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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见自己的心事没能躲过妻子的眼睛,原本就犹豫是否要告诉如茵,此刻愈发动摇起来。
而如茵已认定这事与红颜有关,但她绝不会问一句“是否与红颜姐姐相干?”她可以一眼看出丈夫有心事,但“不能”一眼看出是为了红颜,不然傅恒一定会奇怪,对于两个没有瓜葛的人来说,傅恒完全没必要如此在乎皇帝的女人的事。
他做的多,或是如茵为他想的多,都不合乎常理。
“是令嫔娘娘的事。你也知道,她最近不再协理六宫之事,安心静养,每日吃着从长春仙馆送去的汤药滋补身体。”傅恒终于说了,“何太医昨日回园子,请平安脉时发现娘娘的身体有异样,吃的药气味古怪,脉象也不稳,疑心是药物所致,就来向我禀告。”
傅恒说着,忙就解释:“何太医也熟悉,之前照料你的身体,也是尽心尽职。当初凝春堂的事之后,我请他照顾令嫔娘娘,他就放在心上,当做自己的事在做着。”
如茵若是不知情,傅恒这番解释,听过也就听过了,偏她知道丈夫心里深藏了一个人,再听这样的解释,那淡淡的酸涩不免爬上心头。可如茵的个性,凡事愿往好处去想,她安慰着自己,就算傅恒是心虚说这番话,他也是在乎自己的感受,是为了自己而说。
“姐姐被下药了?”如茵放下那点小心思,此刻还是红颜的事最要紧。
“今日查出的结果,是被服用了避孕之药,就是每天从长春仙馆送去的药。”傅恒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
“皇后……娘娘?”如茵一手捂住了嘴,她不敢信。
傅恒的眉头紧紧纠结,他已不单单是为红颜忧心,当发现亲姐姐牵涉其中,他才明白自己对姐姐依旧有深情,他如何也不愿真正与姐姐站在对立面,可若这一切真的是姐姐所做,她为何要如此对待红颜?到底是容不得她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吗,如今重新有了儿子反而更容不得吗?
傅恒艰难地应道:“还不清楚,但愿不是,可……这么多年,长春宫也好,长春仙馆也好,几时出过纰漏?宫外很多人传言二阿哥是被人所害,但他的的确确是染病而亡,从来没有人能把手伸进长春宫,哪怕皇帝糊涂,我们富察家的人也决不允许。现在皇后的药没有任何问题,可令嫔娘娘的药却错了。”
如茵什么也说不出了,那是傅恒的亲姐姐,若是她的堂姐做了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傅恒去查,此刻唯有道:“傅恒,你一定要查仔细了,千万要查清楚,我也为红颜姐姐不平,可不能轻易冤枉了皇后娘娘。”
“必然要查清楚,若真是皇后所为……”
“傅恒。”如茵打断了丈夫的话,凝重地看着她,“我们可以保护红颜姐姐,但不能与皇后娘娘对立,即便娘娘她做错了也不行,她是你的亲姐姐。傅恒你要明白,就算你们再如何不服气外人说我们富察家是靠一个女人拥有如今的地位,也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的重要,你这个年纪就做到这样大的官,单凭本事真的行吗?”
见丈夫沉默不语,如茵又道:“我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要红颜姐姐承受委屈,而是如今的你我尚有能力保护姐姐,倘若与皇后娘娘决裂,失去了现在所拥有的,我们拿什么去保护她。”
傅恒心中猛地一颤,可不是吗,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要凭自己的力量去保护红颜。
“明日我和姐姐,该是商量如何把舒嫔娘娘拉回正道的事,你看她那么娇贵的人,会跑去太阳底下晒几个时辰,一定是被人挑唆了。”如茵道,“皇后娘娘那边你去查,姐姐这边我来帮她,明天回来,你有了什么结果我们再商量。”
没想到如今,反是妻子冷静又从容,傅恒缓缓舒了口气,终于平静下来,望着妻子点头道:“我听你的。看来这件事亦不必惊动皇帝,他那么信任皇后,怕是把真相摆在面前,他也未必能信,何必多一个麻烦。”
皇帝那边,如茵就管不着了,隔天一早丈夫去圆明园上朝,顺带把如茵也接了过去,但如茵不便那么早就进园子,等到日上三竿时,才往里头通报。
今日是令嫔要见富察福晋,如茵有心可以先去向皇后请安,但若不想去的话,也不算坏了规矩。此刻的她当然不愿意去,径直就到了平湖秋月,红颜正在窗下逗着小公主,如茵满腹心事,可红颜却因为被蒙在鼓里而平和又宁静。
红颜果然说:“外头很闷热吗,瞧着气色不大好,你若是身子不好派人传句话就是,往后千万不要勉强。”
如茵摇头笑道:“我好着呢,倒是姐姐竟然补过了头,这架势夜里是要如狼似虎了。”
一见面就是这样私密亲昵的玩笑,叫红颜又气又好笑,赶紧让如茵坐下,见佛儿在她怀里十分快活,她欢喜地说:“他们都说小公主和我有缘分,像是亲母女,其实佛儿这孩子不怕生,爱与人亲近,换做谁都能把她带好。”
“可未必人人都能像姐姐这样爱护她。”如茵逗得小公主咯咯地笑,看见孩子善良纯真的笑脸,她的心情也舒缓许多,才有心思提起堂姐,啧啧不已,“舒嫔娘娘也太拼了,竟然不惜作践自己来博得同情,倒是把从前骄傲要强的个性放下了。”
红颜道:“陆贵人我这些日子悄悄见了几回,大抵我们都是汉人,她愿意听我说说,看得出来陆贵人是明事理的,可毕竟与我是一样的身份,彼此也不算太了解,我暂时没有打算让她出手做什么。”
如茵笑道:“陆贵人也好,舒嫔娘娘身边的宫女也好,都是明白人,偏偏她自己糊涂。姐姐不必惊动陆贵人,那样的人别吓坏了才是,舒嫔身边的人与我相识十几年,若知道能为舒嫔好,她一定愿意相助。”更是笑道,“纯贵妃要是又拿出吞金自尽的气势,来证明她的清白,事情就更好办了。”
“别的没什么,就怕会吓着舒嫔。”红颜道。
“不不,我是想啊……”如茵眼中露出的,正是当年选秀时不被太后所容的气势,她一手比划着轻声道,“我是想她要再吞金自尽来自证清白,是大概就会掰开她的嘴,把金子塞进去成全她了。”
红颜一愣,阿弥陀佛道:“是我的错,害你造下口业。”
如茵不屑道:“我们随便说几句,就是口业了,人家伤天害理的事做着,都不怕报应呢。”
可是这句话,却猛地戳到了她心里,看着一无所知的红颜,如茵心里惴惴不安,倘若真的是皇后在扼杀红颜做母亲的权利,小阿哥这才多大,皇后就不怕……她不禁用力摇头,要把这样的心思甩开。
红颜见她好端端地突然紧张起来,忙问怎么了,如茵随便扯了几句敷衍过去,在平湖秋月又待了一个时辰,才往九州清晏姗姗而来,一路上遇见几位嫔妃,如茵也是礼仪周正,可背过身就听见悉悉索索的闲话。
说她放着自家姐姐不理会,一进门就闯去平湖秋月,令嫔当年背叛皇后勾引皇帝,是个没良心的人,而纳兰如茵靠着侍郎府才有机会参加选秀被选入富察家,但如今也不把堂姐放在眼中,她与令嫔,果然是一样心肠的人才能聚在一起。
如茵懒得理会,她在侍郎府听酸言酸语的时候,这些嫔妃们还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又有什么资格与她相提并论,这也是如茵的骄傲。
舒嫔的近身侍女春梅,是从侍郎府陪嫁进宫的,过去一道伺候着小姐和如茵,是侍郎府里少有的心地善良对如茵没有任何不敬的人。侍郎府虽然势力,也懂得深宫艰难的道理,就怕亲生女儿的个性无法在这里立足,才很有远见地把春梅做陪嫁送了进来。而如今,春梅正好被如茵所用。
且说见到病榻上的人,如茵有几分心软,中暑不是小病,严重时可要人性命,她真是豁出命去承受这样的辛苦,她可不见得有多爱皇帝,单单为了几分骄傲和风光?
可舒嫔虽弱,见到堂妹依旧没好脸色,如茵静静地听她揶揄嘲讽半天,忽地说一句:“皇上是不是也曾见到您这样的嘴脸,才变得疏远了?”
舒嫔神色一紧,抿着唇没做声,如茵又道:“您说得多了,难免平时不会露出来,可千万要小心。”
“魏红颜,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舒嫔伤心不已,“她真是有本事啊,哄得皇上五迷三道,把你也拉拢成亲姐妹了。如茵……难道要我死了,你才会可惜吗?”
如茵道:“现在就为您可惜,曾经您穿上漂亮衣裳,戴富贵耀眼的首饰,还能与红颜姐姐比一比,和妾身比一比,可如今什么也比不上了。”
一句句话,如锥子般刺破舒嫔的骄傲,她抓起身边的枕头就往如茵身上摔:“滚,滚出去,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