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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龄石驻兵在高平郡治所昌邑城(今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四月六日收到赵田送来急信,告知他朝廷兵马即将发动攻势。朱龄石当即整顿兵马、聚拢辎重、征发役夫,并派出细作前往彭城、开阳打探消息,很快刘怀肃出兵北上的消息传来。
紧接着,檀道济、王仲德出兵的谍报像雪片般报来,彭城兵马汇聚,传言宋公刘裕到来。朱龄石判断大战一触即发,从昌邑起军进驻湖陆城(今山东鱼台县东南)。大军刚到湖陆,便得知檀韶率军夺取了沛县。
敌情不明,朱龄石不敢贸然出兵,收拢从沛县逃回的百姓,让麾下将领高明率六千兵马驻守湖陆,自己亲率一万兵马前往丰县(先有徐州后有轩,唯有丰县不记年),形成夹角之势。
刚到达丰县,侦骑便来禀报,宋公刘裕率大军占领了抒秋城,朝廷兵马打算西进下邑,夺取睢阳。
朱龄石是兖州别驾,名义上还有个兖州刺史毛修之在其上。孟龙符、蒯恩、阴绩等人都已是一州刺史,朱龄石感觉自己差一步,希望能尽快往上升一升。
十日之前朱龄石得到禀报,主公已经逐退秦军,杀死赫连勃勃,夏国一分为三,再难威胁到北雍州。
西北安定后主公便会将注意力转向东南,专门对付刘裕,朱龄石信心满满地认定主公能够战胜刘裕,最终一统山河。
眼下刘裕气势汹汹多路进军攻城略地,打了雍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朱龄石相信只等主公回归襄阳,雍境便会凝聚成强大的战斗力,朝廷大军定然无功而返,说不定主公会趁势追击,顺势夺取建康城。
朱家曾是桓氏旧将,桓玄篡晋后迅速败亡,朱龄石很庆幸自己选择了杨安玄,他跟随在主公身边,亲眼目瞩雍州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朱龄石毫不怀疑将来取晋而代之的是杨安玄。
朱龄石想得很深远,主公将来登庸纳揆,任用文武治理国家,自己要立身何处。
当初封侯六人,王镇恶因为其弟之事转任参谋掌事,估计掌兵的可能性小了,以他的才干将来做个尚书仆射极有可能;蒯恩是秦州刺史,向来与主公亲近,但其学识有限,估计一州刺史已是他的极限;刘衷治理水师,独树一帜、不与人争;杨思平、杨孜敬是主公的亲族,但年岁已大,而且性情暴烈贪卑,主公将来极可能将他们荣养起来;张锋、沈庆之、鲁轨、王慧龙、丁全、黄富、钱磊、周超等人资历不足,难与自己争强,真正能与相争的只有孟龙符、阴绩、杨安远等三人。
此次平定夏国,孟龙符近水楼台立下大功,地位愈发稳固,隐居众将之首;阴绩坐镇益州,与檀道济相持,他的妹子是主公的妾室,只要不出错亦在自己之上;杨安远是主公次兄,虽然同父异母但主公对他的信任尤在亲兄之上,这三人都稳压自己一头。
自己要想在主公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要靠战功说话,朝廷发动北攻,朱龄石倒是满心欢喜,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这次大战之后,主公麾下的将领肯定要重新排坐,自己要凭借军功挤进前五,若是能杀死刘裕,说不定孟龙符都要排在自己之后。
在北府军时朱龄石与刘裕关系密切,常在一起喝酒比武,对刘裕十分熟稔,当年要不是刘裕主使杀死桓修,丁全先一步找到自己,自己极可能成为刘裕麾下大将。
对刘裕的武勇朱龄石是认可的,当年两人没少较量,朱龄石输多赢少,但刘裕读书不多,在朱龄石看来刘裕之所以能达到今天的地位一靠武勇二靠机缘三靠心狠手辣。
桓玄无能、孙恩卢循不过是乌合之众,北府军早已不再当年骁勇,朱龄石很想学阮籍感叹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抒秋城,刘裕按兵不动,他在等待朱龄石率雍军到来,若兖州大军虎视在侧,他怎敢率孤军取睢阳入陈留,进军之前一定要先解除掉朱龄石的威胁。
县衙大堂,派出的侦骑前来禀报,兖州别驾朱龄石率一万兵马进驻丰县。刘裕捋须笑道:“伯儿总算到了,愚正要与之一战。”
太尉主簿谢晦正言厉色地道:“朱龄石智能双全,堪称名将,主公切不可轻视。”
刘裕哈哈笑道:“宣明误会了。愚与伯儿是旧识,知其出身将门世家,颇有智谋、果于杀伐。不过伯儿自视甚高,目无余子,或许可加以利用。”
四月二十二日,刘裕率军北上丰城,与闻讯而来朱龄石战于丰县南十里处。刘裕跃马横刀,对着雍军方阵高喝道:“伯儿何在,前来与故人一见。”
朱龄石见刘裕策马出队,单骑来到阵前,心中暗叹德舆兄豪勇不减当年。策马从阵中出来,迎向刘裕,两人相距十余步勒马。
两人自元兴三年(404年)分别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当时刘裕尚在青壮,如今须发见白,年过半百了,而朱龄石不知不觉从唇边微须到了满面于思的年纪。
刘裕上下打量着朱龄石,感叹道:“伯儿,一别十数年,别来无恙。”
朱龄石见刘裕精神健旺、目光有神,虽胡须见白,却丝毫不现老态,笑道:“宋公不在朝中安享富贵,何故率军远来。”
话不投机,刘裕听朱龄石的言语不想叙旧,收起笑容道:“杨安玄不遵圣旨、拥兵自重,本公奉天子旨意前来讨伐。伯儿若是顺应天命降服朝廷,愚自会在天子面前为你请功加赏。”
朱龄石哈哈笑道:“宋公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我家主公仁义贤德,可不是当年的刘皇叔,宋公恐怕也做不成曹魏武。” 刘裕冷冷笑道:“既然如此,刀下分输赢便是。”
两人各自归阵,催动兵马展开厮杀。双方都很谨慎,小规模地接触着。雍军轻骑多于朝廷兵马,朱龄石命轻骑从侧翼发动攻击,刘裕引军后撤入战车阵。
朱龄石看到前面战车弯成弧形,狼筅密布如林,笑道:“德舆兄真有意思,用主公所创的阵法来对付咱们。儿郎们,左右分开,绕过车阵,让宋公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雍军潮水般地分成两路,从两翼向着朝廷兵马兜去。刘裕早有准备,后列的轻骑杀出迎敌,弓箭手朝着雍军射箭。双方混战一阵,朱龄石见无机可乘,收兵回营。
夜间,朱龄石领了三千轻骑在亥初时分悄然出城准备劫营。轻骑从西面冲入营中,刘裕早有准备,营中遍布鹿角,朱龄石只得引兵退出。
营帐外,刘裕摆开投石车,向雍骑投掷丹火。为了此次攻雍,刘裕共准备了三万斤丹火,他随行便带有八千斤。
火箭点燃丹火,剧烈燃烧爆炸,将雍骑笼罩在火焰之中。战马受惊奔逃,不少轻骑来不及逃脱火海,被活活烧死。
天明后,刘裕引兵退走,朱龄石夜晚折了一阵,率军在后追赶。刘裕且战且退,不时有伏兵冒出,朱龄石连续击溃数只阻敌,杀得兴起,不慎被刘裕引至一片沼泽地(今大沙河湿地)。
刘裕率军从事先探明的硬底地面快速逃走,而雍军追逐在后不辨地势,许多兵丁陷足于泥泽之中。
见雍军入伏,刘裕下令点燃泽中芦苇,不断向雍军投掷丹火,立时浓烟滚滚,烟雾弥漫,不少雍军被浓烟呛死。
朱龄石见中计,带着雍军前往上风头躲避浓烟,刘裕早就潜伏在此,以逸待劳杀出。朱龄石率轻骑拼死抵住朝廷兵马的冲锋,掩护步卒朝丰县撤走。
申时,疲惫不堪的雍军抵达丰县城外,只见檀韶领了三千人拦住退路。
刘裕得知朱龄石驻兵丰城,便命檀韶从沛县率三千兵马从大沙河乘船在丰城外潜伏。白日开战,朱龄石率军追逐刘裕,檀韶便等候在丰城之外。
被檀韶截杀一通,朱龄石带着残兵退进丰城,一万兵马折损了二千多。刘裕大军在丰县城东门外驻扎围城。
四月雨水充足,接连下了五六天的雨,河水暴涨,丰城内外变得水泽。
朝廷兵马的营地变成一片水泽,刘裕乘船离开丰城前往沛县,朱龄石得知后担心刘裕攻打湖陆城,派遣两千轻骑回援。
大雨磅礴,道路泥泞难行,轻骑在泥水中艰难跋涉。离湖陆城还有十余里,檀韶率军乘竹筏杀至,泥水之中轻骑难以驰聘,反被竹筏上的步卒杀得节节败退,损失了五百余骑方才退进湖陆城中。
丰县城内水高三尺,难以举火,将士们身上的皮甲都长出霉点,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士气低迷。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朱龄石正要下令掘沟排水,刘裕率军乘船再至,带来冲城车、掘城工具。丰县城墙被水泡了六七天,外皮早已酥软,很快东城便被刨进数尺深。
朱龄石见势不妙,若让朝廷兵马在掘出的窟窿中塞入火药,丰县怕要失守。只得率军从南门杀出,刘裕早有准备,与雍军战在一处,泥水夹杂着血水四溅。
刘裕持刀在手,状似疯狂,嘶吼着朝朱龄石杀去。朱龄石力气不如刘裕,被刘裕劈得双手发麻,最后手中刀被劈落在地。
身旁亲卫拼死相救,朱龄石转身逃回城中,刘裕杀退亲卫,踏着泥水朝朱龄石身后追去。
朝廷兵马见宋公勇猛如斯,士气高涨,怒吼着朝雍军杀去。雍军见主将逃走,纷纷朝城中逃去,结果城门无法关闭,刘裕顺势冲入城中。
朱龄石见朝廷兵马潮水般地涌入,不敢再留,带着残兵打开北门逃走。
一路且战且走,两日后,狼狈不堪的朱龄石带着四千余人逃至方与城(今山东鱼台县武台乡古城集村境内)。
一万兵马剩下不足半数,朱龄石连忙派人向兖州刺史毛修之告急,让他尽快派援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