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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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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六点, 宁原山脉西侧的军帐中难得爆发了争执。

    一名长相周正、眉目坚毅的大校不闪不避地直视着金老,沉声道:“将军,您想对觉醒者和预言家释放善意的做法我能理解, 但您想让他们参与军方会议的做法我不理解,更不支持!”

    “诚然,我们并肩作战,有着过命的交情。要是扒掉这层军衣, 他们这群朋友我是交定了!”大校的手敲在心脏的位置, 字字肺腑, “可现实是,我们穿着这身军衣啊!”

    “军方会议干系重大, 从来不容外人参与。即使觉醒者心性纯善, 我们也不能因此破例。”大校实话实说,“更何况, 我们与他们仅仅处于‘磨合期’。别说正式合作,双方甚至连一个‘互帮互助’的口头协定也没有, 怎么能让他们直接参与会议?”

    金老默默喝水, 蓄力中。

    “葛大校说得在理。”另一名高大莽直的副将点头赞同,“金老, 这么做真不行。我说句难听的, 男婚女嫁还得讲究三媒六聘才能登堂入室, 我们这八字都没一撇就进洞房,是不是太急了?”

    金老放下水杯, 蓄力将满。副手识相地后退一步, 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革命先辈说‘不能打无把握的仗’,在没彻底了解觉醒者之前,我们不能……”

    “这不能那不能, 人跑了我看你能不能!”金老蓄力值已满,强势开喷,“你的革命先辈是我的革命同辈,怎么他们的话你听,我的话你就不听了?是不是老爷子我得把自己的骨灰扬了,这说的话才能变成良言金句?”

    众人:……

    在飞扬的唾沫中,副手悄无声息地远离战圈,唯剩金老狂战八方:“我不能代表国家做决定,是的!但我可以代表国家去向他们释放善意和诚意!”

    “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自己人’,他们才会考虑合作的事情。搞清楚,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家,而且这‘人家’还是纯种的中洲人。都是炎黄子孙,稍微放低点姿态怎么了?”

    “我也说句难听的,对待人才就像对待媳妇儿。不论结婚前后,既然决定娶了,那跟媳妇儿吵架时低个头又怎么了?”金老一拍大腿,“今儿你真把人气着了,信不信明天就是你啃骨头狗吃肉。”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国门外有多少人等着捡漏!被你嫌弃的‘媳妇儿’,隔壁家光棍见了都馋哭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一听只觉得振聋发聩,还有隐约被打通任督二脉之势。

    一时间,军帐内只剩下金老的说话声。

    “还‘磨合期’……”金老摇头,一副“你们无药可救”的表情,“你们再长两个头想想,要是今儿早上那位大祭司找上你,说是想通了决定跟官方合作,你特么会不会说一句‘不行,我们还得再磨合磨合’?”

    众人突然说不出话了。

    讲真,要是觉醒者主动跟官方谈合作,他们真是分分钟上报、一路开绿灯、全速批文件、立刻发军装都不带喘的!

    “明白没?这‘磨合期’的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手里。”金老翻了个白眼,“我们自以为的底牌和底气,在人家眼里什么也不是。”

    到底是吃的盐比吃的米还多的老人,金老决定细细掰碎了干系,再给自己的兵蛋子喂下去:“全球形势不好,怪物频出,有些只靠火器根本对付不了。而觉醒者能力超群,光凭‘单杀怪物’这点,他们去哪儿都是座上宾。”

    “把人往外推的做法完全不可取。”

    “但就算是拉人,也得讲究分寸。”金老蹙眉,表情有点苦大仇深,“腰弯得太低,就意味着把觉醒者捧高。他们站得太高,或许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而变了心性。”

    “可腰挺得太直,就意味着把觉醒者看轻。他们处于低位,就会被人扣上‘异端’的帽子。时间久了,被逼反是迟早的事。”

    越是深入分析,营帐内的呼吸声越小。渐渐地,众人沉下心跟着金老的话思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大灾大难来了,我们要的不是让两者对立,而是让两者互利互惠。官方最大的作用,不是把觉醒者收编成队伍再控制好他们,而是平衡觉醒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葛大校问道,“该怎么做?”

    金老捧起水杯,抿了一口:“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地相处,让他们觉得舒服。”金老本还有些想不通,可现在,他突然悟了纪斯的四字箴言,“如实上报‘觉醒者’的事,如实公布‘异能者’的存在。无需太详细,只要打个预防针,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就好。”

    “之后,给觉醒者最大的自由。”

    “与其说‘磨合期’适用于官方和觉醒者,倒不如说‘磨合期’更适用于普通人和觉醒者。”

    金老叹道:“如何让群众对觉醒者的恐惧降到最低?那就让他们接触。如何接触?在灾难来临时接触。”

    拯救与被拯救,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关系。前者升华了觉醒者的思想境界,后者增进了普通人对觉醒者的理解和感恩。

    如是,良性循环。

    “让群众去适应觉醒者,让觉醒者认定自己仍是‘群众’的一员,这就是两厢平衡的最好办法。”

    话落,大帐内鸦雀无声。

    众人终于明白“将军”二字的分量了!真是集头脑、心胸、前瞻性和决策性一个都不少!比起金老,他们还真是有的学!

    葛大校郑重欠身:“将军,是我肤浅了。”

    副将低头道:“金老,是我莽撞了。”

    “你们没做错。”金老赞赏道,“当兵的就该直来直往,敢质疑权威没什么不好。只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还请各位原谅老爷子我下了个任性的决定。”

    军方会议让外人参与,他确实是任性了。

    但,这任性值得!

    至少,军方直到现在还搞不明白的事儿,觉醒者都能给他们掰扯得一清二楚。

    ……

    同日上午九点,宁原山脉东侧的营帐进入开会时间。只是这次会议除了眼熟的军人和科研工作者,还多了纪斯和他的小队。

    骤然见到这么多经常在官方报纸上出现的巨佬,小队除了纪斯、司诺城和祁辛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坐轮椅的俞铭洋,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腿好全了,能站起来光速飞奔的那种,可姜启宁的手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

    俞铭洋的眼神疯狂暗示:兄弟,推着我跑啊!咱俩普通人进来干嘛?

    姜启宁全方位闪避暗示:卧槽好紧张,大场面太慌了!得抓点东西稳住……嗯,手下这个东西有点软,握紧我的抱枕!

    拉基小小声打气:“……乌拉。”慌得一批。

    半只乌拉进军帐,中乌友谊共久长。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斯像是见惯了大人物开会的场面似的,非但不慌,还习惯性走到主座左侧的位置,自然落座。

    在很久以前,他辅佐新帝登基后也坐在皇位左侧的位置。

    在漫长岁月里,他于轮回队伍中也习惯坐在队长的左侧。

    以左为尊,是宰相的位置,是心脏的位置,也是纪斯给“引导者”这个身份的定位。他不会喧宾夺主,但也不会屈居人下。

    落座时的选择和表态,就是他对官方提的第一个条件——他要这个位置!

    营帐内气氛一滞,司诺城立刻上前两步挨着纪斯坐下,随即冲祁辛黎道:“我们觉醒者坐一排吧,整齐些。”

    他特意提到了“觉醒者”,又拉拢祁辛黎“坐一排”,再用“整齐”暗示会守规矩。话落,军帐里的气氛便活了。

    金老深深地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只觉得后生可畏。

    他坐上首位,其余人依次落座。科研工作者压根不理会两拨人的打机锋,只是认真地展开最近两天有关“魔窟”的探测资料,开启了军方会议。

    出列的科学家看了拉基一眼,说道:“自从鼠王死后,硕鼠这两天都没有动静。根据金属球的探测,我们发现剩余的硕鼠龟缩在地底三千米处,既没有上来的意思,也没有回巢穴的意思,行为很古怪。”

    “而更古怪的是——”

    科学家拿出一块岩石,再拿出第二批硕鼠的獠牙和爪子。他当着众人的面,拿硕鼠的牙齿往岩石上一划,就见岩石留下了明显的牙痕。

    紧接着,科学家用力地将鼠爪扣入岩石,没多久就把岩石整得四分五裂。

    见状,不少人变了脸色。

    “第二批硕鼠的爪牙硬度比岩石层硬度强多了。”科学家百思不得其解,“可它们不仅没有破岩而出,反而任由岩石把它们包围起来,只通过魔窟狭窄的缝隙进出,真是……很迷惑的行为。”

    说着,科学家转向了纪斯,纯粹的困惑倾泻而出:“30斤左右的硕鼠必须从魔窟的裂缝出来,我能理解,因为它们的爪牙不足以撕裂宁原山脉的岩石层。”

    “50斤的硕鼠想从魔窟的缝隙钻出来,我……勉强也能理解。或许硕鼠变异了身体,但萎缩了脑子,这导致它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是100斤、200斤乃至成吨的硕鼠非要从魔窟的缝隙钻出来,我不能理解!”科学家贴出一整根硕鼠脊椎骨的数据,“这是死去鼠王的一整根脊椎骨,长度足有三十米,初步推断它的体重应该在6吨以上,近似一辆中型卡车。”

    “脊椎骨极为坚硬,击碎岩石没有任何难度。由此推断,它的爪牙硬度足以把宁原山脉挖穿。”

    “可它没有……”

    “它非但没有挖岩石,还死钻着魔窟的裂缝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科学家费解至极,“它们好像只能等魔窟扩张,再一批一批地往外冒,非常得死板。”

    闻言,众人的目光不禁投向了觉醒者小队。

    面对一众巨佬的注视,俞铭洋灵魂出窍,姜启宁寒毛直竖,拉基绷紧肌肉,祁辛黎……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纪斯和司诺城的位置,暗示“有事找那俩”。

    巨佬们转移了视线。

    祁辛黎不禁摸了摸头皮,只觉得经受过军方大佬的注视后,头顶的毛囊都要被刺激得闭合起来了!阿弥陀佛,都是该死的僵尸害得他的毛囊得了ptsd!

    接受视线洗礼,司诺城面无表情。好歹是开惯了大会的人,他觉得军方的视线比竞争对手的眼神温柔多了。

    而纪斯更是坦然,压根不卖什么关子,直言不讳:“宁原魔窟的性质跟岭东界门、鲸渡地渊没什么区别,都不是目前的科学能解释的事物。如果硬要给它们下个定义,你们可以理解为——门。”

    “门?”科学家追问道,“什么意思?”

    “是指链接两个空间的出入口。”纪斯继续道,“可以让怪物进入地球,也能让地球的物种进入怪物的世界。”

    “等等,时空隧道?虫洞?”科学家的眼越瞪越大,“世界和世界?”他忽然噤声,不再打断纪斯的话,只做洗耳恭听状。

    “世界多维,有些科学家的狂想是真实的存在。”纪斯点到即止,回归正题,“岭东的界门放出一只怪物,还有下一只怪物。同理,魔窟能放出一群硕鼠,也能放出另一群妖物。”

    放出另一群?

    一群硕鼠已经让军方头疼至极,可现在纪斯却告诉他们,魔窟底下或许会冒出第二批怪物,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硕鼠必须往外爬出来,如果再不爬出来,它们将死在魔窟底下。”纪斯道,“魔窟之所以叫魔窟,因为它本就是魔鬼的聚集地。而硕鼠,只是其中最弱的一批魔鬼而已。”

    “等到第二批怪物从狭长的门中挤出来,硕鼠就会变成它们的食物。除了往外钻,硕鼠别无选择。”

    营帐内一片死寂。

    良久,金老说道:“我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现在也不得不信了。”他闭了闭眼,吐出浊气,“我只想知道,地球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中洲几千年的历史过来,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怎么偏就撞在这个时代爆发?”

    “怎么就那么突然?”

    纪斯轻笑:“诚如你所说,中洲有几千年的历史,你怎么确定这事没有发生过呢?有些‘神话传说’未必只是传说,它们伴你们数千年,只是你们不信而已。”

    “比如山海经时代,不少食人凶兽就出自‘门’后的异世界。”

    司诺城一愣,忽然想起了第一个梦境中的怪物“相柳”。

    “比如传说的洪荒时期,有些神灵也来自‘门’背后的异星域。”纪斯眉目低敛,“世界相通,宇宙相连。千奇百怪的事情古来有之,只在时机到来的那天,才会被人窥见真容。”

    “时机到来……”金老喃喃道,“那在到来之前,这些事该怎么解决?”

    纪斯笑道:“见招拆招,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