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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听说圣上给他和三皇子委派了差事,却没有通知他本人,一脸猜疑的看着前来找他的三皇子,半晌才道:“既是父皇有事差遣,理应当面领教圣意。不如皇兄少待,待我前去面见父皇,回来后再一同行事。”
“哦,不必了。”三皇子鲁直,哪里能知道四皇子的心思,更没在意四皇子竟破天荒的叫他皇兄,只是说道,“父皇近日着实劳苦,赈灾之事已交代清楚,不必再去相烦。”
四皇子一听,心里愈发的妒恨交加。嘴上没说什么,可趁着临行前一日下午的闲暇,还是去了上书房面见圣上。
圣上还是在伏案处理奏折,不时的左手握成半拳掩在嘴边,空空的咳嗽着。四皇子一向怕见圣上,虽然有备而来,但仍是慌里慌张的,一进门不敢抬头,就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道:“孩儿应治给父皇请安!祝父皇万福金安,吉祥如意!”
圣上身弱,被着猛不防的声音惊的一哆嗦,御笔在奏折上划了长长一道。恼怒的一抬头,看见是应治,脸上更加不悦。嘴上道:“不年不节的,什么万福金安!”
应治见圣上不高兴,心里更加的发怵。有的人就是这样,他越想讨好就越是适得其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应治从小到大就想讨他这个亲爹的好,他倒不是为了争宠夺嫡,只是生在宫中,本能的一种求生手段。圣上是天下人的天子,可在这宫里,他就是天。他喜欢谁,谁的一生就是阳光明媚,众星捧月。他不喜欢谁,那谁便是笼罩在阴云之下,一辈子暗无天日。——都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谁敢不讨他的好呢?可大概只有四皇子,越努力想讨好,就越被嫌弃。这句请安的话,是他反复想了一夜才确定的,他想要圣上看到他的一片孝心和诚心,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祝福他。可没想到换来的却依旧是圣上的一脸嫌弃。
见四皇子跪在那里不敢起身,圣上又道:“朕不是让你跟应弘前去赈灾吗?今来可有何事?”
“哦,”四皇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闻听圣上问话,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说道,“孩儿就是知道前去赈灾,故而亲来聆听父皇教诲。”
“哦?应弘可有何事没讲明白?”圣上眯眼看着四皇子,早将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故意问道。
“禀父皇。”应治往前走了一步,说道,“应弘一向鲁莽,孩儿怕他糊里糊涂曲解了圣意,故此亲来领命。”
“哦?应弘原来如此不堪重用?”圣上的一双眼睛眯的更紧了,却不是虚弱失神,而是阴森森的透着冷酷的寒光。
“这个,”四皇子以为自己的中伤奏效了,却又玩起欲擒故纵来,转而说道,“应弘为人还算尚可,只是行事鲁莽,意气用事……,不过孩儿相信,父皇如此重托,他应该不负所望。孩儿也会从旁敦促,请父皇放心。”
鲁莽,是圣上一次急怒之下斥责三皇子的话。圣上一辈子活在先皇所斥刻薄寡恩的阴影之下,深知圣上的一句话对皇子们的影响,因此从不轻易给他这几个儿子下定论。那次也是因三皇子草率行事,造成了不好的后果,故而怒斥了一句。他其实话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怕有心之人借此生事。如今四皇子左一个鲁莽右一个鲁莽,显然是以为这样能投他所好。圣上心里那个气呀。可却没有发作,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朕知道了。你去吧。”
看着四皇子出去,圣上略作思忖,对荣喜说道:“传户部杨树栋,再传应弘。”
荣喜跟随在圣上身边,早把圣上的语气习惯揣摩的一清二楚,知道轻重缓急。看看天不早了,忙紧走几步出来,也不叫人,自己快马加鞭去传杨大人。把杨大人送入上书房,这才派人去传三皇子。
三皇子还在收拾行李,他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此是第一次代圣上办差,更是不敢大意,提前去户部借来历年赈济的卷宗,随身带着,想多方借鉴,以作参考。闻听圣上传召,忙放下行李,来到上书房。
守在上书房门口的荣喜约摸着里面的谈话进行的差不多了,便朗声通传道:“三皇子到!”
稍过片刻,才听到里面传出话来。便一侧身,让三皇子进去。
户部尚书杨国栋正要离开,看见三皇子进来,施礼过后,这才离去。
三皇子不知圣上叫他前来有什么事情,又不便询问,请过安后只等着圣上开口。圣上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此去赈灾,可有何想法?”
“孩儿乃是……头一回外出办差,尚不知门道,只能是边看边学。”三皇子真是用时方知本事少,有些羞愧的看了一眼圣上回道,“此时尚……说不出什么想法。”
“应治呢?”圣上面无表情的又问。
“应治虽跟孩儿一样,也是头一回办差,可却头脑活络,善于应变。有他同去,遇事可以商量,定能不负父皇所托。”三皇子生怕圣上觉得他不堪重用,不让他去,所以竭力的夸赞四皇子,想让圣上放心。
“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便是你二人前也需有主有辅。你可想好你和应治谁为主谁为辅?”圣上问。
“这……”这个问题三皇子还从未想过,一时有些迟疑。他偷偷瞥了一眼圣上,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一眼却见圣上正盯着他,忙缩回眼神,想着说道:“按说孩儿为长……,应该是孩儿做主,可父皇若是想要应治做主,孩儿也一定会听命。”
“你可觉得不服?”圣上问。
“父皇运筹帷幄,既是让应治做主必是有其道理。”三皇子说话间已经想通了,只要是把差事办好了,便是谁做主谁做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尽一个儿子的责任,帮父皇做点事情而已。因此便坦然回视着着圣上说道。
“嗯。”圣上未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又道,“听说你跟户部借了些卷宗?”
三皇子这才想起刚才来的是户部尚书杨国栋。这么说杨国栋必定是来告状的。便忙解释道:“孩儿只是想参阅一下以往赈灾的案例。并没有想到此举合不合规矩。还请父皇恕罪!”
“嗯。”圣上依旧是未置可否。半晌才道,“此番前去,定要听从户部安排,不可擅作主张。”
“孩儿遵旨。”三皇子忙应道。出了上书房,还心中窃喜,觉得是有四皇子,自己才保住了这份差事,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听从四皇子的吩咐。
户部的官员因着这两位皇子同行,一路感到十分不便。往日外出办差,那就等于是公费旅游,一路上游山玩水,不慌不忙。更别说好吃好喝,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饱喝足,困了便就地歇息,什么时候歇好了再上路。那叫一个优哉游哉。可如今,有两位皇子跟在身边,他们再怎么也不敢太过放肆。可这些官油子最擅长的就是识人术,看出三皇子四皇子不过是两只菜鸟,便花言巧语奉承着,想要哄得他们高兴,然后为己所用。三皇子秉性刚直,不吃这一套。可四皇子几时被朝臣正眼瞧过?如今受此礼遇那真是受宠若惊,还以为这是当皇差的缘故。所以更摆出钦差的架子来。对于官员们所提的吃喝玩乐一概应允,以示大度。三皇子劝阻不住,只得独善其身,不跟着他们掺和。
却说吃吃喝喝那是要花钱的,户部给的出差津贴早就各人到了各人的腰包,谁还肯再拿出来?那这一干人花费什么?只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朝廷各的赈济粮食是八十万石,除了一路上的吃喝花费,中饱私囊,还有地方官的各种克扣,实际到了灾区的不足三十万石。往年不管多少,发放下去了也就了事了。反正百姓逆来顺受惯了,能给一点就是天大的恩德了,不给他们也只能是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所以上瞒下哄,无人知晓。可这一回来了个三莽子,眼里最揉不得沙子。他一路已经做好了功课,知道这回受灾的有将近二十万人,要按八十万石赈灾粮食算,那就是每个人能分得四石。可现如今,每户人家才能分得一石粮食。便如此,那些负责分发粮食的小吏还不肯给足。三皇子哪里忍得,便去跟户部的人要个说法。户部的人没以为这个看起来像愣头青似的三莽子还有如此心计,几个人计议过后便推说实际受灾人数远超于上报之数。又说长途颠簸,粮食也有损耗。三皇子哪里肯信,非要让公布领取赈济粮食的灾民名单,他要一一核对。户部的人早已将四皇子拖下了水,又仗着这一路上所经的大小官员尽皆有份,众口铄金,反倒打一耙,上报奏折。说三皇子行事草率,刚戾自用,致使沿途所经之地,官员啧有烦言,百姓怨声载道。然后又盛赞四皇子为人谦和,识大体顾大局,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这才使得赈灾粮食如期顺利发放到灾民手上,没有酿成大乱。
圣上看着这份奏折,呵呵冷笑不止。也是他不放心三皇子四皇子两个初出茅庐,所以安排了一个得力的人携带圣旨扮作随从跟随在三四皇子左右,以防他们两个犯错。否则看着这份联名奏折,真还敢信以为真。
圣上“咚!”一拳砸在奏折上,咬牙道:“这帮蠹虫!竟敢如此信口雌黄!真以为朕老迈昏庸至此吗!”
站在旁边的李维民见圣上两颊赤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忙出声劝道:“圣上息怒,龙体要紧!”
圣上张了张嘴,却气促声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死生有命。法师说朕还有两年的寿命,可朕却自知,时日不多矣。”圣上缓缓的摇头。“死,不足畏也,可朕怎能忍心,将这样一副重担压在皇儿小小的肩上!”
说到这里,圣上怒目圆睁,双拳紧握,似乎要和什么人去决一雌雄。
“圣上如此动气不利于将养,还请息怒!”李维民忙道。
圣上颓然放松下来。“猫老不逼鼠,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圣上如此宽怀便对了。”李维民道,“再英明的圣主也无法涤除吏治腐败,是之谓水清则无鱼。圣上又何必为之自苦呢?”
“你这个理三分哪!”圣上指着李维民苦笑,“也是看朕人之将死,故而你其言也善?终于肯跟朕多说几句了。”
没等圣上说完,李维民早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说不敢。
“罢!罢!快平身罢。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圣上颇感无趣的一甩手,让李维民起来,又道,“虽说君无戏言,可朕也是一个人呐!这么多年,朕要做一个好天子,好君主,要给万民做表率,不敢有丝毫松懈……,朕,也着实有些累了。”
圣上说到最后几乎声不可闻,嘴唇微张,目光呆滞,陷入了失神的状态。李维民看在眼里,不觉红了眼眶,可也不敢说话,只静静立在一边,等着圣上回过神来。
圣上最近经常出现这样的状态,说话间,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似的,好半天一动不动。
这也是一种休息吧。李维民但愿圣上这种状态能保持得久一点,圣上太需要休息了。
一会儿,圣上回过神来,一边低头拿起奏折,一边对李维民说道:“传应治。”
“哦,微臣这就前去。”李维民本能的想要回避。却听圣上说道:“让荣喜前去即可。”
——一般情况下,传召这等小事是用不着荣喜亲自出面的。除非事情紧急或者机密行事。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威慑。让你知道叫你前来那肯定是有事情的。可惜,四皇子志得意满,并没有留意到这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