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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救我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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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解开青衫外袍, 随意扫了一眼泛绛居中十分简洁的布置,将衣衫随手扔在了竹榻上。

    “好想回家啊。”

    沈顾容小声嘀咕,蔫蔫地趴在小榻上, 像是一只懒散的猫似的在窗边的小榻上滚了好几圈, 双眼上的冰绡都滚松了点。

    他将今日所遇到的人和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彻底接受了他不会轻易归家的事实。

    沈顾容盯着窗边悬挂的竹篪, 苦中作乐地想:“这本书, 还挺好玩的。”

    虽然沈奉雪早已经把小主角得罪了个彻底, 但却不是必死之局,稍微动动脑子苟一苟, 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他神智紧绷了一整天,乍一放松下来,没片刻便陷入了沉睡。

    院中开满夕雾花, 一只圆滚的鸟展翅飞落在窗棂上, 歪头盯着沈顾容。

    天边破晓,东曦既驾。

    窗棂上的鸟展翅飞出泛绛居。

    离人峰的三门早课从辰时开始, 弟子三五成群, 嬉嬉闹闹地从三座山峰相连的吊桥前去长赢山的知白堂上早课。

    从山阶缓慢往上爬的黑雾爬了整整一晚, 终于在天亮之前爬到了离人峰长赢山的半山腰。

    它趴在原地挣扎了半天才艰难地化成一个虚幻人形,指尖有一根黑线仿佛被风吹起似的飘向前方。

    疫鬼被那群诛邪从幽州一路追到了离人峰,半路被法器所伤元气大伤,昨天已经维持不了灵力, 好在它逃跑及时,晕头转向地逃进了深山中。

    它虚弱地跟着黑线踉踉跄跄往前走。

    只要夺舍……

    哪怕是个凡人,它也定能养精蓄锐,重塑灵身。

    它怀着最后的期翼挪了半天,终于在灵力溃散前拨开丛丛树木。

    长赢山知白堂前的青石板地上,一群穿着五彩缤纷衣衫的弟子正闭眸盘腿坐着,眉心处全都漂浮着一枚虚幻的符咒,似乎是在修炼。

    疫鬼一愣,这座山上不是毫无灵力的气息吗?怎么还会有弟子在修炼?

    它直接懵在了原地,若是寻常凡人,它可以轻松夺舍,但换个但凡有灵力的人,他怕是夺舍不成神魂就会被灵力搅碎。

    疫鬼:“……”

    白爬一晚上了。

    它还没来得及多想,为首的弟子突然悄无声息张开了眼睛,直勾勾朝着疫鬼的方向看来。

    疫鬼:“……”

    疫鬼突然满身冷汗,转身变成巴掌大的黑雾蜷缩在草丛中,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离索的中途睁目,他眉心的静心符突然炸裂消散。

    离索没有惊动其他人,脚尖一点,飞身掠向黑雾三步处。

    坐在知白堂的窗边练字的虞星河盯着离索看了看,抬手戳了戳牧谪,小声说:“离索师兄的静心符又炸了,这堂课他是不是又要挨掌教骂?”

    牧谪目不斜视地抄写静心经,温声道:“练你的字。”

    虞星河嘴中含着蜜饯,声音含糊:“可是你看啊,他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在那戳蚂蚁。”

    牧谪抬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那一身黄衫的离索正蹲在那,手中拿着一小截枯枝,正在轻轻戳着地上的一小团黑色东西。

    一阵风吹来,牧谪扫见静心经上的一抹灰烬,抬起小手一抹,无意中却扫见自己小指上好像有一根黑线微微飘荡。

    他一怔,定睛一看,那黑线却瞬间消散了。

    再次抬手,灰尘也消失了。

    他微微一愣,来回翻开手掌看了半天也没扫见一丝灰尘。

    虞星河咬着笔杆:“怎么啦?”

    牧谪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震地的声响。

    所有人都是一抖,在修习静心符的弟子们纷纷被这一声打乱了心境,眼前的符咒一个个炸个不停。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地动了?!”

    “……”

    离索蹲在不远处,面前有一个炸空了的洞,此时正在幽幽冒着黑烟。

    他回头冲惊慌失措的师弟们一笑:“别慌。”

    师弟们围了过来,好奇地问:“师兄,那是什么?”

    离索拿扇子扇了扇风,眯着眼睛说:“没什么,只是发现昨天那群诛邪所追的疫鬼,顺手除了。”

    “疫鬼”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年纪比较小的弟子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退。

    离人峰的藏书阁曾经记载着百年前的事情,一座数千人的避世城池酆都城被一只夺舍后的鬼修屠杀殆尽,震惊三界。

    自那之后,鬼修人人喊打。

    离索伸了个懒腰,柔声安抚师弟:“都说了别怕,它已经灰飞烟灭了,再说了,离人峰有界灵碑,普通鬼修魔修不会轻易进来的。”

    就在这时,奚孤行一身玄衣执剑而来,冷冷道:“你们要造反吗?!”

    众人吓了一跳,忙低着头怂若鹌鹑。

    “掌教晨安。”

    奚孤行看向罪魁祸首:“离索,你又带着他们胡闹什么?”

    离索忙说:“师尊圣明,我们并不是在偷懒。方才有只疫鬼擅闯离人峰,因来不及去请您,便贸然出手将其收服,望师尊明察!”

    奚孤行不太信自己这个徒弟那张颠倒黑白的巧嘴,冷冷探查了周围,发现残留的疫鬼气息,脸色这才好看些。

    原本以为是只修为悍然的鬼修,没想到竟然连离人峰的界灵碑都进不来。

    扫见奚孤行脸色稍霁,离索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奚孤行冷冷瞥他一眼,道:“静心符我看看。”

    离索一愣,才怯怯地伸出掌心,露出里面一张破碎的虚幻符咒。

    奚孤行冷笑一声:“这是第几次了?”

    离索噤若寒蝉:“六、六次了。”

    他说完,感受到自家师尊身上不满的冷意,直接敛袍下跪,身后的弟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奚孤行眸间全是冷意:“既然你们觉得我太过温和,下次我便让沈奉雪来教你们这堂静心课。”

    “沈奉雪”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所有弟子连带着离索脸都白了。

    离索那张病态的脸蛋上更加苍白了:“师尊,徒儿知错了……”

    奚孤行见沈奉雪能震住他们,不管众人如丧考妣的脸色,拂袖而去。

    离索哆嗦着说:“师兄……师兄想叛出师门,有谁随我一起吗?”

    众弟子:“……”

    完了,师兄被吓傻了。

    ***

    许是沈顾容翻看沈奉雪的记忆太多次,那冰绡覆目的沈奉雪便入了沈顾容的梦中。

    沈奉雪站在一片茫茫大雪中,眼上覆着的冰绡缓慢溢出些许红痕,仿佛是两道血泪。

    他一身单薄青衫站在风雪中,缓慢朝着沈顾容伸出手。

    沈顾容茫然地看着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

    沈奉雪的声音仿佛被风雪一吹就散。

    “一定要救他……”

    “沈顾容……救下他。”

    “奉雪……”

    沈顾容踉踉跄跄朝着他跑去,骤然一阵风刮着雪飘来。

    风散后,沈奉雪的身形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沈顾容猛然张开了眼睛,呆怔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浑身疲累地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水痕。

    沈顾容不修边幅地撩着袖子擦了擦脸,嘀咕道:“救他就救他,哭什么?”

    原本他还在犹疑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这个梦一做他便确定了——阻止虞星河入魔,他便能回家了。

    旭日和煦,沈顾容擦干眼泪,这才意识到双眼上的冰绡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沈顾容瞎子似的在身上摸索半天,途中把发带、衣带挨个在眼上试了一遍,才终于在窗棂边上摸索着找到了那根团成个球的冰绡。

    那冰绡异常轻薄,看着跟一层薄雾似的。

    他将皱巴巴的冰绡解开绑在眼上,恢复视线后,微微抬头,顺着窗棂扫见在院中站着两个面色古怪的团子。

    沈顾容:“???”

    虞星河和牧谪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瞧见了多少。

    牧谪倒是挺淡然,没什么奇怪的神色。

    虞星河不谙世事,脸上的诧异震惊藏都藏不住,小脸上都是“是师尊瞎了还是我瞎了?我所看到的是真实的吗?”的神情。

    沈顾容:“……”

    牧谪面无表情,嘴唇轻轻抿了抿。

    嗤。

    沈顾容:“……”

    放肆!

    小主角又笑了对吧?!

    别以为你装作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就没发现你在嘲笑师尊?!

    沈顾容眼眸冷得仿佛羽睫结霜,气势威压依然不减。

    众人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

    好在沈顾容并未同这些小辈一般见识,片刻后冷声道:“下不为例,速将符咒焚烧,不得有误。”

    诛邪忙道:“是!”

    见沈顾容厌倦阖眼,诛邪不敢再留,恭敬辞别后,纷纷散开前去四处张贴能抑制疫鬼的符咒。

    外人走后,沈顾容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他心想吓吓吓死我了!

    沈奉雪的记忆一团乱,沈顾容在那破碎的记忆中找了半天,好险踩在千钧一发找到了分神的正确法印及时现身。

    再晚半刻,场面可就尴尬了。

    而且装清冷可比画仕女图被他娘抓住时佯装无辜困难多了,好在沈奉雪的名号能镇得住他们。

    正在这时,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沈顾容微微垂眸,就瞧见虞星河正在小心翼翼拽他的衣摆,仰头看他的眸中仿佛真的有星河坠落。

    “师尊。”

    沈顾容沉默,心想书中反派的行径虽然欺师灭祖可恶至极,但现在的团子小反派却是乖巧得很,任谁都想不出将来会是他搅弄三界,血雨腥风。

    虞星河对如同救星降临的师尊十分崇敬,小脸上全是欢喜,却因心中的畏惧不敢太过逾越,小手牵着衣角只敢牵一丁点。

    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有些酷似沈顾容的胞妹,沈顾容没忍住,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头。

    只是他刚一抬手,一旁沉默许久的牧谪突然拉住虞星河的手往后一拽,让他躲开沈顾容的“魔爪”。

    虞星河有些茫然。

    牧谪小大人似的拉着虞星河下跪,磕了个头,声音奶气却有些冷淡:“多谢师尊相救。”

    小主角身上写满了“疏离”二字。

    沈顾容缩回了手,心想这师尊到底做了什么挨雷劈的事,能让这么小的孩子这般怕他。

    四周的弟子应当也是极其畏惧他的,外人走了依然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沈顾容避免被人看出端倪,维持着高人姿态,一言不发消失在半空。

    白雾散去,只留一株莲花安静躺在沙地上。

    沈顾容一走,众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离索咳了几声,拎着扇子走过来,摸了摸虞星河的头,柔声说:“小崽子,我只是让你去寻掌教或者咱们山上任意一个能打的来,你怎么把圣君给请来了?”

    虞星河说:“可是咱们山上最能打的就是师尊呀,而且泛绛居是最近的。”

    离索:“……”

    此言有理,但还是该打。

    离索拿扇子敲了敲虞星河的头,告诫:“下次可不能这般放肆了,圣君繁忙,不该为这等小事亲身下山。”

    虞星河抱着头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称是。

    离索:“你没寻到掌教吗?”

    “听说掌教亲自去闲云城求药,三日未归了。”

    离索含糊点头,随手抚了一下虞星河的丸子头,优哉游哉走了。

    虞星河被敲得脑袋一疼,瘪着嘴委屈地低头让牧谪给他揉。

    牧谪不情不愿地摸了摸他的头,扫见他额头上好像还有道红痕,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虞星河摸了摸,“嘶”了一声,眼泪汪汪地说:“是师尊身边的那只白鸡……”

    “那是白鹤。”牧谪话头一顿,蹙眉,“是它啄的你?”

    虞星河被啄得委屈,点点头。

    牧谪手一顿,还带着点奶气的声音仿佛结了冰,莫名有种小大人的架势:“下次不要去找他了。”

    虞星河茫然看他:“找谁?师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