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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两队轻骑便相互凿穿。杨安远勒马回转,看到身边袍泽个个血染皮甲,更有六七匹无主的战马嘶鸣而过。
“杨安玄在哪?”杨安远怒声吼道:“鸣号示警。”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仿如滚烫的油锅中加了勺水,战场沸炸开来。紧接着号角声再度响起,这次是孙滔下令出击。
两股号角声交织在一起,杀气冲天而起。
号角声在西南方向三里外,杨安玄毫不犹豫地旋转马头,朝着号角响起的方向冲去。
虽然杨安玄与杨安远不对付,但先不论两人毕竟是兄弟,便身在沙场同为袍泽,杨安玄也不可能弃杨安远不顾。
沙场争功可以,暗中角力也行,若是见死不救,抛弃、背叛袍泽,那注定为人不耻,再难服从。
事到临头须放胆,有些危险无法回避,一定要面对。
原本一盘散沙般的贼兵听到号角声,纷纷返身朝杨家军扑来。
杨安玄挥刀砍倒两名贼兵,看到贼兵如蚂蝗附体般纷纷涌来,心知不能被缠住,大声吼道:“冲出去。”
钢刀将刺向马腹的长矛挡开,杨安玄持刀探身,借助马势钢刀轻快地将头颅砍下。
人头在空中飞舞,鲜血四溅,惊恐的面目狰狞可怕,杨安玄前世见惯骷髅,今生也在沙场上杀过人,钢刀毫不手软再度朝阻路的贼兵挥去。
马蹄声声,洪流般朝前奔涌,带起一路血花。
杨安远感觉身陷泥潭之中,四周全是贼兵,左冲右突不得脱身。
长枪、尖矛、竹刺从四面八方扎来,右臂皮甲被矛尖划破,后背被砍了一刀,要不是亲卫杨河替他挡了一刀,左臂便保不住了。
挥刀迫退马前的贼兵,杨安远大口喘息。
一只竹矛悄无声息地扎向马腹,杨安远没有查觉,马受伤惊跳而起,将他掀落马下。
无数刀斧劈落,杨安远绝望地挥刀抵挡。杨河怒吼一声,飞身从马上跃起,手中刀朝前砍去,挡在杨安远身前。
刀斧溅起血花,杨河浑身喷血,嘶叫着挥刀反斫,以命换命。
侧旁一枪扎来,从肋下穿入,杨河惨叫一声,手中钢刀掉落。
杨安远趁机向后滚去,刚站起身,军侯杨向驰来,伸手一拉杨安远。杨安远就势腾起,落在杨向身后。
此时杨河身中数刀,竹枪穿透胸膛,倒在血泊中抽搐。
杨安远痛呼出声,想冲过去替杨河报仇,但杨向策马径自从侧旁驰开。
杨安远崩溃,捶着杨向的后背大叫道:“冲过去,杀死这些狗狼养的,替杨河报仇啊。”
杨向没有理他,听到喊杀声从东北方向传来,高喊道:“兄弟们,援军不远,前去汇合。”
劲风扑面如刀,马蹄声声如雷,杨安玄身形随着马背起伏,马背韵律起伏让他晋入玄妙的状态,心神仿如脱离躯体,无喜无忧,三丈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尽收心底。
箭破空带起有如水纹般轨迹,刀枪划来的轻重、快慢、角度等变化无不了然于心,手中钢刀如臂使指,或砍或刺或推或挡,起落处血花飞溅……
赵田护卫在杨安玄身旁,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生恐有人打扰了小郎君。
他也曾有过一次这种有如神助的体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顿悟,羡慕地看了一眼杨安玄,此役过后小郎君武艺定能激进。
…………
宇文齐钢箍勒额,披肩散发随风飘舞,钢矛上的血被冷风吹成褐色,心中热血却在沸腾。
打劫商队如同杀猪宰羊,怎比得上沙场杀戮来得畅快,眼前情形有如重回跟随天王东征西讨、平定四方的激情岁月。
看见南面一队轻骑驰来,宇文齐高嚎着率着麾下横冲过去。
感受着马蹄给地面带来的颤动,杨安玄冷冷地注视着狂奔而来的恶汉,钢矛带着滔天怒浪汹涌袭来。
相距丈许,宇文齐探身而起,借势前刺,钢矛带着“嗤”声破空直刺杨安玄。
杨安玄盯着矛尖一点寒芒,钢刀毫不迟疑地劈出。
不料宇文齐身形又落回马背,手中钢矛一顿,避开劈来的刀锋。
两马相近,刀势已老,宇文齐哈哈狂笑,凭借这一招收势,他曾刺杀过百余条性命。
狞笑再挥矛,直刺对手的胸口,宇文齐期待着钢矛撕裂肉体时快感。
气机牵引之下,杨安玄对宇文齐的小动作了如指掌,钢矛顿挫,钢刀看似劈势不减落在空处,其实早已收回劲力,蓄力待变。
钢矛扎来,杨安玄微微后仰,手中钢刀翻腕上撩,恶狠狠地割向宇文齐的手腕。
取巧者终有弄巧成拙之时。矛刺空,宇文齐知道不妙,手急往后缩,还是被钢刀将三枚手指斩落。
惨叫声中钢矛坠地,宇文齐强忍剧痛,右膝盖用力磕向马腹,战马会意,朝左侧逃去,险险地避开赵田的补刀。
杨安玄探身而起,用力地劈向另一骑。刀碰在枪身微微颤动,巧妙地沿着枪身滑动,然后扫起一片寒芒,枪随同持枪的手一同飞落。
身后众骑见主将骁勇无比,个个如狼似虎,挥舞着钢刀长矛高吼跟着杨安玄,收割着贼兵性命。
首领败逃,狼帮帮众已无战心,策马四散奔逃,原本密集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
杨向带着杨安远冲出包围,看到不远处冲杀的杨安玄,策马前来汇合。
号角声此起彼伏,杨思平率领步卒赶至。孙滔连杀数名逃兵仍阻止不住溃势,知道大势已去,旋转马头朝盘龙山逃去。
杨安玄看到一伙贼兵拥着数骑朝远处逃去,马上有人身着黑色皮甲,定是贼首。擒贼先擒王,杨安玄催马紧追不舍。
战局已定,杨思平命人抢救伤员、收拢战马,打扫战场。俘虏的贼兵被押着聚集,蹲在地上等候发落,尸体堆积在一旁。
杨河伏尸处,杨安远跪地痛哭,泪水将脸上的血渍冲出两道血痕。
天空飘起了雪,很快便遮掩住地上的血色。
杨向叹了口气,道:“二郎,人死不能复生,让杨河安息吧。”
按照杨家军的惯例,战死的弟兄会焚化成灰装入坛中送返家人。
杨安远抱起血肉模糊的杨河。
杨向拣起地上的断臂,道:“二郎,让我来吧。”
杨安远不理不睬,径自迈步,脸色铁青,眼中有泪,心中有恨。
若不是老三有意拖延,自己怎么会身陷重围,杨河也不会为救自己而死。
…………
雪花漫天飞舞,遮人耳目。杨安玄在入山口勒住战马,看着数十步外逃窜进山的贼兵,心中犹豫不定。
“逢山莫进,遇林回头”的教诲耳中起茧,可是看着三十步外逃窜的数骑着实有些不甘,到手的功劳要是放弃,被杨安远知道一定会笑死。
身后诸骑显然都不想放过快到手的功劳,陈华出声怂恿道:“小郎,这些流民四散奔逃,肯定没有伏兵。贼首就在眼前,若能擒下便立下了大功,小郎君至少能晋升两阶。”
军中记功有斩首、斩将、夺旗、先登等,擒拿贼首归在斩将一类,胜过斩首三倍。
晋沿用汉制,军功爵制不复存在,朝庭中军兵马寡弱,统帅外军的都督、刺史拥兵自重,大的像桓家,小的有杨家,族军父子相袭。
即便如此,军功升迁查验仍十分严苛。杨安远随父多次出征,累功也不过八品校尉,杨安深任的是文职,太守府八品主记室,至于杨安玄,曾斩首数级,任什长之职。
按说什长无权率轻骑五十,但杨佺期有意栽培他,让身为军侯的赵田名义上统率,有意让杨安玄捞取功劳。
想到杨安远已是校尉,远远地将自己甩在后面,自己要与他相争,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怎能,眼见斩贼首的功劳就在不远,实在不甘就此放手。
赵田看出杨安玄的不舍,道:“小郎君,不妨追上一程。山中不便策马,需步行追击。入山后需听我指挥,咱们见机行事。”
事不宜迟,杨安玄挑选了三十人,陈华这些人一并被选上。箭只聚拢在一起,每人携带了两袋箭,步行追击。
山路狭窄崎岖,三尺宽的山道上挤满了溃逃的流民,孙滔等人根本无法策马,只得跳下马夹杂在人群中一起前逃。
身后传来喊叫声,如同波浪般迅速传导过来,杨家军居然入山追击了。
此处离石寨尚远,孙滔打量四周,前面不远有处山林,可守可藏可逃。
孙滔挥手道:“诸位兄弟,咱们上山。”
如同赶着一群鸭子,杨安玄时不时地射上两箭,将流民回头拼命的念头扼杀。
拥堵在山道上逃命的流民很快学乖了,纷纷逃离山道往两旁的山林钻去,杨安玄不加理睬,只是追着前面的马匹稳步前行。
离着二十余步远,突见流民一窝蜂般地朝道左的山林奔去,领头的汉子身上的黑色皮甲分外醒目,杨安玄认准此人便是贼首了。
狂风撕扯着雪花如同乱絮,孙滔爬到半山倚在一棵树旁,喘息着朝山下打量。
放眼望去都是逃窜的喽罗,追兵只有三十余人,孙滔暗恨,只有这点杨家军,咬也把他们咬死,也算挽回些颜面。
“鸣号,准备反击。”孙滔理了理散乱的胡须,板起脸威严地下令道。
号角声在山间回荡,逃窜的喽罗们纷纷站住脚张望,雪花漫空,一时分不清情形。
杨安玄心知要速战速决,拖得久了自己这点人便成了打狗的肉包子,问身旁的赵田道:“赵哥,可带了火箭?”
“带了两袋。”赵田答道。
火箭在靠近箭头处绑缚浸满油脂的麻布等易燃物,点燃后射出用于纵火,此次从洛阳迁往新野,带了不少火箭。
作为先遣,可能出现各种难以预料的事情,随身携带的物资很杂,赵田等人专门有几个箭囊储放火箭,方才挑选的三十人中有半数是跟随杨安玄的先遣。
山脚处是灌木茅草,被雪覆了薄薄一层,杨安玄道:“风向正好,看看能否点燃茅草,不行就退走。”
火折同样是随身携带,晃着燃起火箭。星星火光射向茅草灌木丛,很快升出白烟,转瞬之间火苗窜出,浓烟被风扯着向山林飘去。
孙滔久居山中,知道山火的可怕,看到火冒烟起,二话不说转头就跑。山那面不远有溪,靠近溪水就不怕了。
火借风势,浓烟翻滚,那些喽罗们看到浓烟,拼命地朝远处逃去。
杨安玄松了口气,笑道:“老天保佑,咱们绕过这座山看看能否抓住那贼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