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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东堂,众臣正在商议桓玄上疏要求朝廷任命自己为江州、荆州两州刺史事。
天子司马德宗身体不适,没有临朝,会稽王司马道子照例没有出现。录尚书事司马元显和琅琊王司马德文一左一右坐于御案两侧,听大臣七嘴八舌地议论。
“……绝不可答允此事,荆、江两州岂能由一人所控。”
“不错,别忘了当年桓大司马就是手握荆、江兵马。”
“桓刺史打败殷仲堪和杨佺期,声势正盛,不可强抑,不如暂且答应,以安其心。”
司马元显心乱如麻,原本用张法顺的分化之计让殷、杨、桓互斗,哪知殷、杨无能,轻易就败在桓玄手中,早知道就不该割四郡给江州。
桓玄吞并荆、雍之后,实力大增,趁机要胁朝庭封他为两州刺史,并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七州诸军事,若答应下来,恐怕将来又是个桓温。
祀部尚书郗恢建议道:“可任桓玄为荆州司马,后将军,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七州诸军事,命中护军桓修为江州刺史。”
司马元显眼一亮,笑道:“郗刺史此议甚好。”
桓修是桓玄的堂兄,对朝庭颇为忠心,而且还是司马元显的姑父,有他在朝庭和桓玄之间缓和,桓玄应该能接受。
刚回到府邸书房,司马元显就迫不急待地向身旁的谋士张法顺抱怨道:“殷仲堪真是无能之辈,杨佺期妄称百战骁将,徒让桓玄坐大,真是死有余辜。”
张法顺道:“桓修若能就任江州刺史,有他和谯王在,建康可保无忧。”
司马元显叹道:“说来说去,还是中军不强,受制于外镇。”
“事急矣,臣前次所说发三吴之地公卿以下的官奴、荫客充兵役,是时候发诏了。”
十月二十六日,“免奴为客者充兵役”的诏令颁至三吴郡县,深受朝庭役调之苦的三吴士民被激怒了,士族纷纷暗中抵制。
孙泰虽死,三吴之地信奉五斗米道的人却很多,不少人认为孙泰是羽化登仙,暗中与孙恩联络,提供给养信息。
得知三吴之地动荡不安,孙恩率领数百徒众自上自上虞县北部登陆,顺利攻占上虞城,斩杀上虞令。
孙恩在上虞招兵买马,三日便聚得五千人,孙恩随后率众攻打会会稽郡山阴,山阴乃郡治所在。
会稽内史是王羲之之子王凝之,这位曾经的江州刺史被王愉顶替后进京做了个有名无实的中护军将军,然后转任会稽内史。
会稽郡系朝廷经济命脉,拱卫京师的东南门户,不设太守,内史相当于太守之职。会稽内史乃三品以上的要职,地位不在荆、江、豫等大州之下。
孙恩攻占上虞,属官让王凝之早做防备,王凝之称自己“已请大道,借鬼兵守诸津要,贼不足忧也”。
等到孙恩畅通无阻来到山阴城下,王凝之才觉大事不妙,关闭城门,派兵守御。
山阴城内五斗米道信徒打开城门,迎孙恩进城。王凝之得报,与诸子出逃,结果被孙恩抓住,全部斩杀。
其妻谢道蕴得知丈夫和儿子皆死,心存死志,抽刀出府,杀数人被擒。
孙恩亦听过“不若柳絮因风起”的秩闻,没有加害她,放谢道蕴回会稽老宅,约束乱兵不可冒犯。
占据山阴后,孙恩自称征东将军,称麾下信徒为“长生人”,树起反旗,各郡县纷纷起兵响应。
新蔡王司马崇、吴国内史桓谦、义兴太守魏隐弃城逃走;“会稽谢鍼、吴郡陆瓌、吴兴丘尪、义兴许允之、临海周冑、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凡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吏以应之,旬日之中,众数十万”。
…………
十一月十五日,东堂。
从五兵尚书董怀嘴中得知扬州八郡皆反,坐在席上的司马元显惊恐万状,没想到“免奴为客者充兵役”的诏令逼反了扬州八郡。
扬州共有十一郡,丹扬属京畿之地,宣城与隔江的豫州一同防御京畿的西大门,而晋陵是北府军驻地。除了这三郡外,吴郡、吴兴、新安、东阳、临海、永嘉、宣城、义兴皆反。
“……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黄门郎张琨、中书郎孔道为乱民所杀……戮及婴孩,死者十七八……”
朝堂之上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孙恩所率的乱民大举杀戮,连婴孩都不放过,王、谢两家深受其害,王凝之及其子被杀,谢安之侄谢邈、谢冲全家遇害,其他士族百姓死于屠刀之下不计其数。cascoo.net
司马元显勉强收摄心神,喝道:“好了,不要再念了。诸公,孙贼凶残,贼势汹汹,可有退敌之策?”
董怀奏道:“当派北府军平叛。”
现在朝庭手中掌握的兵马不多,豫州兵马要防备桓玄东进,京中中军兵马多出自三吴地区,不可能让他们前去平叛,要不然说不定是平叛还是参加叛乱,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北府军了。
王恭败亡后,刘牢之接替了王恭督兖、青、冀、幽、并、徐、扬七州及晋陵的军务,成为北府军的统领,可是朝庭并未授他刺史之职,刘牢之以辅国将军(三品)领军。
谢琰以徐州刺史的身份出镇京口,由右将军(三品)升为卫将军(二品),名义上军权归刘牢之所掌,但谢琰的品阶却高于他,实际上分走了刘牢之的军权。
司马道子为了能控制北府军,特意将刘牢之的亲家高素调任徐州卫府司马,这样一来,北府军的职权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北府军平叛是派谢琰领兵还是刘牢之,司马元显犹豫不决,从声望上讲,谢琰是谢安之子,曾独自领军参加过淝水之战,官至尚书右仆射,刘牢之远不能及。但刘牢之是北府骁将,统军平叛要强过谢琰。
丹阳尹司马恢之见司马元显茫然无措,提醒道:“事关重大,何不问过大王再做决断?”
司马元显驱车来到会稽王府,司马道子也得知三吴叛乱之事,正准备叫司马元显问询。
事关朝庭安危,司马家族的身家性命,父子俩抛开嫌隙,商议出兵平叛之事。要知道孙恩以征东将军的名义向天子上疏,请诛杀司马道子父子,为叔父孙泰报仇。
得知儿子为难不知派谁前去平叛,司马道子淡然道:“孙贼看似势大,其实不过是乌合之众,北府军至定然灰飞烟灭,孤觉得派谢琰前去更好。”
危难关头,司马元显不再狂傲,恳声问道:“父王,孩儿感觉派刘牢之前去平叛把握更大些,谢琰久不统兵,怕是纸上谈兵多些,别误了国事。”
自打四月权柄被夺,司马道子久不见儿子在自己面前俯首贴耳,捋着胡须教训道:“你年纪轻,历事尚浅,这其中的道理看不清情有可原。”
“还请父亲教训。”司马元显笑道。
司马道子不紧不慢地道:“谢琰率北府军南下,朝庭便可借其手掌握北府军一部兵力;其二,谢氏在三吴地区声望颇高,此次谢邈、谢冲被害,谢琰定然会尽力为自家兄弟报仇;其三,平叛之后不妨让谢琰坐镇三吴,这样一来北府军一分为二,朝庭亦好控制。”
司马元显讨好地笑道:“父王一步三算,孩儿远不能及。”
第二天,朝庭以天子名义下旨,会稽王司马道子假黄钺(黄钺,铜斧,天子诛杀专用之器,象征掌诛杀之权),司马元显领中军将军,掌握建康军权;以徐州刺史谢琰督吴兴、义兴军事,讨伐逆贼孙恩。
当时,京畿四处贼偷蜂起,孙恩党羽亦潜伏在京中,想趁机而动。司马元显下令,建康城全城戒严、严加盘查,抓住孙恩信徒当即斩杀。
京口,刘牢之得知朝庭命谢琰统军平叛的消息后,上书朝庭要率军救援三吴。不待朝庭答复,刘牢之便命部将桓宝率三千兵马先行,其子刘敬宣率三千人马随后。
王恭死后,朝庭不光晋封了刘牢之,对北府诸将也有封赏,孙无终被封为冀州刺史。
孙无终对刘裕十分赏识,临别前将刘裕推荐给刘牢之,刘牢之任刘裕为军中参将,此次出征,刘裕在刘敬宣麾下听用。
…………
桓玄收到朝庭的旨意原本有些犹豫是否要接旨,孙恩在三吴作乱的消息传来,桓玄笑道:“天助我也。”
一面上疏坚决要求朝庭委任自己为荆、江两州刺史,同时举荐五兄桓伟为雍州刺史,口张得更大些。
皇甫敷不废吹灰之力夺取了襄阳城,派人通知南阳属县各安职守,等待朝庭的旨意。
接着,皇甫敷派部将严强率一千兵马,以追击逃走的杨思平等人为名,示威诸县。
盘龙山,石寨,胡彰的住处。
胡彰坐在矮榻之上,不时地发出两声咳嗽,长子胡朝轻轻地替他拍着后背,胡彰须发雪白,老态龙钟。
次子胡磊一脸焦虑地道:“大人,江州的兵马昨日进了南阳城,咱们要早做打算。”
胡彰激烈地咳了数声,接过水喝了两口,喘息地道:“你暂时关闭坞堡,让族人避进山来,看看风声再说。”
胡磊经营坞堡,俨然是个城主,日子过得逍遥,嘀咕道:“杨家兵败,已难再起,依仆之见,不如把杨家人押了献给南郡公,能获回一场富贵。”
几天前,杨思平带着家眷以及少数部曲来到盘龙山,胡彰将杨家人安置在黑水潭的木屋中暂住。
胡家在盘龙山经营近六年,山中像黑水潭这样的隐秘处有不少。
听二弟想用杨家人换福贵,胡朝忙道:“二弟,情形未明,不可轻举妄动,要看看风声再做定夺。”
父亲命二弟经营坞堡,有意让他分家,胡磊利用坞堡经营所得的财物,收揽了五六百部曲,有流民、逃兵也有流寇。
实力强了,胡磊有些不安心只做坞堡之主,时常在父亲和自己面前提及要建功立业。
胡彰道:“杨家还有杨安玄,前些日杨安玄在洛阳再败秦军,裴、严两家为其所用,麾下兵马逾万,岂是咱们得罪得起的。”
“说起来盘龙山这片基业是杨安玄所予,五弟还在其麾下听用。”胡朝道:“胡家势弱,要想投机得等水落石出再行动,否则自身难保,富贵不过是落花流水。”
胡磊躬了躬身,道:“大人,哥,那仆先回坞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