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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命令,算是说到了弟兄们的心坎上。苏然待着的那个鸟铳什,蹲在拒马后面简单商量了几句,随即就把平时舍不得用的鲁密铳拿出来,交给了最最熟稔的那位准头枪。“都看着吧!”那位穿对襟布面甲的老伍长,极其自信地拍拍胸脯,“看见旗杆旁边那个使五眼铳的没有?就交给俺,一铳灭了他!”
老伍长实际上用了两铳。第一发铅弹虽然让那家伙鬼哭狼嚎了几声,但是并没有终止五眼铳的射击,二十秒后的第二发铅子,才让那杆狂喷火焰的老破铳沉默下来。其余各个什伍,基本上也采取了同样的反击方式,一杆杆准头抢陆续开始发威,在乾门寨墙头爆出一团又一团殷红血雾。
不知是哪个村的神枪手,居然一铳打断了升旗绳,把那面青底白太阳的屁股帘,又从南门门楼请了下来。从西到东,整个围城营地霎时间喝彩不断,论年纪还是小孩子的苏然,自然是更加的激动不已。他二话不说就站起身来,高举拳头正要准备叫好——
“嗖!!”
难以名状的光影,就在苏然的眼前呼啸闪过。男孩木呆呆地原地站着,脑筋一片空白,鼻尖火辣滚烫,就连小田鼠焦急的吱吱声,也没能把他马上拉回现实。/刚才过去的是什么?肯定不是铅弹,过去的到底是什么?它是从高处倾斜着飞下去的,也许,也许是——/
“找死哪?!”
徐献举凶神似地冲到苏然身边,抓住胳膊把他一下拽了回去。“娘妈的,来者不善!”炮兵都督很别扭地蹲在地上,冲一根斜扎在地上微微颤动,末端似乎还粘着羽毛的长杆状物事,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我们不能继续再硬撑了,不然都得死在大将军边上。苏官长,劳烦你多喊几个土勇,帮俺们弄点东西遮挡遮挡!”
苏然花了好几个心跳的时间,方才弄明白“苏官长”说的是谁。情况紧急,他也不去纠正徐献举的用词不当,连忙擦擦鼻子上的血迹,猫腰跑向了邻近的义军队什。
刚才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东西,是一支又长又重而且速度极快的羽箭,光是露在地面的箭杆就有四尺多长。被这种巨箭射中,只怕熊瞎子都得倒地不起,人要是被它擦到……等等,这声音难道是——/又来了?!/
不仅仅是又来了那么简单,从寨墙上飞下来的羽箭足有四支。这批巨箭快的看不清轮廓,眼珠子上刚刚才形成残影,箭头就已经“啪通”一声扎进了地面。左三右一,四支箭杆与大将军炮的距离,全都不超过三尺。
这绝对不是巧合。再侥幸也侥幸不到这种程度。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对面墙上不仅站着堪比话本角色的神箭手,而且数量不会低于四个。除了徐献举和他的炮组,障碍区的所有义军弟兄都处在了危险之中。
苏然可不想被那种两面开刃的粗笨箭头开瓢,更不愿意炮组的任何一人有此下场,他跑完东边跑西边,不仅把大先生的名头提了又提,甚至还风度全无地大喊大叫,逼迫那些义军士卒离开用于防身的障碍物,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努力干活。
他以大先生长随的名义,征用了距离最近的两辆盾车,同时还派人到穹庐那边跑腿传话,把闲置的盾橹全都借了过来。“这还不够,不够!”望着再度变得喧嚣,铳口火焰不断闪现的寨墙墙头,苏然紧攥自己的短剑,恶狠狠地对岳士仁等人催促道:
“门板也都运过来。门板!地里那些棚房的门板,还没劈成柴火的赶紧搬过来!”
事实证明,只要有人在上面明确下达命令,并且语气够硬够坚决,那么当兵吃粮的丘八,马上就会动的比陀螺都要快。他们在苏然的指挥下,先把盾车推到大将军炮的两边,一左一右紧紧夹住炮管,然后用这两辆活动掩体作为掩护,把盾牌、大橹以及搜集的门板飞快地运到火炮近前……
众人连绑带钉,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环绕大将军炮筑起了一堵简陋护墙。这时候,已经没人还在乎自己是否暴露了,弟兄们闹出的动静是如此之大,连聋子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别说是站高望远的神箭手了。
寨墙上的太虚疯子,把火力全部集中在了大将军炮位。火铳轰轰隆隆响的宛如炒豆,箭矢连绵不断几乎能在地上种出树林。偶尔会有铅弹命中盾车,打的双层护板木屑飞溅,但巨箭无论准头还是威力都要更胜一筹,砍刀似的重型箭头,没多久就让盾车布满了纵向裂纹。
木片开裂的声音,听的苏然心脏都在颤抖。有些义军士卒选择了中途退缩,还有几个弟兄被崩落的木片打伤手指,但更多人选择了坚持。他们自发地为盾车钉上门板,把快要裂开的部位暂时堵上,同时不顾安危地举起盾牌,掩护筑墙的弟兄继续工作,好让徐献举的炮组能够重返战位……
“劳烦诸位!”
徐献举双手抱拳,向这些平常一贯看不起的“土勇”,非常罕见地主动道谢。他把战袄袖子往上一撸,领着自己的人手也冲了上去,六个人先把盾车向前推行一丈,好为自己腾出足够的操作空间,接着就把黑黝黝的毛刷捅进炮膛,聚精会神地开始继续操炮。看他们这幅专注模样,千斤大将军的射速一定能够超过每刻钟十响。
墙头上的神箭手立即调整了战术。即便隔着厚厚的火药浓雾,他们仍能随时掌握对手动向。这帮家伙不再攻击盾车,而是瞄准用于火炮射击的那个小小窗口,把箭雨不要钱似地抛洒过来。两辆盾车之间的间隙,即便是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一尺,着实不是个容易命中的目标。但飞来的箭矢实在太多,一直尝试下去的话,总会有那么一支蒙中地方。
就在徐献举的人装填好铁弹,准备用引火棒点燃药捻的时候,那位幸运儿诞生了。只听得“嗡”地一声鸣响,一支粗如梭镖的巨箭正中锻钢炮身。宛如弯月的箭头撞上第二加强箍,“滋啦”一声擦出万点火花,由整根树枝削成的箭杆高高弹起,飞入浸满尸油的黝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