手上有千斤重。
“传岳先生,颜先生,大小孙将军,二公子,三公子,一刻钟之内节堂议事,不到者斩!”
“请二殿下过将军府。”
慕容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低沉,冷静。三个亲卫彼此对视一眼,又有两个跳了下去。
三两缕霞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暮色黄昏,慕容信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只有干裂的风。城砖冰凉,从指掌一直到骨子里,身子忍不住晃了晃,最后一个亲卫伸手过来,慕容信低头,小腹冰凉。
四个亲卫跟了自己十多年,荒原的寒风把一张脸吹成树皮,獾皮帽子下,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感情,枯瘦的双手如铁爪一般。
这人在四兄弟里头排老三,北慕容的家传功夫练的最好的一个,他不想去问为什么,这天下间或为名,或为利,没有什么不可能。
前头骑士的短剑越来越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慕容信忽然温和的笑了笑,“你想要什么,其实都可以跟我说的。”
亲卫低下头去,那一张温暖的笑脸,让他的手忽然松了松,老帅的身子忽然变软,双臂泛起一圈流光,他想起那个人的话,心在一瞬间也凉了下去,身子飞起,单足点在墙砖上,视线里,老帅双手画出一个漩涡,骑士的短剑在老帅身前半尺停住。
十年时间,那个身影就像一座山,他还是没有走出他投下的阴影。
“虎帅!”
第一个亲卫跟在那骑士身后两步窜了过来,手中巨剑在空中斩出一道气浪。骑士撒手,撩起披风来倒卷上去,单手在墙垛上一按,巨剑斩空,人已落地。
“不要追了。”慕容信止住了亲卫,双手按在城墙上稳住身子,短剑还插在身上,骑士回头的那三支钢针也没有完全躲过去。
“扶我回府,不要声张。”
大将军府的节堂很大,很安静,几个核心人物安静的看着老帅,还有桌案上的那张纸。
慕容信忍着眩晕重新看了一遍书函,笔迹很熟悉,刺客并没有掉包,或者说,刺客就出在老部下府中。不过,要说老部下会安排人刺杀自己,慕容信是不相信的。
“陈宣之那个杀才为什么现在才报过来!”
安静很快被打破,声音来自于小慕容,慕容远,作为慕容信的次子,他很好的继承了虎帅的虎字。
慕容远是个孝顺的孩子,刚才他便看过父亲身上的伤,虽然心中愤怒,但是眼下,那张纸上的内容更重要,伤可以慢慢调养,但是找不回来公主,或许整个慕容家都将不复存在。
现在冬月初九的夜已经来了,公主是初四失踪,作为慕容麾下的十六骁将之一,陈宣之应该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却仍然迟了五天。
对于次子能够知道轻重,慕容信很欣慰,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摆一摆手。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笔迹是陈宣之的没错,那么消息就是真的了。至于他为什么等了这几天才报过来,想必有他的理由,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把公主找回来。”
“他临城锋锐几千人,五天时间都找不到一个人,大方城隔了几百里,又怎么去找?而且现在还不知道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慕容远越说越是气氛,正要上前请军令,左侧文士队伍里颜老夫子站了出来。
“二将军稍安勿躁,眼下事情虽急,但已然至此急也没有用。现在还是先派军骑去临城问个清楚,二将军可带骑兵跟在后面,公主是在临城前失踪的,线索只能先从临城开始。”
“陈将军说人被带走,而不是当场刺杀,那么公主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是劫持,那么幕后之人必有目的,想必人不会被带的太远,不然劫持之人与幕后之人消息沟通不便。”
“陈将军封锁东汉王边境,又打算进入长干岭,卑下觉得,可能性不大,自古就有灯下黑的道理。临城往北不远还有个窑关城,两地人口虽不多,但真想藏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夫子的话,听着有些道理,慕容远心里却仍有些疑虑,一抱拳问道:“颜先生怎知不是那汉王或者蛮子劫了去?”
“汉王那边前两年虽然闹过一回,但这两年都还安分,王上也算优容,劫持公主对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胡狼人这边,老夫相信没有哪个大夏人会去做帮凶,而且,王上刚许了他们的交易,此时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所以,老夫觉得,此事应是我汉人所主使,这一点,虎帅倒要多防一手。”
颜夫子说完自己的推测,拱手回了队列,慕容信看了看堂下诸人,再无人出来说话,当下便说道:
“就这样吧,军骑马上派出去,远儿先下去准备,带一个团跟上。”
“甫之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也要多做一手准备,岳先生,以将军府的名义传话临近的几部胡狼人,无论是谁,要能送回公主的准确消息,本帅许他带自己部族进关避冬。”
“虎帅三思!”慕容信话音刚落,几个人马上站了出来,放胡狼人进关,这事也不比公主小。
二十年前,正是眼前的老帅,一战打出了帝国的虎威,胡狼人十一部,一代青壮埋骨苍原,现在,又一代人已经长成。这两年天干,相信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若要是出个什么乱子,就算最后找回了公主,怕也抵不了这罪过。
“你们的担心我明白,”慕容信轻轻的一摆手,堂里马上又安静下来,“只是临近诸部,闹不起来,而且边关安宁的太久了,儿郎们也太久不见血了。赫哲延蕃刚统一诸部,还没稳定下来,暂时还不用担心。”
“寨子里的儿郎们也该换回来了,十一你带人上去,冷先生先下去准备这一批的辎重。”
“陈宣之的心思我明白,他也是不想给我惹麻烦,老二去了克制好自己,自家人不要离了心。”
“还有,听说芙蓉宫的人在附近,老三你传话下去,我要见高霜华。”
“城外雷霆即刻待命,明日日出城外点兵!”
慕容信一口气布置完,所有人齐声喝了一声“是”,陆续有人退了出去。
“虎帅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帝国四大军团首脑之一,一代虎帅的军令,没有任何人能表示出丝毫的怀疑,除了帝国年轻的王子。
边关历练大半年,苏源青从一个长于深宫不知世事的少年小子,变成一个饱经风霜的青年士卒,边关的情形他很清楚。虽然狼人大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但是下半年来,两家也摩擦了两回,连着天干,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小丫头出宫前便送了信来,说要给他个惊喜的礼物,等了这么些天,却等来失踪的消息。但是作为帝国的王子,边关的安定比一个女子的性命更重要,无论这个女子什么身份。
“殿下不用担心,慕容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容信叹了口气走下堂来,一把揭开中间大木台上的布幔,六百里边关缩小在这木台上,苏源青的眼神里立刻露出些狂热来。
他早就知道节堂里有这么副缩小的地形图,但是到现在为止,虽然他够努力,然而没的仗打便没得军功,立志从小兵做起的他,离着能够进入节堂的品级还差的很远。如果以王子的身份提出来,苏元青相信他可以如愿,但他不想那样。
“殿下请看,慕容信职责之内边关600里,尽在此沙盘之中。”慕容信也注意到了苏元青的眼神,心里头稍微安定了些。
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是个很好的将军,也肯定会是个好的帝国继承人,慕容信对此深信不疑,能吃苦,有决心,有毅力,知轻重,能隐忍,而眼光跟判断,需要时间的历练。现在还有时间,或许不久之后机会便会到来。
他不知道圣王为什么改了主意,满帝国的核心人物都在传,失踪的公主,是圣王安排下来的下一位主宰,他也听到许许多多关于公主的传闻,但是他不觉得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帝王,一个不能上战场的帝王,能坐稳那张王座。
二王子来了北方军团,他慕容信就是登基的垫脚石。他不在乎,无论多高贵的血脉,这个年轻人身上一定会染上慕容家的印记,百年慕容,一定能安稳的继续延续下去。
“十四军塞,七万虎贲,如果公主落到他们手上,他们只会乖乖的交出来,明天我带着雷霆过清水,走窑关,从汉国边境一路往回压。”
“如果那些贼子穿过长干岭?”苏源青仍是小心的问了一句。
“冬月了,看这两天天气,雪应该就要来了。”慕容信温和的说了一句,雪一下来,长干岭一带没人想进去,他相信那些人不会找死。
“方才老夫子的话,殿下回去多想一想,慕容信不好多说,相信殿下应该能明白,不过只要我慕容一家在这边关,殿下的将来也不必担心。”
苏源青听着这话楞了楞神,娘亲出自慕容家,边关虎帅一直是他的坚定支持者,不然帝国四大军团,他也不会直接跑到这里来。只是这两年来,舅父从没跟他说过这些话。
只是回中都,还有亮堂堂大殿上那张王座,从他来了边关,便再不曾在心里想过。
“禀虎帅,窑关来人急报。”一个传唤侍卫进来,把苏元青嘴边的话逼了回去。
“带进来!”旁边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急切的应了一句,随即又侧过头来看向慕容信,“父亲大人恕罪。”
慕容信随意摆了摆手,木台被人抬过一侧,布幔重新盖上。
来人瘫在地上,显然一路上不曾歇过,年轻人拿过冷茶递过去,高壮汉子猛灌了几口,又长呼了两口气缓过些神,吃力的站了起来行了个礼:
“禀将军大人,窑关万大人使卑职过来禀报,公主在今天己时出现在窑关东北三十里外。”
堂上几人神色一震,慕容信的额头也舒展了些。
“可有书函?详情如何可知道?”年轻人急切的连问两句,来人喘了两口气,又灌了口冷茶方才说道:“事情紧急,万大人没有写下书函,不过该记得的卑职都记得。”
“消息来自于琴台宫的大师,发现公主时,正好有他们弟子在场,公主最后被一男一女劫走,不过据说看似没有恶意。”
“男女长什么样子?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两人年岁不大,男的不到二十,女的还是个娃娃,说是最多十三四的样子。当时有五个刺客正在追杀公主,男子力尽不敌,抱着那小姑娘跟公主一起跳下了深崖,过后搜索,崖下不见人影。”
“琴台宫的大师猜测那些刺客可能是什么长生的人,他们之间也没发生冲突。”
“好,好,辛苦你了,下去喝两口热汤暖和暖和。”
信使的消息让慕容信的心又踏实了一些,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清楚,有人在追杀,有人在保护,人心不死,这天下间从不缺忠义之士。
没有人看,没有收藏,没有人气,更的有些慢了,不好意思。
可能文笔不够好,也没有那么多脑洞套路,我只是想写一个自己心里的故事。
最后再来一次,求支持!看官老爷们若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能看的上眼的,希望能轻点您的鼠标,给新人一点动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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