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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极元年的第一天,太皇太后和汪太后携皇帝到奉先殿行礼毕,到奉天殿接受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行庆贺礼。
同一天,《光明时报》和《光明时评》同时发刊,都是竹纸制作。当然,与其说是报纸,不如说是杂志,因为和后代散页印刷、不设封面不同,两者在外观上其实和普通的书籍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线装,普通印刷书籍大小,封皮大字写明报名刊名,小字标明发行期数、时间;翻过来是目录,然后是正文。
外观上唯一的不同,估计就是厚度:报纸20页,约4000字,双面印刷,单页10行,每行最多25字,刊载了20条消息,多是上谕、朝廷重大事务安排。今天最重要的消息,就是朝廷将整肃吏治,诏令宗室勋贵、文武官员、全体将士强化作风建设;此外就是太后下旨,裁撤部分皇店,诏令各地选送识字妇女入宫遴选女官。
时评厚度明显厚了一倍,选了5篇群臣奏议。
报名刊名是从世宗的字里集的,发刊辞由商辂捉刀,介绍了办报的宗旨,声明要为百姓办、给百姓看——这是《时报》的宗旨,高度服务决策、深度参与生活——这是《时评》的使命,要架设官民互动互信的连心桥,办出让朝廷满意、让百姓喜欢的报纸。
——可以想见,其中有不少是汪舜华据理力争的产物。因为和以前的邸报很有区别,因此当天赚足了眼球。
报刊由通政司负责发行,但还设了总监一名,由司礼监太监王勤担任,他跟随世宗皇帝多年,极得世宗夫妻信任,汪舜华把他派来,显然对此事高度重视。
如今翻着这两样东西,汪舜华很是欣慰:整整两年的时间,决不能浪费,她要做的,就是集权。除了最重要的军权,还有人事权、财政权和话语权。
有披红权在手,前几样都能做到令行禁止;最难的反而是最后一项。
而今,总算能在文人独占的舆论中撕开一条口子,虽然远远不够。
按规定,次日,文武群臣应当到奉天门东廊朝贺亲王,但现在情形微妙,谁都不敢多嘴。
胡濙提了一句。
汪舜华自然也很不想隐帝的儿子和群臣有太多的接触,于是说:“隐帝和世宗丧未满三年,皇子们都还在守丧,这些礼,姑且免了。”
朝鲜国王李瑈遣使来贡,汪舜华对三姓家奴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面子上的工作还要做,吩咐赏赐,只是礼物就不如往常了。
春节期间,左右没事,我就给你们找点事,省得你们整天找话说,权当热身。
于是汪舜华就从内阁开始,逐个召见各衙门的官员,进行全覆盖谈心谈话。
上辈子的机关工作经历终于派上了用场,尽管那时候还轮不到她去找别人谈话,反而经常是别人找她谈话,好歹见过了肥猪跑,而且上了那么多年党课,说起话来相当顺溜。
首先是内阁。群臣进来拜见,行完礼,吩咐赐坐;然后汪舜华拿着陈循等递上来的奏疏,和群臣详细探讨了目前国家存在的问题,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彰显一种态度,而不是真的马上就要怎样,否则,就是她被怎么样了。
分析完国家局势,她对内阁过去几年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应该说,景帝的内阁是比较稳定的。自正统十四年登基,陈循、高谷、商辂入阁;景泰二年九月,于谦入阁为首辅,当年底,萧镃入阁;景泰三年十月,王文入阁。期间,只是彭时进出,王一宁入阁不久病故、江渊在几个部门调来调去,都无伤大雅。当然,这可能和景帝看重于谦,忽略内阁有关系。
无论怎样,这个班子在正统末年匆忙组建,协助世宗和于谦打赢了北京保卫战,又协助世宗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整顿和改革,使朝廷安然度过危机,渐开中兴之治,并在景泰八年的剧变中经受住了考验。
汪舜华语气平稳:“在座的都是国家有功之臣;但是,就如你们说的,现在国家还面临很多问题,存在很多挑战,需要大家同舟共济,共克时艰。”
她扫了一眼群臣:“现在国家多事,内阁要真正发挥天子参谋的作用,抓住国家存在的关键问题,以此为突破口,协助确定治国理政的方向。”
举旗定向,谋篇布局。
阁臣相互看了一眼,觉得汪太后绝不是个安分的主。
汪舜华提了四点要求:一要加强班子团结,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朝廷大事;二要进一步加强调查研究,这封奏疏写的很好,但是还要继续深入挖掘;三要加大建言献策的力度;四要加强作风建设。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汪舜华说的很顺溜,简直停不下来,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居然有这种口才。
看来人的潜能都是逼出来的。
但是包括于谦在内,其实都有点不适应:这些话,应该是大臣向皇帝建议的,怎么全从太后嘴里出来?
一样不适应的还有其他各衙门,以往皇帝不是没有下过诏书提着提那的要求,但是这样当面长篇大论,从工作和生活作风等各方面提要求,还是第一次。
尤其刚接到要清理冗官任务的王直,想到汪太后提出要鲜明用人导向,以干成之事评价干事之人,把那些讲政治、有信念,讲规矩、有纪律,讲道德、有品行,讲奉献、有作为的官员选出来,用起来,觉得有点胃疼。
清理冗官还只是第一步,汪舜华提出要建立官员个人档案。从官员入仕起,填写履历表,写明自己的基本情况;以后每年填写年度考核表,外加任免、奖惩等文件,以及其本人重要奏疏之类的东西,按照类别装入档案,存放吏部,作为进退留转的重要依据;待其去世后,将有关恤典的资料装入,盖棺论定,移交翰林院,以备史官参阅。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天字号工程,好在太后说了,已经任职的官员,填写履历表就行,但是从今年起,相关的材料就要放进去。
——那么问题来了,档案应该包括哪些内容,怎么分类;然后履历表怎么印制、每年的考核表又该怎么填写,都是个大问题!
——还有,以后不管什么文字材料都要一式两份了,一份装个人档案,一份放有关部门,是不是做重复做工?
——但你还不能说太后做得不对!
胡濙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做了三十二年的礼部尚书,今天被抓过去要求加强人才队伍建设——因为礼部主管教育,要加大投入,严格学生的准入,严禁援例入监、纳粮入监;加强社会风气建设——加大对卖淫通奸和女子缠足的打击力度,支持寡妇改嫁。
汪太后说的语重心长:“现在国家需要休养生息,要避免滋生怨女旷夫,要关后门,开前门。”
当然,这么多衙门,汪太后不可能一个一个的问话,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因此,都是几个相关部门一起谈的。
礼部这条线包括宗人府、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等。
宗人府那边主要是理清传承,建好台账,修好玉蝶。
詹事府的官还没怎么配,翰林院今天是都到齐了,国子监只来了几位领导。都是天下士人的精英,未来的肱骨栋梁,也就是汪舜华谈话的重点。
她说的语重心长:“不要跟我说,你们平生之志,是在山林泉石之间,而功名利禄如粪土,那是屁话;自来学优登仕,十年寒窗,一朝能越龙门,都希望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修齐治平、致君尧舜,同时荣妻荫子、光宗耀祖。这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如果每天清静无为,实则浑浑噩噩,才真是愧对了一身的才学。”
“你们都是天下文人的精英,但我不希望你们把文人的习气带进来。那些花前月下的浅斟低唱,看似花团锦簇,字字珠玑,其实一言以蔽之,给我金钱、地位和女人。没了。”
下面哗然,大家的脸色都很好看。
“这样的风流才子,这样的锦绣文章,即便日赋千言万言,也不过是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当下、于国于民并没有半点用处。所以,你们如果想做官,想做入阁辅政、兼济天下的好官,就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面花功夫下力气,而是应该切切实实的提高自己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认认真真的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二者缺一不可。”
“你们都称颂古代圣君垂裳而天下治,这可能吗?可能,前提是辅弼大臣恪尽职守,确保天下井井有条。我也很想每天轻轻松松的直接在奏疏上圈阅同意就行,而不是整天焚膏继晷、夙兴夜寐,自己磨破头皮的想办法;我也希望,将来皇帝亲政以后,也能轻轻松松的作圣君。这就要看你们。”
“翰林院是储相之所,朝廷对你们给予了厚望;但是从储相到宰相,现在是阁臣,是有很长的一段路的。说句直白的,翰林院有多少人?庶吉士不算,三年一科,鼎甲三人是必入的。换句话说,只有内阁首辅每年换一个,才能让鼎甲都能过把瘾——前提是你没有犯事丢官,身体很好能熬到那个时候;如果再加上每届二十来个庶吉士,你们谁还有志在必得的心态?”
翰林们显然没有想到她这样直白,都有点发愣。
汪舜华面不改色:“能够进入翰林院的,都是国家的精英,谁也不比谁差到哪去,所以怎么脱颖而出?——就凭你文章写得好吗?翰林院谁的文章不好?说破了天,这种官样文章,都是你抄我我抄他,今年抄去年的,换汤不换药,只要不出现大问题,也没有人在意。”
“既然是选官,选的自然就是朝廷需要的官,尤其是内阁重臣。需要什么——忠诚、能干、担当;至于清廉什么的,那是每个为官者必备的素质,不是特殊要求。当然如果你做不到,就算一时得宠,早晚也会被政敌揪出来。要知道,你今天站在这里,本身就挡住了很多人的路,会有很多人想把你拉下来。所以一定要爱惜羽毛,不要授人以柄。”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吓唬你们,更不是要挑拨你们同僚的关系,而是希望你们能认清现实。戏曲有主角,但是人生,每个人都是主角,朝廷选人用人,是一把尺子量到底,不会因为你出身好、长得好、才气高或者名声大,就另眼相看,因为能站到这里的,都是天之骄子。”
“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好,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要相信,世上总归是好人多。能每天和你在一起坐而论道的人,和你一样是十年寒窗熬出来的,他们和你一样有理想、有信念、有才学,但也会有底线。人心看不见,规矩摆在那,只要你不逾越规矩,即便是有人向你放冷箭,朝廷也会还你清白。”
“大巧若拙,大道至简,其实世间生存的法则,先哲早就告诉过我们;朝臣应守的官箴,父辈早就耳提面命,同僚也会口耳相传。只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找到了捷径,却忘记了初衷,迷失了心智,反而不如脚踏实地。”
“话说回来,我其实不希望将来史官评价,说这个时候出了很多的忠臣清官,而是希望后人评价出了很多贤臣,很多能臣,或者直臣。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多少忠臣不死在战场,却死在朝堂,甚至株连亲朋。除了自己得了个美名,就是让皇帝落下暴君昏君的恶名。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我不会牺牲自己的名声,去成就别人忠孝节义的名声,如果想讪君卖直、出位沽名的,趁早打消了念头,免得适得其反。”
“你们张口经典、闭口古训,口口声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什么时候请命?等到你入阁以后吗?现在不表现出来,朝廷知道你是什么人,心里怎么想?——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这是做人的境界,不是做人的方法。朝廷不知道你,怎么敢用你,怎么能用你?——百姓奉养你们,是指望你们能用自己的才学安邦定国,不是让你们躲在书斋里研究一些谁也琢磨不透的艰深学问,或者写一般人根本看不懂的锦绣文章,更不是给自己醉心功名找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再好的铁,都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一块好钢,否则就是一块矿石,没什么大用。你们只有从现在起,好好打磨自己,丰富自己的学识,涵养自己的品行,锻造自己的能力,打磨自己的意志,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国之利器。”
她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程敏政,不知道这孩子听进去了没有,随后提出了几个方面的要求:一是坚定信念;二是加强学习;三是积极实践,翰林官不到地方任职,但是应该了解基层实际,以后朝廷遣官到地方办事,也会派遣翰林官,你们要主动争取、积极前往;即便在北京,也要多到各衙门、或者市井间转转,听取民情民意,查找时弊;以后每人每年要上交一篇调研报告,作为年度考核的重要依据;最后还是作风建设。
这是对翰林官说的,更是对满朝文武说的,甚至是对自己说的。
都是聪明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尤其眼下主幼国疑,人心浮动,与其让大家惴惴不安,不如把底牌亮出来,告诉大家我是什么人、要用什么人,反正加强官员队伍建设是再正当的理由。
朕即天下,你们效忠大明、效忠皇帝,也就是效忠我。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打小算盘,没关系,只要你心中有国、心中有君、心中有民,愿意办事、能够办事,而且作风清廉,我就用你。
我们不是对头仇家,我们有公约数。
大明和皇帝,就是我们最大的公约数。
汪舜华说得非常顺溜,实在太顺溜了,都是后代说烂了的话,在大会上当催眠曲都嫌聒噪的那种陈词滥调;但翰林官们觉得很新鲜,虽然有点不是滋味,却也只能听着。
只是程敏政和李东阳离开的时候,罕见的回头:作为钦点的神童,自然他们对自己寄望很高,尤其程敏政,父亲因他调到北京,又刚刚聘定了礼部尚书李贤的女儿,可以说春风得意,自信前途无量;然而,刚才汪太后的话并不洪亮,但却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可能,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