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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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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程不变,却漫长的令人窒息。

    容蔚然的焦躁写在脸上,他按喇叭和手指敲方向盘的频率都极度不正常。

    逼仄的车里,盘旋的是阴云压顶的沉闷。

    施凉一直在打电话,接电话,都是公事,涉及容氏,她也没刻意压低音量,避讳什么。

    嗓子干了,施凉难受的咳了几声,水杯就递到她面前。

    她拿在手里,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下高速。”

    “嗯。”

    容蔚然望着前方的路况,不再多言。

    施凉喝了水,陪他沉默。

    一下高速,两拨人就在那里等着,一拨是姜淮陈沥沥带头,一拨是容家人。

    施凉在开门的那一刻,她突然顿住了,仿佛在等什么。

    然而容蔚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或者开口的迹象。

    门打开的轻微声音响了,施凉把门一推,阳光猛一下扑向她,有些刺眼,她闭了闭眼睛,酸涩感没有缓解。

    施凉的胳膊被大力拽住,背后是男人嘶哑的声音,“等我的消息。”

    “好。”

    施凉下车,被拽过的觉得那条胳膊疼的无处安放,他指间的温度和力道一同刻在了她的骨头上。

    多道目光投过来,其中就有萧荀的人,施凉只扫过姜淮跟陈沥沥,前者是一贯的精明姿态,不见其他情绪,后者眼中有着迟疑,凝重。

    见施凉看向自己,陈沥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抿了抿嘴。

    随后容蔚然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到容家人那边。

    两拨人往两个方向离去,很快就消失在极速的车流里。

    容蔚然被带去医院,走廊站了不少人,他们的沉重把悲伤的气氛渲染的更加浓烈。

    “老六,你终于赶回来了,进去看看爸吧,他一直在说你。”

    容幕远几个都看过来,容斌没有,他低着头,胡子拉碴,满身满脸的穷途末路。

    容蔚然也没有要跟容斌说话的意思,他抬脚走进病房。

    容振华弥留之际,人已经迷糊了,“是老六吗?”

    几瞬后,病房里响起声音,“爸,是我。”

    容蔚然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我回来了。”

    容振华的呼吸时有时无,眼睛里却一下子有了一丝光亮,“过来……给爸爸看看……”

    容蔚然走到床前,微微弯下身子,望着自己的父亲。

    人都有老去,死去的一天,谁也不例外,不过是有早有晚的问题,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然而视野里猝不及防的被泼进来了水,湿湿的。

    容振华静静的看着小儿子,他并没有再说平时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就快死了,才醒悟过来,从前计较的,什么都不重要。

    “爸爸很想你妈……”容振华断断续续的说,“还有施凉的外公和……和她妈妈了……”

    “他们……他们会……会见我吗……”

    容蔚然说,“会的。”

    容振华布满皱纹的眼角湿润,泪水滑进鬓角。

    他这一生,都陷在名利场里,算计别人,被别人算计,最后悔最愧疚的就是对吴家一家做过的事。

    那时候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不可能用年轻不懂事作为欺骗自己的借口,他就是被利益冲昏头脑,丧失良知,成为一切不幸的导火索。

    到头来,还害了容家,小儿子,太多人都被牵扯进来。

    容振华身上的死亡气息越发清晰,很快就可以见到吴家父女了,他会去请罪。

    “你们几个兄弟都要好好的。”

    容蔚然听着。

    “爸在国外有个账户,上面有一笔钱,是给你留的,等你结婚的时候用。”

    容振华突然又有精神了,说话也利索了些,“具体都在你房间书架第二排的一本书里。”

    “老六,你是最像你爷爷的,重情重义,可惜啊……”容家已经败落了,否则早点交给小儿子打理,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都是命。

    不给容蔚然开口的机会,容振华闭上眼睛,“你出去吧。”

    容蔚然的唇角压紧,他出去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他看。

    “老六,爸有对你说什么吗?”

    “那个……姚秘书说了,爸没有留遗嘱。”

    “是不是爸跟你提了?”

    容蔚然大步往前走,将那些令他暴躁的声音全部甩在后面,片甲不留地|剥|出自己的世界。

    医院门口,楚禾站那儿,神情复杂,她以为容振华的病情至少还会熬个几年,和大多数老人的情况差不多,谁知道会突然成这样。

    所以容蔚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是不会不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的,这点,她知道,其他人也不会不清楚。

    在容蔚然走近的时候,楚禾问他,“看到杜鹃花了吗?”

    容蔚然脚步不停,“下次。”

    楚禾一愣,他这两个字充满了希望和美好,她不忍心再去把残忍的现实摊给他看。

    容家依旧大到极度奢华,梨树桃树花开艳艳,小桥流水,竹林翠绿,风景秀丽,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压抑。

    保镖,佣人,管家,个个都顶着张风雨欲来的表情,他们看到回来的人,都低头见礼。

    “六少爷。”

    容蔚然不做回应,他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里。

    楼下的管家心事重重,“楚小姐,我家老爷他……”

    楚禾说,“就这两天。”

    管家身子一晃,后退了两步,他痛哭,老爷怎么就走他前头了……

    楚禾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递纸巾。

    管家摆摆手,佝偻着腰走了。

    停留在原地,楚禾抬头环顾诺大的客厅,容家势必会随着容振华的走,彻底败落,走上赵家,盛家的老路。

    a市变了,也没变,还是一家独大。

    傍晚,容斌在门口拍门,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门打开了,容蔚然启唇,他很平静,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有事?”

    容斌冷冰冰的说,“爸要见施凉。”

    容蔚然闭口不答。

    “爸他要见你的前妻,施凉,你听见没有?”

    容斌情绪失控,要不是其他人拉着,他的拳头已经挥上去了。

    容蔚然淡淡的问,“见她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容斌咆哮,这段时间积压的愤恨和痛苦终于爆发,他不能接受容氏的现状,如同不能面对唾手可得的一切变成泡沫。

    “都是因为你!”

    他近似是扭曲黑白的责骂,“当初要不是你中了施凉的圈套,被她牵着鼻子走,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盛家也是被你害的,才有那样的下场!”

    容蔚然,“说完了?”

    明明是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让在场的其他人不寒而栗。

    容斌表情愤怒,“妈死前那么想见她一面,她都不肯,她那种女人,蛇蝎心肠,有什么好?”

    “老六,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过对得起你这个姓,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容蔚然,“这次说完了?”

    “你鬼迷心窍了,”容斌呵呵笑道, “行,老六,我看等你将来去地下了,你有什么脸面见妈。”

    容蔚然甩上门。

    砰一声巨响,好像一耳光扇在门口的容斌脸上。

    他缓缓蹲下来,脸埋在掌心里,心里清楚刚才自己的行为多么过分,可笑,不是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

    但是他没忍住,低估了自己的自私程度。

    容斌是长子,身上扛着容氏未来的荣辱兴衰,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一毕业就进的容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受权势影响最重。

    他没有信心,可以在这次的跌倒后重新站起来,站到现在的位置。

    因此他彷徨,不分敌我的逮着人就发泄。

    “大哥,老六不联系施凉,我们也联系不到。”

    “是啊,除了他,没人能说动施凉了。”

    “算了。”

    容斌拿开手,眼睛发红,里面已经没了情绪,“我们尽力了,爸能理解的。”

    就在此时,施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一头,她的脸上戴着墨镜,神情全部遮掩。

    走廊空无一人,像是提前做过清除的工作,确保不会有任何声音出现。

    施凉推来病房的门进去,反手带上门。

    在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和冰冷的仪器中间,她冷漠的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容振华似是有所感应,眼睛一下子就撑开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生命力所剩无几,撑起的动作很小。

    “你来了啊。”

    施凉并未靠近,“伯父,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容振华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非常吃力,吐字不清,“对不起。”

    施凉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容振华也不指望得到原谅,“你……你对老六……”

    施凉说,“我爱他。”

    容振华吊着一口气,等来施凉,他就问了这么一句,听完她的亲口回答,便闭上了眼睛。

    施凉听到仪器里发出病人心跳停止的提示声响,她没有表情的站在那里,许久才离开。

    在那之后,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里乱成一团。

    夜晚月朗星稀,有风轻轻拂过,树梢晃动,在车顶上打下一片阴影。

    施凉坐进后座,她阖上眼帘,一言不发。

    一只宽大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带着薄茧,来回|磨|蹭|。

    那种|触|感|在施凉的神经上重重擦过,她猛地把我拿开。

    “走了。”

    萧荀温和道,“那就回去吧。”

    施凉侧头,面朝车窗,“你带我来医院见容振华,为的就是让外界知道,我是他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萧荀轻笑着摇头,“丫头,是你想见他,我只是遂了你的愿。”

    施凉的嘴唇一抿,冷哼了声,不再开口。

    不多时,容家接到医院电话,哭声一片。

    容蔚然得知时凉去过医院,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去的。

    耳边的声音都在指责,是施凉说了什么,才让父亲连今晚都没过去。

    容蔚然挨了几拳头,分不清是谁给的,他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任何反抗,毫无意义。

    电话打不通,容蔚然坐在楼梯上,一遍又一遍的打,他突然就把手机大力扔出去,头低在膝盖里。

    手机承受着主人的怒气,颤颤巍巍的摔下楼梯,报废了。

    楚禾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人,失去至亲,爱人又联系不上,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怎样一种景象?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楚禾说,“施凉出现在医院,可能是你父亲另外派人去通知的。”

    “我想你父亲要见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会发生冲突。”

    就在楚禾以为等不到回复时,她听见男人说,“我怕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怕什么?”

    “我跟我的人失去联系,”容蔚然的身子大幅度起伏,在竭力克制着,“我找不到她了。”

    楚禾感觉有条蛇缠上她的脚脖子,凉意窜上全身,又在一瞬间渗透骨髓,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你先不要着急。”

    楚禾抓住容蔚然的手臂,“听我说,容蔚然,局面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事情在没有发生前,都有无数可能和转机。”

    管家来说,车在等着,容蔚然起身下楼。

    楚禾提心吊胆的跟上他,生怕他下一刻就踩下楼梯。

    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的,医院围了很多记者,商界有头有脸的也来了。

    容蔚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他转身,目光骇人。

    拍拍他的肩膀,林竞象征性的说出两个字,“节哀。”

    容蔚然没有迈步。

    见他这样,林竞笑起来,“看来你已经有了预感。”

    他看腕表,“半小时前,施凉人就不在a市了。”

    “别问我,”林竞手插着兜,“我也想知道萧荀把她带去了哪儿。”

    “不过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

    林竞畅快的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回头你有需要,我会给你介绍几家不错的疗养院。”

    容蔚然的手攥成拳头,根根骨节突起,爷爷说过,他会儿孙满堂,命好。

    可是为什么?

    我们说好的,等我的消息,你也答应了,为什么不等我……

    一步步走进医院大楼,容蔚然突然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