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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傅恒将折子递交给皇帝,皇帝当即予以肯许,选出夫妇偕老的官员为襄事大臣,并行文理藩院前往科尔沁宣读圣旨,准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将于二月进京,大婚之期则定在来年三月十八。
至乾隆十二年元旦,皇帝册封女儿为固伦和敬公主,“固伦”系满语,为“天下、国家”之意,是皇女的最高品级,历来只有皇后嫡出之女得以尊位,或是格外得帝王恩宠的妃嫔之女,或是胞弟为帝后晋封或追封同母姐妹。公主有了品级,额驸的品级也得以确定,色布腾巴勒珠尔被封为固伦贝勒,品级与固伦贝子相同,着内务府筹备冠顶朝服等一切用具。
那之后,礼部很快递知晓内务府,要为公主出嫁准备所需冠顶朝服、首饰仪仗以及公主府内一切陈设,按照固伦公主品级御赐的嫁妆,光金器就折银上万两,冠顶朝服之外,棉夹纱裘四季服装,及绸缎纱绫各种衣料,再有朝珠首饰文房四宝器皿古玩,几十口大箱子都装不完。
平日里只道紫禁城集天下富贵,但散在各处看不见,如今为了嫁一个公主,仿佛在短短数月内集齐天下所有的金银珠玉,每日都有人到长春宫附近张望,看着那一口口箱子抬进去抬出来,回想大哥娶福晋的寻常光景,这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待遇如此不同,而有娘的孩子,子凭母贵,谁又能比得过正宫嫡出。
而循例御赐之外,太后、皇后另有体己,皇帝亦再加恩赏,公主陪嫁之富贵隆重,已非常人可以想象。相形之下,这一年的元旦春节,反而简单了许多,元旦册封礼之后,本该忙碌元宵大宴,但公主初定礼在二月,太后下旨示意愉妃不必在元宵上花费太多心思,把精力都放在和敬的初定礼上。
这日初七,宫里虽然还洋溢着新春的气息,各处琐事倒是清闲下来,愉妃难得歇一天,早晨将五阿哥送去书房,偷懒睡了个回笼觉。可起身时不觉轻松,反而无所事事心中不安,便带了白梨往延禧宫来。
正遇见内务府来请旨核对公主车轿之事,红颜领着佛儿站在廊下吩咐,小公主已经能走几步路,瞧见愉妃来了,咿咿呀呀地张开怀抱,可笨拙地往前迈步,脚下一晃差点从阶梯上滚下来,幸好红颜眼明手快,小丫头吓得哇哇大哭,愉妃赶紧上前抱过孩子,与红颜道:“你先打发了他们,我哄着佛儿。”
好半天红颜才回来,佛儿已经不哭了,在愉妃怀里被逗得乐呵呵的,但是一见红颜便要黏着她,小丫头已经会喊额娘,她一撒娇红颜就忍不住要抱,乳母常说不是公主离不开母亲,是令嫔娘娘离不开小公主。
“我以为除夕春节,我必要大病一场才能扛下来,结果倒是事事顺利,为了公主的事,太后和皇后都无心过节,我倒是偷懒了。可你看你,忙得脚不沾地的。”愉妃笑着,亲亲小公主道,“佛儿这几日,也没得与额娘玩耍了吧。”
红颜在旁坐下,取了茶水喝,她累倒是不累,只是说得口干,谦虚地笑着:“一切都有规矩可依,倒也不累,只不过是外头把事情做妥帖了,来让我和皇后娘娘过目,我也不用操心,不过是琐碎了些。”
愉妃知道她谦虚低调,轻声笑道:“那日我在宁寿宫听太后对华嬷嬷说,没想到宫里竟出了你这号人物,放眼六宫无人能为皇后分担,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学的本事。太后说先帝嫁过几个过继的公主,也没见这样排场的,你倒是做得有条不紊,像是很有经验。”
红颜笑道:“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摸索着做呗,公主出嫁的事,怕是我上辈子也不曾经历过。能事事周全,全靠外头大臣们张罗,咱们不过是给添添补补而已。”
她没有提起富察傅恒的名字,但心里明白,她能顺利地应对一切,全是傅恒在外头先把事情都做周全,如茵从中传递消息,里外配合默契,皇后可高枕无忧,她也不必劳心劳力。若是换一个大臣,处处想着从中谋利或推诿责任,红颜这摊子,可就接不下来了。
而愉妃常年在宁寿宫行走,知道太后许多事,避开旁人与红颜道:“太后从前最高只在贵妃位,恩宠如何你也明白,加上家中不过是四品典仪,没有金山银山在背后支持,辛苦几十年攒下的金银并不多。这一次皇后有富察家做靠山,拿出千金万银为公主添置嫁妆,太后那儿有些不好办呢,拿得少了太寒酸被儿媳妇比下去,拿得多了,往后还有那么多阿哥公主等着娶妻下嫁,可怎么好。”
红颜听这话,不免上心,细问愉妃,才知道是华嬷嬷漏给她的话。自然太后成为太后这十几年里,宁寿宫中金银无数,可十几年里送往迎来也不少,逢年过节皇子皇孙各种赏赐,也都要太后自己周全。而在皇帝面前,又要端着太后的尊贵,时常劝皇帝不能奢侈浪费,谢绝他送来金银珠宝,如此即便积攒丰厚,也及不上皇后为亲生女儿一掷千金。
愉妃则道:“我们几位妃嫔随礼,就没这么多压力了,再怎么也不能越过两宫,不过是意思意思,我那里正等着看娴贵妃与纯贵妃如何应对,我也不能越过她们。说起来纯贵妃和嘉妃膝下养着两个儿子,也不容易。”
红颜已经让如茵从自己寄存在富察家的,寿祺太妃留给她的金银里选出合适的东西,或是拿了银子另去采买,作为她送给和敬的嫁妆。她本是一腔热情,忽然听愉妃这样说,才明白不能僭越后妃之间的尊卑,心中暗暗想着回头要让如茵别往宫里送,来日和敬婚后再送给她也不迟。
这会儿倒是对愉妃说太后难做的事记在心里,与愉妃闲话半日,又应对了内务府找来的几件事,便与她散了。
晚上皇帝翻了延禧宫的牌子,红颜也无心准备接驾,皇帝来时还见到内务府的人排在外头等着红颜见他们,见皇帝来都恨不得躲进地缝里,倒是弘历好脾气,吩咐他们:“麻利地把事情交代清楚,省得又堆在明日来打扰令嫔。”
他进门抱着女儿去玩耍,晚膳都摆齐了才见红颜进来,皇帝轻描淡写地问:“这么多事?”
红颜苦笑:“光是朝冠上的东珠大小色泽有丁点儿差别,他们都要来问是不是重制,皇上以为呢,不然娘娘要臣妾搭把手做什么?”
弘历愧疚道:“朕什么也没帮忙。”
红颜笑道:“您不挑错儿,已经是皇后娘娘和臣妾的福气了,娘娘昨儿还念叨,亏得皇上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过问,不然光应付您这儿,就够麻烦的了。”
弘历皱着眉头问:“朕怎么听着,这话不像是夸人的。”
红颜毫不客气地说:“谁也没夸您呐。”
两人一笑散去疲倦,热腾腾的锅子送上来,皇帝随口便问:“太后这几日饮宴有些上火,朕命御膳房送清淡的饮食,你们可做到了?”
吴总管忙来复命,说早就吩咐御膳房送药膳为太后调理,皇帝这才放心,而红颜在一旁喝了几口热汤,心里却想,太后向来不贪饮食,上火又岂是吃多了食积,该是愉妃所说的,为了公主添置嫁妆的事。
“你们退下吧,我伺候着皇上就是了。”红颜吩咐宫女太监离去,可皇帝正喂女儿吃饭,便没把佛儿抱走,反劝红颜,“朕不要你伺候,你安生吃口饭才是。”
红颜却起身凑近一些,道:“臣妾是有事要对皇上说,外人听不得。”
“什么事这么严肃?”弘历见她一脸认真,也正经起来。
红颜便将愉妃说的那些话告诉了皇帝,说起皇后为公主一掷千金,那是皇后爱女之心,而富察家也负担得起这样的富贵,可是皇后一定是疏忽了太后这边,满心以为太后也该攒下不少金银,毕竟是帝王之母。
红颜道:“愉妃娘娘说得有道理,太后娘娘不是给不起这么多,而是还有那么多阿哥公主等着成婚,皇族里皇子皇孙也不断在增加,太后非要和皇后娘娘比肩的话,将来怎么办。”
弘历听着,叹道:“朕也只以为皇后是爱女之心,没想到太后那里,还有这样的顾忌。”
红颜将女儿抱在怀里,与皇帝道:“可惜太后这话谁也不能说,毕竟拉不下脸的,但这事儿若要周全,只有皇上能办到。臣妾觉得您劝娘娘少准备些,娘娘必然不高兴,不如皇上为太后添补一些,只要把话说得好听,太后必然高兴。”
弘历苦笑:“你以为朕金山银山无数?朕花每一分钱都要有去路的,平日里打赏你们的小钱,自然无所谓,你也知道皇后这次出手多大方。”
红颜想了想道:“那皇上不如先估摸着,要给太后添多少,臣妾那儿有些富余。寿祺太妃把她一生钱财,大多都给了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