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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雍军轻骑在岑明虎的率领直奔陈仓城。一人双骑,日行两百余里,三日后便到达陈仓。
天气滴水成冰,好在没有下雪,战马跑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速度反而更快,随行四千将士皆身着棉衣棉裤,一路行来无人冻伤。
岑明虎看麾下儿郎虽然脸被寒风刮得通红,头上却冒着蒸气,这几日晚间巡营,他特意观察将士有无冻伤情况,除了少数人手足生出冻疮,多数人无事,看来棉衣御寒之功显著。
假以时日,军中儿郎皆着棉衣,便不再畏惧北地严寒,秦凉夏魏将皆臣服在主公的马下,凛冽的北风扑面,却扑不灭岑明虎心中的豪情。
王遵带着一千轻骑、七千步卒远远落后于岑明虎,岑明虎到达陈仓之时,王遵率军才刚到槐里城(今陕西兴平市西),才走出五分之一的路程。
王遵心中明白,此次出征是二哥让自己捞取功劳,用不着自己冲锋陷阵,只要等岑明虎逐走秦军,自己只要按时赶去分果子就成。
看着车内扮成亲随的王异(明净),王遵感觉外面呼啸的寒风,也像三月的春风般柔媚。
五月,明净师傅被自己的诚心打动,住进宅中修行,王遵专门辟了个小院修建佛堂,又让几名婢女服伺,王遵一天到晚泡在佛堂之中。
王镇恶还师长安之后,得知此事把王遵叫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阵,王遵痛哭流涕,坚决不肯将明净逐出,王镇恶没办法,只得告诫一番,让王遵好自为之。
此次秦军东侵,王镇恶想到将王遵派出,将来便让他在天水或略阳任职,自己再想办法将明净送出长安城,王遵找不到人也就自然而然罢手。
明净来到王遵宅中之后,对王遵的态度逐渐改变,如今每日诵经完毕,也会跟陪在身边的王遵闲聊一阵,王遵暗自欣喜,说不定明年就能让明净师傅还俗,成为自己的侍姬了。
诵经毕,明净见王遵沉吟不语,问道:“王施主刚才前去刺史府,可是又被王刺史训斥?”
王遵道:“秦军入侵天水、略阳,二哥让愚统兵前去救援。”
明净默然不语。
王遵笑道:“你不用担心,愚至多明年三四月份就会回返。”
明净略带悲凄地道:“王施主离开,府中必容不下贫僧,令兄恐怕是有意让你前去,或许将来会让你在天水等地任职,等王施主再回来,说不定贫僧早已不知所踪。”
王遵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明净的担心不无道理。只听明净凄然道:“当初贫僧本不愿来,如今再想回简静寺已难,天下恐无安身之地。”
看到明净的凄容,王遵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紧缩在一起抽痛,当即高声道:“师傅不要担心,愚带你一同前往天水,就在天水谋个差使,与师傅长相厮守。”
明净低垂的目光寒意一闪,王镇恶对自己戒心极重,就算自己抓住了王遵的心也难有作为,不如随王遵前往天水,说不定更有机会。
想到这里,明净抬起头,清水般的眼睛中露出几分喜色,道:“如此多谢王施主。”
王遵看到明净的喜色,不禁伸手抓住明净的柔荑,开怀笑道:“师傅愿随愚去,不胜之喜。”
明净让王遵握了一会手,然后轻轻挣脱,脸上泛起红云,娇声道:“请王施主自重。”
王遵感觉到指间传来的光滑柔腻,早已魂不守舍,结巴地道:“有我在,你放心。”
明净没有剃度,王遵让她盘起头发,穿上盔甲,便成了面目清秀、英姿飒爽的亲兵。明净(王异)以前随父兄打过仗,抚摸着身上的皮甲,想起旧事,不禁悲从中来,咬牙暗恨。
带着王异出征,王遵自不舍得冻坏了美人,棉衣套在皮甲之外,又找来马车,两人坐在车中有说有笑,缓缓而行。
…………
攻打河池已近二十天,城中防守严密,平南将军杨抚到达河池城后,接管了城中防务。
已是生死存亡关头,杨抚将城中青壮全部发动守城,一天十二个时辰城头都有人巡守,杨抚还在夜间率军袭营。
雍军营帐,旌旗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有旗杆被风吹折,旗帜被风刮出老远。
朱超石捂着头盔走入蒯恩所在牛皮帐中,吐了一口嘴中的沙粒,骂道:“这鬼天气,出门撒泡尿都能结成冰,张口就是满嘴沙。”
帐篷中间放着盆炭火,朱超石将手伸在上面烤火,道:“道恩兄,这天太冷了,方才仆巡营,发现有几十个冻伤的将士,王刺史的御寒辎重什么时候能到?”
蒯恩的独眼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他俯身看着案上的舆图,闷声道:“天寒地冻,将士们手足僵硬,一时间攻不下仇池城,补给又不来,愚打算先退回凤州城过冬,等来年天气变暖再说。”
朱超石想了想,道:“也好,打了这么久将士们都累了,回城里总好过在这吹风挨冻。”
凤州城北依秦岭主脊、南接紫柏山,自古有“秦蜀咽喉、汉北锁钥”之称,刘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就出于此。
十月九日,雍军离开河池城,返还凤州城,杨抚生恐中埋伏,没有出击。
十月十二日,雍军到达凤州城,蒯恩得知从陈仓运送的粮草、物资在半路上遭劫,道路被挖断,故道城正催促陈仓运送辎重,准备再次转运。
十月十六日,天降大雪,雪积三尺,道路阻断,一万多雍军困守在凤州城内。
一万余人每日需粮七百石,随行有千匹战马需豆二百石,草料一千石,蒯恩召军需官贺超询问军中储粮。 得知有粮五万石,豆二万石,草料十万石,其他肉干、咸菜若干,一旁的朱超石笑道:“粮食够支撑二个月,草料稍有不足,不妨四处征集些草料。”
粮食不愁,蒯恩放下心来,下令道:“让四门附近的百姓将住处腾出,让将士们住进屋中避寒,等天晴之后出城砍伐木柴。”
凤州城有五千多户百姓,一千多户人家在大军的威逼下不得不将房屋腾出,蒯恩将这些人安排在城中的客栈、酒楼以及富户家中,自然免不了怨声载道。
朱超石向蒯恩建议,等到辎重粮草运至,不妨补助些粟米给这些百姓,以做安抚。
十月二十七日,天气放晴,城中百姓和雍军一同出外伐薪砍木,等到回城之时,城中已经混入了十几名杨抚派来的细作。
这些人担着柴薪往城东的一处宅院,敲开角门递给门子一件信物,门子拿了信物通报家主。家主吕峤是氐人,是凤州城中的豪强,接过短刃后,看到刀柄上银丝缠绕出的花纹一愣,这把刀曾是自己的。
三年前,平南将军杨抚过凤州城,自己出面接待,与杨抚相谈甚欢,将这柄购自晋国棠溪的剃骨刀赠给了他,来人将此刀作为信物,不用问是杨抚派人前来。
略一沉吟,吕峤笑道:“这是我族叔家的人,他们也没有住处吗,领他们进来吧。”
凤州城接连五天开放城门让百姓伐薪,吕府之中悄然多住下了百余人。城中住户杂乱,白府多出百余人连自家府上也没有几人发觉。
…………
十月十七日,秦军对临渭城发动攻势。
临渭城不大,南面临渭水,北有陇山,城池正好扼守在山河之间。城池不大,夯土筑成,只有东西两处城门,易守难攻。
秦军自西而来,二千多守军只需看住西城,加上王焕发动城中青壮协守,秦军一连攻打了五天效果不大,只在墙体上掏出十几个窟窿。
晚间,司马任洽坐箩筐下城查看,看现有的窟窿高有五尺,深有三尺多,若是秦军藏身洞中不断发掘,真有可能挖通城墙。
王涣笑道:“晚间天气寒冷,滴水成冰,吩咐儿郎们从城头往下浇水,每隔半个时辰就浇上一次,待到明日便多出一层冰甲。”
第二天,秦军出营推着冲城军、架着云梯来到临渭西城,乞伏昙达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临渭西城成了亮晶晶的冰城,城墙底下里许方圆铺满了滑溜溜的冰层,不先去除冰层,别说攻城,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秦军没有战舰,无法从渭水上通过,若是绕道往北,既要担心被抄后路又要提防雍军夺回天水郡,乞伏炽磐无奈只得下令兵丁凿冰。
城头上箭只如雨,不是有凿头的秦军中箭,鲜血流淌在坚冰之上,分外醒目。
过了午时才从地面上清出通道,秦军冲至城下,看到连城门都被包裹在坚冰之中,最底下的冰层足有五六尺厚,攻城车撞上去也一时无法击碎。
城头扔下的石块、木头在冰面的助力下威力猛增,一路滑溜得击倒数人,乞伏昙达无奈,只得鸣号收兵。等到第二天再看,城下又是厚厚的一层冰,这仗怎么打。
与麾下将领商议后,乞伏昙达决定退军,此次出军能夺取天水郡已立下功劳,等休整一阵干脆往北夺取安定郡。
大军准备开拔,天公却不作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个时辰不到就将天地装点得白茫茫一片,走不成了。
军中粮草充足,乞伏昙达便不急着回师,索性安心在营中等候雪停,这样的天气秦军走不了,雍军更是寸步难行。
临渭城东,岑明虎所率着四千轻骑被风雪所阻,天地一片迷茫,根本无法前行。
夺取长安已有一年多,兵丁们渐渐熟悉了北地气候和环境,王镇恶专门请了(后)秦降将到营中给将士们传授如何应对各种环境以及气候突变,行军途中遇到风雪自然是必讲的。
找寻避风处停下,将士们在风雪中支起帐篷,岑明虎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也不知这场雪要下多久。
第二天天亮,雪仍未停,营帐内白茫茫一片,积雪盈尺。岑明虎巡营,让将士们把帐篷上的雪扫下,地面上的雪出堆积成墙,这样也能遮挡一下大风。
走了一遍,发现棉衣的御寒效果很好,四千将士没有冻亡的。战马冬季换绒毛,不怕寒冷,昨天驻营时有几匹战马身上的汗没有擦干净,结果冻死了。
岑明虎看这天气,肯定是走不了了,吩咐将冻死的战马剔骨削肉,大伙就着大雪喝粥吃肉,就算是休整了。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才放晴,地上的积雪已达三尺,天地一片素白,根本分不清方向。
岑明虎倒不用担心,天上出了太阳,东升西降,主公曾说过面朝朝阳而立,伸展双臂,左为北右为南。
其实还不用那样麻烦,大军是沿渭水向西,只要逆着渭水走,一定会看到临渭城。
等不及雪化,岑明虎下令将百余匹战马驱赶在前,大军跟着马匹身后向西前进。
十月二十八日,临渭城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