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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军带着辎重、粮草、役夫,乘坐五百余艘战舰沿长江西向,七月二十八日抵达巴郡江州城。
泯江(外水)和沱江(中水)要继续往西占领江阳城,然后从泯江(外水)前往僰道,突破平模、打鼻两处关隘,夺取江原城,最后从东南进攻成都;取道沱江(中水)则从江阳城往北,过资中取牛鞞,然后从东面攻打成都城;涪水(内水)则从江州城直接北上,过垫江前往广汉郡德阳、广汉、三台至涪县,然后由涪县南下攻打绵竹关,由北进攻成都府。
抵达江州城后,檀道济下令大军驻扎在长江南岸,没有急着分兵前进。七月底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从江陵至江州虽然是乘船,仍有不少军兵、役夫疲惫不堪,出现水土不服之状,檀道济恐怕军中生疫,决定在江州城边休整几日。
而且,檀道济也要等待梁州索刺史的来信,确定粮草、配合之事;再有不能靠江州筹粮,要让辎重船回返江陵运送粮草,准备妥当后再出兵不迟。
江州城,毛修之已然悄然到达太守府,傅弘之事先收到杨安玄的命令,等毛修之到来后便带着他前往军营点兵、查看辎重粮草以及验看战舰。
全程傅弘之有问必答,全力配合,让毛修之甚为满意,看来雍公确实全权让自己负责灭蜀事宜。朝廷兵马尚未到,同样巴东、巴西增援的郡军也未抵达,毛修之决定先等一等。
毛修之有点遗憾,前次率军伐蜀的时候巴西太守文处茂、巴东太守时延祖因为不遵时任刺史杨思平之命配合自己,结果都被雍公调往兖州为官。要不然有这两名毛家旧部仍在,自己能得心应手很多。
文、时两人虽然前往兖州,但毛家旧将还有不少仍留在梁州,毛修之与傅弘之商议后,开始写信召集毛家旧将,等这些旧部聚齐,自己便有通过他们统军伐蜀,为父亲、伯父以及族人们报仇。
得知朝廷大军抵达,傅弘之带了百余头牛羊过江犒军,檀道济设宴款待,席间檀道济提出让巴郡支援粮草、打造辎重。
傅弘之面带难色地道:“司马刺史离任前征集了一批粮草前往南郑,接着下令各郡平整道路、搭建桥梁、兴修水利,巴郡粮草仅够自身支用,实在无力为大军筹集军粮。因为兴工,民伕早已征用,恐怕也找不到人为大军打造辎重。郡军之中尚有几架云梯、冲城车,檀将军若是急用,愚命人运来。”
檀道济对于傅弘之的推辞早有预料,也不多言,等索邈接任刺史之后,自然会下令让梁州各郡予以配合。
…………
南郑城,索邈决定拜访城中门阀,头一个便是以前的仇家姜显。拜帖早在三天前便送到姜府,姜显拈着胡须思索索邈前来的用意。
虽然姜显早不任官,但他在梁州任别驾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府衙之中,对府衙的情况很清楚。正如他事先所料,索刺史在府衙处处碰壁,向各郡下发征粮的公文如石沉水,便连梓潼和广汉也没办法响应。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索刺史是准备拿自己做那只该死的鸡吗?姜显目光阴沉下来,前几日他到拜访冯别驾,冯立告诉他,朝廷有律法在,便是刺史也要遵循法纪,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将儿孙、族人找来,询问他们可以作奸犯科之事,让他们尽快处置干净手尾,不要让索邈抓住把柄。无论事先如何安排,自己得罪索邈之事都无法揭过,姜显忐忑难安。
八月二日,索邈乘车来到姜府,姜府大门洞开,姜显袒露上身在门外相迎。为防万一,姜显还邀了姻亲何元以及好友大儒秦表等作陪。
见到索邈下车,姜显单膝跪倒相迎,索邈见状忙解下外衣披在姜显身上,叹道:“愚此来只是探望姜公,姜公若是如此愚只好回转了。”
姜显见索邈未表露出敌意,笑道:“索刺史光临,鄙宅蓬荜生辉。”
将索邈让入厅堂坐下,姜显换了衣服重新给索邈见礼,索邈起身还礼,与众人谈笑甚欢。言及当年往事,姜显请罪,索邈笑道:“姜公不必挂怀,当年之事皆出于公,愚岂能因此而生私怨。”
姜显面露笑容,无论索邈所说是否出于真心,他当着何元、秦表等人的面说了这番话,都表明不会再追究往事。要说当年确是自己有意打压,索邈能一笑泯恩仇,确实让姜显有几分感动。
酒过三筹,索邈开始说正事,道:“朝廷有意伐蜀,大军缺少粮草,宋公有意让梁州筹措部分军粮,要是愚到任之后方知仓库存粮很少,难以支应大军所需,只有厚颜向州中门阀募捐。姜公在梁州德高望重,若能登高一呼,必然应者如云。愚敬姜公一杯,还望姜公能助我。”
说着,索邈举杯将酒饮尽,姜显脸上的笑容一僵,索邈肯轻易放过当年仇怨,果然是有条件的。
梁州无粮,姜显早知,甚至知道这是雍公和宋公在背后搏弈。宋公先用檀和之、谢绚插手梁州,再以索邈坐镇,想将梁州从雍公手中剥离出去,可是姜显知道,梁州将士皆是雍公亲信,便连以前毛家旧部都被调走别处,光靠索邈几人想操纵梁州,谈何容易。
既然索邈开了口,又有当年那层仇隙,姜显略一思忖,道:“索公厚爱,姜某怎敢不竭诚相助。姜家薄有家资,愚愿捐赠粟米一千四百石,钱二十万相助。”
这些钱粮不算少,可是索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是借助姜显的声望,打开梁州的局面。姜显做别驾多年,郡县不少官吏受过他的恩惠,受过他的栽培,有他相帮自己便能与冯立等人抗衡,争夺梁州的话语权。
何元决定助亲家一臂之力,笑道:“何家比不了姜家,但捐粮助军之事不容推辞,何家愿捐粟米八百石,帛百匹。”
一旁的秦表笑道:“两位财神都慨然解囊,仆便忝陪末座,捐粟米二百石。索刺史可别嫌少,就这些粟米回去之后仆恐怕要被老妻唠叨大半个月了。” 众人哈哈大笑,索邈举杯敬道:“愚能得诸公鼎力相助,实乃万千之幸。朝廷大军平灭谯蜀之后,愚会向太尉为诸公请功。”
酒足饭饱,索邈起身告辞,姜显等相送。索邈挽住姜显的手快走两步,身后众人识趣,放缓脚步,离两人相距数丈远。
索邈在门廊下站住,轻声对姜显道:“姜公,你若能替愚筹得四十万石粟米,愚便向太尉举荐你为梁州别驾,姜公在梁州助愚两年,愚可向太尉举荐你到京中为官。”
姜显眼光一闪,笑道:“多谢索刺史美意,愚尽力而为。”
送走索邈,姜显、何元、秦表三人回厅堂喝茶。何元急不可耐地问道:“姜兄,索刺史与你说些什么?”
姜显把索邈许诺举荐别驾、将来前往京中为官的意思说了说,何元笑道:“四十万石粮不算什么,只要姜兄你开口,半个月时间就能筹集。”
何元表现得比姜显热切,姜显若能重任别驾,姜家自然又能水涨船高,作为姻亲的何家也能沾光。将来若能真到京城为官,那族中子弟说不定就能前往建康城,家族随之拓展到京城、江南一带。
秦表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事是好事,却是难为,姜公可要想清楚了。”
姜显拈着胡须叹道:“愚岂不知,顺了哥情失嫂意,雍公与宋公角力,万一选错边,万劫不复。”
何元被姜显的话吓住,吸着凉气道:“不错,不错。雍公平灭秦国,声威大壮,比起宋公丝毫不弱。”
压低声音,何元神神秘秘地道:“愚听族中商队传言,雍公平灭秦国得神人相助,授与天火、霹雳,大秦才会瞬间灰飞烟灭。”
这种传言姜显和秦表都听过,秦表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估妄听之,莫要外传。”
姜显沉吟半晌,叹道:“先将答应捐赠的钱粮交给索邈吧,但愿能化解当年的仇隙。处柔(秦表字),你的那二百石粮愚替你一并送去,再捐百匹布帛吧。”
秦表嬉笑道:“那就多谢姜公了,也让仆落得个耳根清净。”
索邈开始频频拜访州中门阀,高调接纳故旧,一时间刺史府门外访客如云,车马不断,一股躁动的情绪在南郑城中弥散开来。
八月五日,汉中太守朱超石率四千兵丁进驻成固,原本有些浮动的情绪迅速地安稳了下来,刺史府外的车驾少了许多。
八月六日,汉中太守、州司马朱超石从成固城前来南郑城拜见刺史索邈。看着一身英锐的朱超石,索邈暗自感叹韶华不再,自己年近五旬,已然老矣。
念头一闪而过,索邈可不是服老之人,笑道:“朱将军出身将门,愚素闻你精通骑射、果敢勇锐,愚亦喜欢舞刀弄枪,有意跟将军到校场上较量一番,不知朱将军意下如何?”
军中将士崇拜勇者,朱超石心知索邈想在校场上胜过自己,赢得将士们的尊敬。看着索邈杂着银丝的胡须,朱超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八月七日,东城校场,闻讯前来观战的士族、百姓足以容纳千人操练的校场围得水泄不通。普通百姓看热闹,那些世家们却感觉到这场争斗背后有着深意。
战鼓如雷,号角低鸣,一身戎装的两人催马在战场上厮杀,两刻钟后仍不分胜负。两人皆斗出火气,从最初的较量高低变成了生死相搏,就连将台上的外行冯立也看出情形不对。
“鸣金,让两位将军住手”,冯立大声下令道。
铜锣爆响,两杆马槊撞击分开,朱超石抱拳笑道:“索将军威猛,再要斗下去愚便不是对手了,幸亏这铜锣响得及时。”
索邈执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拳怕少壮,自己年岁更大,体力不如朱超石,再斗下去恐怕输的是自己。当即还礼笑道:“朱将军客气,此战不分胜负,若得机会再与朱将军一战。”
不分胜负,和气收常多数人看了场热闹,也有人看出门道,姜显听前去观战的次子讲述校场争斗的场面,看来索邈无力插手军务,许诺的别驾之位只是画饼,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