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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羡这番话说的在理,与高殷自己的分析差距不大。不过,高殷对这两位老将的观点,也并不是完全赞成,他另外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正好可以借机说出来——
有人抢先了。“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欲向骠骑大将军请教。”海瑞看来是忍到了极限,不仅极其突兀地插话进来,而且一开始引用了《孙子兵法》:
“‘多算胜,少算不胜。’。大将军,朔镇兵精粮足,臣亦有所耳闻,”他向斛律羡飞快地一拱手,算是表达了歉意:
“但王侍中若是因此轻视敌军,以致边关有失,则非但不能替朝廷分忧,反会为河东、河北招来兵燹!”
“海相公所虑,亦有道理。”斛律羡答的非常客气。但从紧握暖炉、连指节都开始发白的右手来看,海瑞的质问显然使他十分不快。“兵者凶器,确需谨慎。不过,海相公似乎有所不知,塞北苦寒之地,一入腊月必有大雪,数日之内便会白霜千里。待得那时,纵使狂暴如戎狄,亦会无力进击。”
“朕曾翻阅前朝实录。隆冬时节,变异戎狄确实甚少犯关。”高殷故意在“甚少”上面用了重音,让海瑞、斛律羡乃至高湛都一齐望向了自己:
“只是,一味寄希望于严寒天气,似也不甚妥当。斛律骠骑,新年之前,中兵能否集结步骑五千,押运军粮十万石、干草二十万束入朔驰援?”
“如有陛下上谕,虎贲、羽林五日内即可完成动员。杨相公那边……”斛律羡停顿片刻,专门向杨愔点头致意之后,方才继续说道:
“杨相公那边只要备妥粮草,五千步骑可以即刻出发。但是,臣有一事,务必要向陛下禀明。大队人马冒雪行军,速度势必会打折扣,粮草、燃料亦会倍于平常消耗。运抵大同的物资,臣估计只会剩下三到四成。”
“京师至大同,路途千五百里有余,行军时间不会低于两月。有此损耗,亦是无可奈何。”杨愔瞬间就完成了估算,令其他几位枢臣,尤其是斛律羡惊讶不已。“战况倘若顺利,此批援军当能锦上添花。但戎狄若是破关而入,五千步骑也只是杯水车薪。陛下,”他再次从座位起身,流畅地捧起笏板:
“京师常平仓仓禀充实,便是再支取四十万石粮草,亦无大碍。以臣之见,为求稳妥,首批援军出发之后,羽林、虎贲似可再动员三到四个统军,以备不时之需。”
“既如此,那便将首批援军加倍,战兵辅兵共计步骑一万。出司州境后,允其自沿途行台雇佣五千力夫。”高殷痛快地接受了意见,当即更改了原定计划。“朕再给王侍中下一道中旨。对,中旨,不发明诏,萨相公先打一下腹稿。告诉王侍中,朕要他只管安心打仗,粮草军需朝廷会全力保障。有功将士的赏赐,阵亡官兵的抚恤,朔镇也都不用操心。”
高殷着重提到了“不用操心”这四个字。他是有底气的,只要朔镇那边报上来立功人员名单,他随时都能拿出两百万贯出来发放赏赐。
这笔钱,是从内库当中硬挤出来的。高殷这次大婚,全部花费大概有四百万贯,但他却违逆了李太后的意愿,只从内库支出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两百万则依靠宾客们的份子钱,以及皇叔皇舅们的“自愿捐助”来补足。高殷不是个抠门的人,内库也远没有到干涸的地步,但他事先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手里保留一笔活款,为来年的军事行动做好准备。
“有此坚定后援,王铁枪必能安心抗敌。”杨愔把疑虑隐藏的很好,仅仅在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而已。他肯定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比如“陛下,你为何突然变得这般阔绰?”,“陛下,你为何对增援朔镇这般上心”,但这位众相之首完美地克制住了欲望,从最不突兀、最能为他人接受的那个问题开始,慢慢问起:
“请问陛下。援军主将,当择何人为佳?”
“援军人数既然超过了一万,那就选个有经验的将领担任统军吧。”高殷把双手拢进绛袍大袖,故意扬起下巴,避开六位枢臣的视线:
“殿前虎贲横冲军的军主高阿那肱,朕看此人不错。他曾经随侍父皇左右,征讨柔然、生女直时都有战功,更难得的是冬日行军经验丰富。不知列位相公,以为如何?”
他没有单问杨愔或者斛律羡。这并不是出于对枢臣们的尊敬。“臣以为此人可以提拔。”天子话音刚落,高湛便迫不及待地行礼作揖,第一个对援军主将的人选表示赞同:
“先皇北击柔然时,臣曾经亲眼见识高阿那肱的带兵手段。当时柔然主力已被击溃,先皇拨给高阿那肱轻骑三千,令其截断柔然可汗退路。结果,此人仅用半数人马就大破敌军,缴获北冥钢铠数以百计,实是一员得力良将哪。”
“……”
高殷并没有马上表态,仅仅用微笑回应了九叔。他不仅知道高阿那肱的战功,而且知道九叔为何对此人这般看重:高阿那肱最好的朋友和士开,恰恰就在高湛的长广王府担任行参军。这对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好兄弟,被九叔引为心腹都快两年了。
自己的门人能够扩大兵权,高湛要是不高兴那才叫活见鬼,不过,用不着高殷亲自动手,马上就会有人迎头给他一盆凉水。“王相,”海瑞极其敷衍地向长广王高湛拱拱手,毫不掩饰话中的不屑:
“高阿那肱的轶事,在下也有所听闻。此人当时担心麾下兵少,向先帝乞求再拨三千骑兵,不料却反被收回三幢兵力,要他‘知耻奋击’。敢问王相,此事是否属实?”
“确是如此。”高湛就像被小伙伴拿走了心爱玩具,脸色青红不定,瞪向海瑞的目光充满怒火:
“然胜利便是胜利。些末枝节,无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