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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杨安玄回到襄阳城,下令从屯军中招募新兵。
屯军中应征的青壮络绎不绝,屯军虽然也称军,却是半农半军,比起正规的军兵待遇相差太远。灭后秦、平谯蜀,两场大战让数以万计的将士得到封赏,不少将士是从屯军之中选拔而出的。
看着原本平齐的兄弟升为队长、屯长、司马甚至校尉,带着丰厚的赏赐回乡探亲,封赏的田地数以百亩计,家中的婆娘换上新衣、穿金戴银,家中小孩可以入学庠念书,让人羡慕得眼发红。
当然打仗难免有战死和伤残的将士,但这些人家中得到厚恤,一家老小不为衣食所忧,官府时常会派人前来探看,这让不少人生出沙场搏功名的想法。
军中隔上几个月便会从屯军中挑选精壮招募入伍,有志于从军打仗的青壮训练分外刻苦,平灭秦国后屯军中多出数万原本的秦军,让不少人感到了压力。
雍公宣布募军两万,许多屯军踊跃报名,那些归降的秦军更是积极,因为雍公宣称只要转为正兵,便同为军中袍泽,与晋军兵丁一样待遇,直接免除战俘身份,家中授田、立功同等封赏。
募兵之事交给了司马赵田,杨安玄暗中交待,招募归降的秦军数量要控制在五千以内,毕竟人心难测,要防着这些秦军反叛。
大军招募、聚集、训练需时,鲁轨兴冲冲地赶至襄阳,杨安玄让他操练新军。眼下主公麾下大将分散四方,很明显雍公想让他领兵与朝庭兵马作战。
每天询问粮草辎重筹集的情况,然后到军营看看鲁轨操练新军,到军械司查看新型军械的研发,火药厂移至绵竹城,这让即将暴发的大战火药数量不足。
看到杨安玄大举募兵,刘衷顺势向杨安玄提出增加水师的数量。七月新粮入库,今年粮食又是丰产,为防谷贱伤农,杨安玄让辛何收购了大量粮食,足以支撑数十万兵马所需。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杨安玄大手一挥,让刘衷招募水师五千。
杨安玄命令鲁轨率领新军往南拉练,边行军边训练边清剿山匪,在拉练中增强体质,增加战斗力和凝聚力。
雍州紧张备战,杨安玄实际上并不着急,从襄阳前往江陵五百余里,十天之内完全可以到达,若是轻骑五日内便可抵达。
杨安玄暗中叮嘱鲁轨放缓行军速度,鲁轨笑道:“主公放心,愚会赶在江陵城破之前到达。”
见鲁轨完全明白自己心意,杨安玄笑道:“象齿久经沙场,自能把握好战机。江陵出不了大事,即便刘裕占领江陵,他也守不住,愚要趁其倾巢而出,给他一个教训。”
八月十八日,徐逵之率一万六千兵马乘船从夏口尚汉江至扬口登陆,兵临竟陵城。徐逵之指挥的一万六千兵马是北府军的精锐,所执兵器皆是新铸的刀枪,随行还带着千斤丹火。这些丹火是蔡洲所有的库存,刘裕都交付给徐逵之,一心想让女婿立下战功。
刘裕则率水师两万沿江而上,巴陵望风而降。刘裕率水师在巴陵稍歇,想让徐逵之先行进攻江陵城。
八月二十日,荆州刺史司马休之上疏朝廷,传檄天下,控告刘裕之罪。
“……既位穷台牧,权倾人主,不能以道处功,忧宠骄溢,自以酬赏既强,便情在无上,刑戮逆滥,政用暴苛。问鼎之迹日彰,人臣之礼顿缺……今雍公高义,率军剋荡寇逆,共御国难,旌旗所指,定能克敌制胜……”
襄阳,杨安玄收到司马休之发来的奏章,笑道:“洋洋洒洒千余字,天下百姓哪有闲心听这个。余应,你来写……”
杨安玄略作思索,道:“刘裕不臣,欺凌天子,诛除异己,欲行桓玄故事。愿天下有识之士得檄之后,共兴义师讨逆,朝廷自当论功行赏。”
刘裕收到司马休之的奏疏后,冷笑道:“冢中枯骨,垂死挣扎而已。”
随奏疏而来的还有荆州治中韩延之的来信,韩延之在信中严辞拒绝了刘裕的拉拢,表明将与荆州共存亡。
刘裕将信展示左右,叹道:“事人当如此矣。”
及至杨安玄的檄文传至,刘裕看得满头大汗,道:“此战若不能胜,恐天下皆举反旗。”
刘裕不再等候徐逵之的消息,从巴陵前往江陵,沿岸有弩箭、投石车封江,不过刘裕最担心的雍州火药没有出现,损失少量的舰只和将士后,刘裕来到了江安城。
江安城离江陵不足六十里,刘裕明显感觉到两岸的箭楼林立,投石车、弩箭密集,箭石如雨,而且江中被司马休之下令以竹篓装石沉江封阻水路,大型船舰根本无法通行。
与麾下商议后,刘裕决定派兵登岸破寨,先行夺取两岸的箭楼、夯台,保障水师能安全抵达江陵城下。
两岸十分陡峭,壁立数丈,难以攀登。刘裕命刘钟、刘粹各率三千兵马攻打南北两岸,司马文思率军守北岸、司马叔璠守江南面。
刘钟、刘粹两人下令将士登走舸靠近岸边,寻找登陆处,司马文思下令射箭、投石,朝廷兵马直至天黑仍无法登岸。
两人垂头丧气前来交令,刘裕勃然大怒,命左右绑了两人斩首。刘钟急道:“宋公,仆宁死阵前,今夜愿带人夜袭。”
子时,夜黑无月,长江两岸的箭楼上燃着火把,就像两条火龙绵延在大江两旁。
江水滔滔,水流平缓的河滩处都有荆军的营寨,刘钟带着百余人,两条走舸悄然来到一处峭壁处。
壁高两丈多,上面立着箭楼,刘钟侧耳细听,只有流水声。
刘钟用手中矛在峭壁上凿出凹洞,约有半只脚掌宽,能够站立往上攀。半个时辰后,刘钟悄悄地登上峭壁,不远处有处箭楼。
等登岸的兵丁聚至四十余人,刘钟带了他们朝箭楼摸去,箭楼下有帐蓬,里面鼾声如雷。拔刀入内斩杀睡梦中的荆军,居然还未惊动箭楼上的守卫。 带着数人登上箭楼,刘钟见上面有两名守卫,坐在地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轻松解决掉两人,刘钟见未惊动荆州军,忙令人前去报讯,让人从此处登岸。
小半个时辰,有巡视的荆州军经过,惊见箭楼上聚着数百人,这才发现朝廷兵马登岸。
响箭示警,杀声四起,朝廷兵马发动攻势,荆州军抵敌不住,司马文思带着兵马仓惶退走,北岸被夺。
第二天,刘裕率大军登岸,一路势如破竹,九月二日便兵临江陵城下。南岸驻守的司马叔璠只得撤军回江陵防守。
司马休之大急,一日数催雍军来援,鲁轨所率的两万兵马尚在当阳关外操练。
刘裕闻讯,冷笑道:“杨安玄是想坐山观虎斗,从中渔利,派人劝降司马休之,可保他全家性命无忧。”
信使尚未出营,有探马飞奔来报,先锋徐逵之兵败竟陵城,徐逵之、王允之、沈渊之皆战死,唯有到彦之率残兵苦苦支撑,请宋公急速派兵增援。
“什么?”刘裕惊站而起,喝问道:“你说逵之怎么了?”
“徐将军中了雍军的诱敌之计,率军追逐沈庆之,误入沼泽,中箭身亡。沈、王两位将军为救徐将军,也被雍军杀死。”探马心惊胆颤地禀道。
刘裕眼前一黑,身形一歪,身旁的谢晦眼明手快,忙上前一把扶住,道:“宋公保重,大局为重。”
感到到胸口发闷,口中隐隐有血腥味,刘裕放声痛哭,“悲哉逵之,痛哉逵之,愚誓灭小儿沈庆之,为汝报仇雪恨。点兵前往竟陵,为逵之报仇。”
众人皆劝刘裕以大局为重,先攻下江陵城再为徐逵之报仇不迟。阆中侯赵伦之是刘裕的舅舅,见刘裕嘴角渗出血丝,暗道不好,道:“德舆,你是一军之主,千万不能有所闪失,否则这数万儿郞将何去何从?”
刘裕稍为平静了些,拭拭眼泪转身坐下,道:“逵之兵败,竟陵雍军便如芒刺在背,随时可能从后袭击攻打江陵的我军,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愚都要前去拔除掉这根恶刺。逵之虽然兵败,但道豫(到彦之字)收拢的兵马尚有八千余人,皆是军中精锐,若不前去救援,即便夺取荆州,我军亦要元气大伤。”
沈田子和沈林子的大哥沈渊子亦战死,沈田子道:“主公,愚愿率兵马前往竟陵,定斩沈庆之的人头为徐将军和家兄报仇。”
刘裕摇摇头道:“我军已兵临江陵城下,前次将士已破过一次城,此次再战信心十足,江陵早晚必下,可攻可围。愚决意亲往竟陵,并非只为替逵之报仇,而是想趁拔除竟陵之机直接向北攻打襄阳。”
“传令,命王仲德率水师一万从夏口前往扬口,命江夏太守刘虔之率军南下,夹击竟陵城;命刘敬宣、刘道怜、檀韶整军,进攻兖州。”
…………
北冀州,成固城,司马道赐接到叔父司马休之的密信,信中司马休之让他伺机除去刘敬宣,届时将和雍公一起举奏他为齐王,镇守北冀州。
天子颁旨讨伐荆州天下皆知,司马道赐心知刘裕在诛除司马氏的宗室,为其篡位扫平道路。身为宗室,司马道赐心中惶恐,充满怨恨,却感无力对抗。
司马休之在信中暗中告诉他,只要他除去刘敬宣,雍公将从兖州发兵相助,北青州的杨孜敬届时也会出兵。
对于齐王的封爵司马道赐怦然心动,他只是普通的宗室,与他同名的新蔡王司马道赐是河间景王司马昙之之孙,河间王司马国镇之子,丹阳侯司马叔璠的侄子,现在江陵城中。同名不同命,司马道赐暗地里时常慨叹命运不公,身为宗室却只能做个州司马。
已是深夜,司马道赐依旧在屋中来回踱步,权衡得失,他深知刘敬宣身边有万余兵马,皆听从他的命令,贸然行刺即便真能杀了刘敬宣自己也难逃一死。
轩窗透亮,司马道赐咬牙跺脚,富贵险中求,为了齐王搏命也罢,何况兖州、北青州的有兵马相助,只要能支撑十天半个月便能渡过险关。
此事光靠自己无法成事,司马道赐想到刘敬宣身边的参军辟闾道秀。辟闾道秀是原幽州刺史辟闾浑之子,隆安三年(399年)慕容德攻占广固城,杀死辟闾浑,赦免了辟闾道秀。
辟闾道秀逃到广陵城,刘裕率军伐燕,辟闾道秀随军出征,刘敬宣任北冀州刺史,辟闾道秀为其麾下参军、荡虏将军,麾下有千余兵马。
司马道赐与辟闾道秀脾性相投,两人时常在一起饮酒作乐,司马道赐知道辟闾道秀对屈为六品官深为不满,常感叹父为州刺史,儿为六品吏,若是能说动他一起刺杀刘敬宣,大事可期。
散衙后,司马道赐请辟闾道秀到府中饮宴,席间故意透问辟闾道秀对宋公伐荆的看法。辟闾道秀已有五分醉意,道:“宋公无非想诛除宗室,为将来谋立做打算,天下人皆知矣。”
司马道赐离席,来到辟闾道秀面前深躬到地,道:“仆欲除掉刘敬宣,领北冀州之兵联合雍公讨伐刘裕,请道秀助我。”
辟闾道秀一惊,道:“此事兹大,不可不慎,道赐慎言。”
司马道赐泣道:“宋公苦苦相逼,宗室已无立足之地,早晚要被他除去。既然如此,仆怎甘坐以待毙,不如舍命一搏。”
辟闾道秀惊疑不定。
司马道赐继续道:“刘裕大军伐荆,家叔已经联合雍公讨伐刘裕,不日便可见到檄文,道秀若能鼎力相助,仆会向家叔和雍公提议,将北冀州刺史之位授于道秀。”
辟闾道秀郁郁不得志,听到北冀州刺史的许诺后眉头一扬,慨声道:“为国除贼,人臣本份,愚愿随道赐刺杀刘敬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