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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阿红气势汹汹地冲到两人中间,双手叉腰毫无畏惧地瞪上了大令头目:
“他可是刚升官的大英雄,砍戎狄首级砍的手都软了!你们这些躲在后面的娘炮,有啥资格来抓他!?”
“娘炮”这个评语,让五个大令中的四个登时变了脸色。但那个年长的首领,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兵种不同,分工自然不同。”他冷漠地看着阿红,就好像天狐客栈的老板娘,只是个发脾气顶撞长辈的任性孩子:
“步骑炮兵正面杀敌,我们则在后方揪出败类与叛徒。我们知道此人有首级功,但我们也掌握了他的确凿证据。小娘子,请你让开,这也是为你好。”
“吓唬谁呢?你别装大公无私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个管勾妇幼营的差遣,可是——”
“红姐!”赵栋成来不及咳嗽清嗓,直接喊出了声。阿红确实心善,而且非常讲义气,但她要是再说下去的话,不仅“黑熊”要受牵连,还会再往上面的那位增添麻烦。“没关系红姐,大令就是抓人的,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他朝阿红挤挤眼,嘴里面嘟囔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宽慰话:
“你就放心吧,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到那边说清楚就行了。我肯定没事,吃人不吐骨头的戎狄都没把我怎么样,区区牢房更是不在话下,哈哈,哈哈…… ”
赵栋成努力让自己显得开朗自信,装笑装得脸上肌肉都在发疼。“对了红姐,麻烦你告诉黑熊大哥,还有綦连队主,”他把双手向前伸出,趁大令给自己上手枷的时候,故作轻松地向阿红叮嘱道:
“让他们别太操心,不要去找那么多不该找的人。路子要是走对了,咱们明天还能一起过小年呢!”
他没能和两位兄嫂一起过小年。他同样也没能跟斥候队的弟兄一起过小年。二十五号的晚上,赵栋成被关进了位于宏赐堡的新设丙监,然后就在冰窟一般寒冷的地牢当中,一直待到了大年三十。
二十七号那天,他曾经被提审过。把他叫过去的,是一个身穿深绯官服的四品大官。听狱卒的唠叨,这家伙是振武军的墨曹参军,长得是两耳垂肩面如冠玉,咋看上去很有几分福相,笑眯眯的胖脸就像一个快活的正店老板。然而,这位“和善老板”却可以面对一整套的血腥刑具面不改色心不跳,就着刑讯室里恶臭的腐败气息,没事人一样地品味龙井茶汤。
“但若心静,何处皆为兰亭。”他见到赵栋成的时候,第一句话就开始文绉绉地掰扯典故:
“赵伍长身处前线,仍不忘夜夜提笔演字。如此刻苦好学,实有古贤悬梁刺股之风哪。”
在他慢悠悠拽文的时候,几个狱卒正把上一个犯人匆匆抬上担架,粗鲁地就像对待一头年猪。但活人终究不是死肉,当他们碰到被铁杠压断的小腿时,犯人的上半身立刻就从担架上弹了起来,仿佛正被虎豹吞噬的幼兽那样惨叫出声。“我说了!”那人披散着头发,每说一个字都会吐得血沫飞溅:
“我全都说了!你们还想,还想——”
狱卒照后脑勺给他一下狠的,让这犯人抽搐着摔回了担架。墨曹参军在一边默默地全程旁观,白净脸庞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心存侥幸的人,往往吃苦更多。”他用碗盖拨弄着茶沫,似乎是心不在焉地评论道:
“那些抛弃幻想,把事情全部交待出来的人,反倒可以早早地享受优待。说吧赵伍长,许蔡乱民头目‘大先生’,在信里都交代了你什么?”
“注意御寒。多多杀敌报国。别给老家人丢脸。”赵栋成回答的很干脆。大先生寄来的信笺当中,的确也只有这些长辈的叮嘱话。当然了,墨曹肯定已经扣押了他的行李,正在某间见不得光的小黑屋里大翻特翻呢,可他们就算起早贪黑累到吐血,也甭想找到所谓的谋反证据。
/不过,如果这帮杂碎故意栽赃陷害,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大先生那个“乱民头目”的帽子,说不定就是被许州的狗官像这样给扣上去的。/一想到这里,赵栋成心里顿时就开始火烧火燎起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正进来之前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但是发生在大先生身上的变故,却像鱼钩一样撕扯着心脏。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有一个月没信过来了,老家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当中可能流露出了一丝忧虑。立刻就被对手饿狗似地叼了过去。“赵伍长。你是个聪明人,做这种蠢事是没有意义的。”墨曹参军安逸地笑笑,故意不用正眼去瞧犯人:
“不要试图隐藏秘密。在我们面前,你永远不可能有秘密。说实话。”
/实际上我的确藏的有秘密,而且你下辈子也甭想摸的到。小皇帝手书的《气出唱》,就缝在老子的单衣贴里,有本事你透视一下看看啊?真他娘会装腔作势,这种招数,老子在许州南监见的多了。/
赵栋成对墨曹参军充满了鄙视。往年在大街上胡闹时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脑中。法曹、墨曹,他当年跟这些执法官吏熟的不能再熟,一下子就能看穿他们的小手段。不过,赵栋成也不能把这些伎俩这么快就点破,否则墨曹参军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肯定会命令狱卒把他按到地上掌嘴。/你想听实话?我就给你讲实话,但可不是你想听的那种“实话”!/
“我是自愿报名的戍边勇士。之前在许州小老谢村充任护寨勇丁。当初要不是许州刺史哭着喊着求帮忙,大先生根本不会把我送到这里顶名额。”他倒背双手,像个真正的军人那样矗立在白净大官面前,字正腔圆地说道:
“到这里以后,大先生从来没有给我下过任何指示。我今天是头一回听说他老人家造反,而且我根本就不相信。顺便说一句,我现在已是驻防羽林的斥候伍长,积攒的首级功已有二十三级,大府要是想给这些戎狄报仇,那就随你喜欢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