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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桥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看着二癞子被酒精烧红的脸,脑子里浮现的,是莫运发家今天的大火。
熊熊大火。
然后,叶静贞烧死了。
一个大活人烧死了,不见了,就算她娘家再不待见,那,做做样子,找总是要找一找的,要是找到二癞子……
张金桥想至此,放在凳子上的手,一收再收,指甲都快要掐断了,脑子的一个想法却怎么也收不住了。
最终,张金桥开始陪笑:“好好,好好,我明白了,明白啦,唉,兄弟,你说的有道理,来来,酒先满上……”
张金桥站了起来,特特的绕到二癞子身边,给他倒酒。
二癞子很受用,欢喜的举了酒盅。
看看,再是镇上的,再是呆工厂领工资的,算计起来,也比不上他二癞子!
这次,怎么的也敲他个三五十块,敲完他,再去敲叶家……
“啊……!”
没等二癞子想完,忽然,他脑门上被重重的一击,他只够发出低低的一声,便啥也不知道了。
张金桥举着碎裂的酒瓶,静静的站着。
站了有五分钟,眼看着二癞子倒在地上,血汩汩的流着,人抽搐着,张金桥的两条腿开始轻轻抖动起来。
他忽然把手里的酒瓶子放开,随手拿了一个弹棉花的弓就勒在二癞子的脖子上……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死人更知道闭嘴的了!
今天,小孩子是二癞子绑在棉花袋里送出来的,还是他张金桥和莫菊花亲手接应的。
当时,孩子是被绑着手脚嘴巴。那二癞子做这种事时,肯定也是避着人的。
二癞子死了,就没人知道小孩的下落了!
便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叶静贞会去哪儿了。
毕竟婆家已经一年多没来往了,谁会想到和婆家有关呢?
所以,二癞子啊,你不死,谁死?
暗夜,给人性的罪恶披上了保护的外衣。
张金桥自认为聪明的,迅速收拾了一些东西,消失在了街头。
弹棉花店和出租屋子的主家反向开门,不管这边什么动静,主家根本就不知道。
已经快十点了,八十年代的小镇,安静的像沉睡的巨兽,连狗吠都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安全。
人不知鬼不觉啊!
可谁会知道,一只普通的大黄狗,也会像人似的,看见危险的事情,乖乖的躲着不出声呢?也会像鬼似的,看见罪恶的东西,悄悄的记着呢?
张金桥前脚走,大黄狗后脚跟着。
张金桥前面把从二癞子那儿搜出来的菜票饭票去丢掉,大黄狗后面就把菜票饭票叼在嘴里。
张金桥急匆匆的往家赶,大黄狗急匆匆的往张金桥家跟。
而张金桥到了家,终究心慌意乱的很,瞧着家里没什么灯火,他推开门,一下子闪身进去了。
他根本想不到,家里还有很多人站着。
只听门刚“吱呀”一声,张金桥刚一进院子,一束电筒光忽然照向他。
张金桥本能的抬手挡住光,便听见有人说:
“呀,这谁呀,也来看热闹呀……小心小心,别动别动啊,地下有蛇呢,你顺着跳板走,哎,那个谁,叫你们找个电工的,来了没有啊,黑灯瞎火的,我也怕啊。”
有人应声:“哎唷,队长你真是的,电工不是和毛五头几个在灶间那儿修电闸嘛,快了快了……”
怎么这么多人?
张金桥身体抖了抖,想转身就走。
可就在这时,屋子里的灯忽然就亮了。
人们一片欢呼,随之就是一片惊呼。
“啊,来电了!”
“啊……还有这么多蛇啊!”
“啊,你,张金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啊,张金桥你干什么了,你身上的,是血吗?”
张金桥就这么站在大门口,有一瞬间,头脑是一片空白。
他的眼里分明看见了人,看见了灯,看见了地下的蛇,看见的摇晃的各种身影,看见了自己衣服上的血,但是他没法动,没法出声,没法思考。
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极轻极轻的响起来:“我,我跌了一跤……”
有人在回应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身上的血迹:
“噢,跌了一跤啊,哎张金桥,你们夫妻怎么都这么倒霉啊,你老婆吓得脑子不太清楚了,你又跌了一跤。”
张金桥脑子空空的,分辨不出说话的是谁,呆呆的问:“我,老婆呢?”
有人又说:“在隔壁你二叔家呢,你要不要去看看,瞧着吓坏了,你看看,你们家突然停电了,还一屋子的蛇,你老婆还大喊什么‘叶静贞,不是我烧死的你’什么的,叶静贞是谁啊,她说啥胡话呢?你去看看,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张金桥站着不动,呆怔了半天,忽然整个人就发抖起来。
有人低低的说:“这是怎么了……哟……怎么一股子尿骚味……”
张金桥忽然大声喊起来:“走,都给我走,出去,都给我出去!谁让你们来的,走,走!”
吼完,他抬腿往自家屋里走,把里面帮着捉蛇的人都给推出去,便锁上了门。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悻悻的走了。
“哎唷,神经病啊!”
“就是啊,好心没好报,走走,不管了。”
“这家人真奇怪啊!”
“走走,别管了。”
众人都走了,自然也不会帮着关上门。
一个人影和一条狗影在门口晃了晃,转瞬不见了。
张金桥家屋子附近的拐角处,林霜霜集中精力,用意识和狗交流着。
“他去的哪儿?他身上的血,怎么回事?你嘴里的是什么?”
林霜霜把狗嘴里的东西拿下来,狗狗才呜呜汪汪的说开了:
“烧鸡!烧鸡那儿!他把那只烧鸡家的人像杀鸡一样杀了。他丢这个,我咬回来了。”
“烧鸡?弹棉花那个?”
“啊……就是烧鸡家那个。”
林霜霜捏着饭菜票,凑到眼前使劲看:“黄世仁,你,你说的是真的?”
狗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
“当然!我看过杀鸡的啊!我当然知道啊,他把一个东西绑在烧鸡家的人脖子上,呜呜呜的,那个人就像死鸡了。”
黑夜里,林霜霜站成一根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