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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义王没有明说,但皇子听出他的意思也是让拖。这倒和马如琝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说起来容易。皇子日日都去刑部,若是一味拖延,无所作为。时间长了,很难说马如琝不会有什么想法。而且刑部还有那么多官员,人人眼睛雪亮,若是传出去说他这位皇子奉旨办案,却每日无所事事,敷衍塞责。传到圣上那里,也是一条罪过。可皇子又实在想不出该做些什么。因此很是烦闷。
夜里下了一夜大雪,一早起来,积雪都齐门槛高了。正赶上这一日是旬休,不用去刑部报到。皇子看着白茫茫的大雪,心情很是愉快。
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坏天气会是个很好的逃避的借口。今天风太大了,出不去。今天太晒了,不想出去。今天太冷了,不能出去。这些都是现成的借口,与人与己都具有说服力。坏天气是一堵无形的墙,可以挡住你和外界的联系。让你呆着家里觉得安全又踏实。
——应皇子就是这样。这样的天气,既不用去刑部,又不用去见义王,好像一切不开心的人和事都离得他很远。他独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抱着本《大英律》坐在摇椅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脑子里漫无思绪。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也许是从小的经历让他变得孤僻,他只有一个人待着时才能够完全的放松下来。
火炉里的炭火哔剥作响。应皇子随手翻开抱着的《大英律》,可没看两页,就又泄气的合上了。里面的字迹又小又密不说,还拗口难懂,他看着如同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懂。便把《大英律》放在一旁,站起身来。
院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好奇的走到窗前一看,原来是内院的紫玉。他奇怪紫玉怎么会到这院里来。还以为皇妃又出什么事了。看见大麻花出来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哦,”紫玉矜持的退后一步,正要开口,看见大麻花脸上抹的黑一道花一道的,不觉捂嘴扑哧一笑。
大麻花用黑污的手挠着脑袋,也跟着傻笑。他不常去内院,平日里看着内院的这些个丫头,只觉得个个都长得差不多。可这一回,因着这一笑,紫玉的形象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面。
见大麻花只管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紫玉忙正色道:“皇妃这几日不大想吃东西,我听说你们这里又在烤肉,便想过来要一些,看皇妃可有胃口。”
实际的情况是,皇妃闻到这边烤肉的香气,便闹着要过来。被紫玉好说歹说,并许诺亲自过来要一些回去,这才把皇妃安抚住。
“哦,有有有有有!”大麻花一连声说道,“我这就回去给姑娘拿。”
大麻花说着忙回身要进屋,慌里慌张的一转身就撞在了门框上。惹得紫玉又笑。
皇子见无事,便也转身离开窗前。这时候听见一阵尖利的叫声由远而近“啊!………………”像是有人在被追赶。皇子听出是皇妃的声音,忙披了一件大氅出来。看见皇妃已经一路狂叫着跑进院来。
“皇妃!”紫玉急得跺脚。。看见皇妃只穿着一双屋里穿的软底皮靴,踏在雪地里。身上也只是在屋里的衣裳,连披风也没有披一件。忙迎上前去哄道:“皇妃听话,先回去等着。奴婢马上就会把烤肉给皇妃端回去的。这天寒地冻的,皇妃只穿着这点衣裳,若是冻病了又该给皇妃吃药了。”
皇妃哪里肯听她的。见紫玉要拦她,就远远的伸着手向皇子叫道:“皇子!皇子救我!”
皇子站在原地没动。
皇妃却只管扯着嗓子大叫:“皇子!皇子!夫君!你不要你的冰儿了吗?”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好像皇子是那负心的陈世美,而她是被侮辱被抛弃的陈香莲。
皇子撑不住了,只得走了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皇子!她们不让我过来找你!”皇妃可怜巴巴的说道,一边狠狠的瞅了紫玉一眼,挣开她,一头扑在皇子的怀里。
皇子愣住了,举着两只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皇妃却像一头小猪一般,在皇子的怀里乱拱着,嘤嘤咛咛的撒着娇。
紫玉见此,又是羞又是急,待要强行拉着皇妃回去,又有皇子在旁边,不敢太过放肆了。只得好言央求着,想哄着皇妃回去。皇妃却更紧的抱住了皇子,好像生怕紫玉上来拉她。皇子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便用大氅围住了她。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皇子低头看着皇妃说道。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怀里的人娇小柔弱,紧紧贴在他身上,像是一株依附他而生的藤蔓。可他此时自顾且不暇,又有什么能力让别人依附呢?他冷下心肠,推着皇妃又道:“回去吧。”
“是啊,皇妃。我们回去吧。”紫玉也忙跟着说道,“皇子还有事呢。皇妃回去等着,奴婢这就拿了那烤肉回去给皇妃吃。”
“我不嘛!我就不回去!我要跟皇子在一起!”皇妃扭着身子,只管抱着皇子不撒手。皇子掰开她的手,她便又抱住了皇子的脖子,人也顺势攀在了皇子身上。
此时,麻花兄弟跟撒子也出来了,都挤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撒子和大麻花都是老脸一红。大麻花捂着小麻花的眼睛,把他推回了屋子。撒子则赶紧冲紫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回去。然后自己也回屋关上了门。留下小两口自己去掰扯。
皇子也是无奈,白净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想要把皇妃推下身去,可皇妃却真像是一株藤蔓似的,紧紧的攀着他。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皇子只得抱着皇妃,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还是皇妃第一次来皇子的房间。一进门,也不用皇子推,自己就下来,转头四下打量着。她此时尚且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屋里很干净,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就像……就像是刚洗完脸时,水汽混合着紫玉她们叫胰子的肥皂的清新的气味。她回身趴在皇子身上闻了闻,嗯,就是这个味道。
“你你,你干什么?”皇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真好闻。”皇妃大大的咧着嘴,一歪头说道。这个孩子气的表情倒让皇子一笑。想什么呢!眼前的人就算不是疯子,也跟个孩子差不多。你以为她会对你做什么?能把你怎么样?
皇子过去又坐在摇椅上。虽然被打扰了清净心里老大不痛快,可还是尽着待客的礼数,指了指炉边的一把椅子说道;“坐吧。”
皇妃只顾参观着屋子。皇子屋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案,椅子,摇椅。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书案上有纸笔书砚,皇妃却足足看了半天。她一一看过那些字画,抚摸着桌椅,好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居,一边看一边在回想着旧日的时光。看到书案上的镇纸,她睁大了眼睛,拿在手里端详着问皇子:“这是什么啊?”
皇子又在翻看着《大英律》,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镇纸。”
“镇……纸?”皇妃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是写字时用来压着纸张的。”皇子有些不耐烦了,手里飞快的翻着《大英律》,纸张哗哗作响。
“这是玉吧?”皇妃对着亮光,瞅着那镇纸,眯起眼睛细看着。“我看着像。你看这云纹儿,还有这絮,这一看就是老坑玉。你说是不是啊?啊?问你呢!”
皇子抬起头来,冷冷看着皇妃,只不说话。想让皇妃识相的闭嘴。皇妃却根本不理他,只是问道“问你呢!是不是啊?”
皇子觉的自己的冷眼像是看在了棉花上。只得答道:“不过只是一个镇纸罢了,是什么又有什么干系。”
“要是玉你就得把它放好了!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放着,要是摔了怎么办!”皇妃说着,小心的把镇纸放回桌上,不放心,又往里放了放。
皇子气急反笑。又觉得有些纳闷儿。这姚府按说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这皇妃一副没见过东西的样子,看到什么都两眼放光。又一想,皇妃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只是病了一回醒来,才变得这般如饥似渴的。听紫玉说,看见一块布料都拉着说是什么……纯棉,真丝。衣服料子除了棉布不就是丝绸?哪里还有什么纯不纯真不真的!
皇妃参观完了屋子,这才坐到炉边的椅子上。皇子只管埋头看书,想让她觉得无聊自己回去。可没一会儿就听见皇妃又问:“你在看什么书啊?好玩不好玩?也给我讲讲嘛。”
皇子不理她。
“你这些天每天就在屋里看书吗?为什么都不去看我了?”
还是不理。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眉头怎么皱的那么紧?”
依旧不理。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啊?说不定我能帮你的忙呢。省的你一个人闷的不开心。”
不理不理。
“哎呀你就说嘛!跟我还客气什么嘛!你……”
皇子忍无可忍,“啪”的一下合上了书,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看的是《大英律》!因为我被圣上指派去往刑部审理一起杀人案。圣上要求‘既要秉公处理,又要严正法纪。既要顺乎民情,又要遵循国法。’这《大英律》就是大英朝的国法!可没有哪一家的国法,能杀的了无罪之人。要是真的遵循国法,这高德就不该杀。可不杀高德,我就会得罪二皇子,说不定,被杀的就会是我。……,来,你倒给我说说,你要怎样帮我,才能让我既做到圣上的要求?又能不让二皇子与我为敌?”
皇妃没想到皇子会突然开口,且如此激烈。吓得往后一仰。直到应皇子说完,才眨巴着眼睛说道:“杀不杀这个什么……得,跟你有什么关系嘛?二皇子为什么要与你为敌呢?”
应皇子这才苦笑。自己也真是穷途末路了,竟在这里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大吐苦水。想罢,摆摆手,示意让皇妃随便。这回真的不再理她。
“那既然这国法都不管用了,你还抱着它看什么?”皇妃道。见皇子不做声,皇妃又道:“本来嘛!明明不该杀的人,就因为那二皇子想杀,就得逼着别人当凶手。这样还要国法有什么用嘛!”
皇子下意识的“嘘”了一声。
皇妃放低了声音,比划着两只手,自己嘀咕道:“圣上让遵循国法,那就是不杀,可二皇子却是要杀,……,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夹在中间呢?啊?问你呢!”
皇子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可架不住皇妃问个不住,见他不理就上来拉他。只得说道:“因为,我是别人的眼中钉。”
他想说的轻松一点,像是在开玩笑,可话出口语气却沉重的自己都感觉到压抑。他向后倒在摇椅上,一摇一摇的晃着,这些天以来积压在心里的紧张烦闷,还有隐藏在心底的那深深的恐惧,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大雪带来的那点安全感瞬间就土崩瓦解。
“那就让你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啊?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皇妃顿时气愤填膺,叉着腰说道。随即又一摆手道,“不怕!有我呢!我是不会让他们这样欺负你的!”
皇子一笑,表示承情。
“哎呀!你别笑嘛!我是说真的。他们不是想让你受夹板气嘛?那你就给他来个……”皇妃歪着头,思索着,“你就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这样,不管是杀还是不杀就都怪不到你头上喽?”
皇妃说罢,得意的摇晃着脑袋,笑道:“嘻嘻……,我聪明吧?”
“那要是做不到一问三不知呢?”皇子平静的看着她问。
“做不到,做不到,嘶……”皇妃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转着圈。皇子见状,不由失笑。这皇妃脑子不清楚,派头倒是跟义王一模一样。也喜欢动脑筋时满屋子乱转。
“对啊。一问三不知是消极抵触的态度,不能这样。”皇妃自言自语的说道,“得既不表明态度,又让他们挑不出毛病。那就得……”
她苦思冥想着。忽然看见皇子手里的《大英律》,眼睛顿时一亮,说道:“你能看懂这国法吗?”
皇子摇头,他翻了这半天,脑子里除了这大英律三个字,别的一个字也没有记住。
“不懂你可以问嘛!”皇妃一拍手说道,“你没听人说嘛,吃不吃你得动筷子,做不做你得比划着!得拿出个态度来嘛!这国法不是儿戏,你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就去判人家生死吧?不得弄清楚了再说吗?”
皇子先还笑,可随即就反应过来。对呀!他不正为了每日在刑部无所事事烦心吗?可以先学习一下《大英律》吗!不懂就问,这起码也是个做事的态度吗。他看着皇妃,想看明白她是信口胡诌还是真有这般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