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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景帝已经驾崩,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就该安排。虽然汪皇后要坐月子,不能出席葬礼,但国家大事,本身也没有女人多少事,因此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大家心里很遗憾而已。
大行皇帝驾崩,于谦马上下令关闭京城九门,严禁出入;随后带着太子前往奉先殿,向列祖列宗禀告大行皇帝宾天的消息,随后颁遗诏于天下、报讣音于宗室诸王,同时下令礼部定大丧礼仪注。
礼部上书胡濙次日就呈上了大行皇帝丧礼仪注。洋洋洒洒的,一言以蔽之:在外官员、命妇素服举哀三日,通二十七日而除;军民男女,素服十三日而除。
这是规定。
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要禀告吴太后、汪皇后,吴太后没有说什么,汪皇后闭上了眼睛:“外面的事,让靖安侯主持就好。”
既然没有意见,就照此办理;接下来的三天,于谦率领群臣在思善门外哭临;宫里也同时举哀,汪皇后不能参加丧礼,吴太后别的事情办不了,带着人去给儿子哭丧肯定还是行的;永康公主还在襁褓,但是永安和永宁必须参加。汪舜华很是心疼,强忍着眼泪,交代周围人好好伺候,不要让公主冷着热着。
八月初七日,按照惯例,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奉笺劝进:“眷惟国本,付托匪轻,敬惟皇太子殿下,位居主鬯,德自天成。天人之心,无不归戴。大行皇帝宾天遗命,殿下早正大位,海宇臣民,实切瞻望。夫天下不可一日而无君,生民不可一日以无主。臣等惟愿少抑哀情,仰遵先志,正宝位以定宗社之大计,敷涣号而弘家国之远猷,于以慰列圣在天之灵,于以副九有生民之望。”
太子才四周岁,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过于谦既然奉诏辅政,自然会为他考虑周全,这都是照葫芦画瓢的事,并不费力。
当即命商辂起草令谕,不允所请。
不过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命礼部右侍郎邹干及钦天监监正谷滨等择山陵地;同时,令内外诸司造丧仪。
同时敕谕沿边宣府等处总兵等官:“先为不可,胜以待之,降则礼待,去勿穷追,毋启衅端,毋堕贼计。”
次日,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再奉笺劝进:“切以天下生民不可无主,祖宗神器不可暂虚。情虽未忍于遽,承孝则莫先于善述。伏望俯赐令谕,早正宸居,主宰百神。丕阐文明之化奠安,亿姓益绵熙皞之休上,以嗣列圣之徽,猷下以遂群心之颙望。”
皇太子令谕答:“予茕茕在疚,五内崩摧,岂忍遽即大位,不允所请。”
次日,文武百官、耆老人等三奉笺劝进:“臣等重惟天下不可斯须而无主,神器讵容顷刻以暂虚。殿下为神人之依归,受祖宗之付托,宜体帝王之大孝,毋拘士庶之庸行,伏望稍抑哀情,以善继述为重;俯从众志,以广德教为先。早升大宝之尊式,慰先皇之志,使四方万国有所仰赖;三灵百神,有所归依。”
皇太子终于顺从天意民心:“予已承遗命,无所逊避。勉从所请。”
次日,皇太子令谕礼部,命择日遣官,告天地、宗庙、社稷,予即皇帝位,其具仪来闻,如令奉行。
次日,礼部进即位仪注,择于景泰八年八月十八日丑时即位。
登极仪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皇帝年幼有所改动,好在现在才过了中秋,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不用担心太多。
只是汪舜华想到,八年前的中秋节,她失去了长子。
然而,没有太多的时间供她思想。
虽然已经下令于谦总揽朝政,但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入宫请示,即便只是走流程的事情。
当天,遣英国公张懋奉命告天地,魏国公徐承宗告宗庙,成国公朱仪告社稷,上即皇帝位,遂颁诏大赦天下。
按照太后皇后的懿旨,于谦牵着小皇帝的手,一步步走上奉天殿的龙椅。可能因为对一切都很好奇,小皇帝不哭不闹,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群臣都舒了口气,这万一是闹腾起来,可是不好收场。
次日,礼部上言:“大行皇帝大丧礼成,服已毕,恭惟皇上初嗣大宝,万几攸系,伏望以宗庙、社稷为重,少节哀情,请御西角门视事。”
这是废话,皇帝才四岁,什么都不懂,怎么处理政务?
太后皇后随即下旨:“皇帝年幼,不必御门听政,待其及冠,然后御朝。所有军国政务,由内阁商议,然后上报。”
群臣领旨。
随即得到消息:瓦剌遣使入京祭奠先帝。
这已经不是今年瓦剌使者第一次入京了,太上皇去世后,他们就来过一回。
按说不共戴天的仇人,不通庆典吊丧之礼;但毕竟是邻邦,双方都要借此打听消息,防止误判。
因此,汪舜华命礼部接待;并在乾清宫隔着帘子召见了一回。
事实上,上次双方谈判,不欢而散。
瓦剌使者声讨完明朝的罪行,就说当年放太上皇归国的时候,承诺了会让他复位,报答也先厚待之恩;如今你们杀了太上皇,要给个说法云云。
景帝很是生气,但是当时事情太多,更兼对哥哥的事心存不安,也就懒得口舌之争,随便打发了些金帛。
如今景帝崩逝,皇帝尚未继位,瓦剌使者又来,又说起这事;还提到了太上皇当年承诺立在蒙古所生之子为太子,如今孩子已经八岁,聪明英俊,愿意送还北京云云。
汪舜华自然火了,不仅她,满朝文武都很愤怒——主幼国疑,特殊时候大家都很敏感,瓦剌这是挑事啊!
于谦当即严正驳斥:“本朝自有制度:父死子继。圣上乃先帝所存嫡长,承袭皇位,天经地义,岂由得着你等置喙?”
他一发声,别人也跟着发声。
看下面都说的差不多了,汪舜华这才开口:“我只知道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却没想到还有叔叔要传位给侄子的。我读书少,你们倒是翻翻历史书,可有这个典故?——说到承诺,我倒想知道,什么时候谁给的承诺?什么时候做出过立蒙古女所产之子为皇太子的承诺,把圣旨拿出来,我看看。——隐帝景泰元年回京的时候,那孩子还没出生吧?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就敢打这个包票?何况当时他的儿子已经是太子。怎么,一个不满意,还想换一个?天下者,祖宗万民的天下,不是他朱祁镇一个人的天下!”
太上皇都死了,瓦剌当时不过想坐地起价,景帝不搭理,也就罢了;如今看到皇帝年幼,明朝女人当家,自然难免生出点念头。
不打掉他们的念头,未来就别想消停。
汪舜华哼了一声:“当年隐帝在北边是不是还被你们胁迫着做出了什么承诺?都拿出来,让我也了解一下——想好了再说,别以为死无对证,当年在北边服侍太上皇的人可还在呢。”
她冷笑一声:“也别说这些,就算是拿出了隐帝的诏书,我也是不认的。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之前,隐帝是皇帝,口含天宪,号令一出,莫敢不从;八月十五日之后,先帝奉诏监国,而后承继大统,他的话才是金科玉律。你们要搞清楚。”
使者的态度很强硬:“我们要送回王子。”
汪舜华的语气有点阴:“没问题,只要你们敢送。不过就多副碗筷的事;大不了,我再搭一副棺材板?让他去那边跟隐帝当面对质。”
她看向使者,面带嘲讽:“当年在战场上通过铁和血拿不到的东西,如今想红口白牙在这里拿到,做什么梦呢!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大明不是大宋,我汪舜华不是宋高宗!”
双方不欢而散。
汪舜华随即吩咐于谦,加强边备。
双方随后在大同等地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于谦号令严明,郭登、朱谦等将领感先帝皇后厚遇,又愤怒瓦剌趁火打劫,都是义愤填膺,奋勇杀敌;瓦剌死伤不少,也就退兵,回头又商量开关互市的事情。
汪舜华严词拒绝:互市是要搞的,但是在明朝取得重大胜利之后,绝不是现在;否则,瓦剌只会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还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好。
北方边境从此不得太平;但明朝有贤臣良将,还不算吃亏。
只是这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月底,大行皇帝陵寝地方找好了,于谦和阁臣拿着图纸前来请示。
汪舜华还没出月子,但早已行动自如,只是还不能吹风,因此当天就在坤宁宫隔着帘子召见群臣。
吴太后抹着眼泪;汪舜华看了,同意营建。金英身体不好,这半年都卧病在床,其实历史上他去年就去世了;于是命太监兴安、靖安侯于谦、工部尚书江渊督工,成国公朱仪、魏国公徐承宗、丰城侯李勇及内府诸衙门、锦衣卫发军匠人等共十万人兴役。
随即下令礼部,商议大行皇帝尊谥。
皇帝不能理事,但该走的流程还要走,行完奉慰礼,以即位贻书宗室亲王,各赐赐白金、文绮、钞锭。
随后以即位恩,颁赐在京文武群臣及军民人等,公候驸马伯人赐银二十两;一品二品十五两,三品十两,四品八两,五品六两,六品七品五两,八品九品四两,杂职三两;故侯伯子孙未承袭者及无子孙承袭而有母或妻存者,人各五两;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等。
都是走流程的事,自然要准,只是汪舜华看到上面的赏赐金额,又想到历史上景帝拿着两百两银子去贿赂重臣,乞求同意换太子的事,挤出了一个苦笑:“国家经济,真的很困难啊。”
她偏过头,以往之不谏,来者之可追。景帝已经去了,她必须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为大明争取一个好的未来。
九月初六,正式上大行皇帝谥号: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至仁大德烈皇帝。
只是庙号不好定。庙号的选字并不参照谥法,但是也有褒贬之意:太祖、高祖开国立业;太宗、圣祖发扬光大;世祖中兴;世宗守成令主,但也指世系传承发生偏移;仁宗、圣宗、孝宗、睿宗等皆乃明君贤主,当然其中褒贬自己体会,毕竟刘阿斗同学的庙号也是仁宗,嗯,比起长孙无忌、岳飞、于谦、张居正,君可自取的诸葛亮反而能够全身而退流芳百世,汉仁宗作为江山药丸教的团宠,真乃名至实归;哲宗、兴宗、成宗是守成之君;宪宗、宣宗功业不足、有功有过;惠宗、宁宗过于懦弱;德宗遭遇动乱被迫逃亡;高宗由盛转衰;玄宗、真宗、理宗、道宗等好玄虚;文宗文弱无能,武宗偏好武力;度宗、定宗仅是过渡君主,影响不大;穆宗、光宗在位时间短且作为少;熹宗昏庸腐朽;昭宗都是苦命人;哀宗、思宗则应用于亡国之君。
于谦等人本来推荐了世宗,吴太后也同意了,但是汪皇后不同意,原因很简单:世宗嘉靖皇帝太有名了,但是这个理由说不出口,只好说,先帝匡时救难,礼贤下士,德配天地,有比世系转移更重要的。
她这一说,下面只能再选。
那该怎么定呢?
仁宗、宣宗已经用了,虽然好不好另外说;玄宗、神宗、真宗之类带有玄幻色彩的也一边去,大行皇帝虽然也礼佛崇道,但还没到痴迷的地步;尤其那个神宗,基本等于反讽——神是最高的赞美,也就是说王朝到这里就到顶了,下面就等着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了;再直白点,过不了三代,一定完蛋——宋神宗后面哲宗、徽宗、钦宗;夏神宗后面,献宗、末帝,还没过三代;明神宗后面,光宗、熹宗、思宗,还要说吗?
高宗拉倒——汉高宗刘奭,就是被他爹汉宣帝预言“乱我家者,太子也!”的汉元帝,当然更有名的是因为错失王昭君怒杀毛延寿的故事;他的儿子也很有名,就是被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折腾的精尽人亡的汉成帝;宋高宗的名声太臭,明朝可不兴后代的翻案风;唐高宗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顶着永徽之治的名头,打下唐朝最大的版图,可最后把老爸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了老婆,虽然武则天在后代被冠以女权先锋的名号,但现在、尤其如今太后即将垂帘听政的敏感时期,要是拟这么个庙号,文官能买块豆腐集体撞死。
中宗也不行,汉中宗刘询自是人杰;但唐中宗李显,被老婆闺女毒死的倒霉蛋。
明孝宗太有名了,一夫一妻呢。
唐睿宗是个夹杂在他妈、他妹、他儿子之间的倒霉太上皇;历史上的明睿宗,嘉靖的老爸,儿子当皇帝以后被抬进太庙,一人得道,爹妈升天。
景宗?大一统王朝帝王没用过。辽景宗耶律贤,因缘际会当了皇帝,体弱多病,英年早逝,老婆就是著名的萧太后,和眼前倒是很有几分相似,要不考虑一下?再一看,五代时闽景宗王曦,出名的酒鬼,被老婆联合臣下干掉了;西夏李元昊,被儿子宁令哥干掉了;后理段正兴,当了21年皇帝然后出家当和尚了。
还是算了。
圣又太高大了,清朝以前,倒是有唐圣祖李耳、大长和圣祖郑买嗣、前蜀圣祖王子晋、北宋圣祖赵玄朗、辽圣宗耶律隆绪和元圣宗孛儿只斤·察合台六个人。几个游牧民族的皇帝,明朝大臣肯定是嫌弃的翻白眼,其他除了郑买嗣,都是后世子孙追封的。
文宗?——文和武在谥法里是最高的存在,死后要是能得到文X或者武X的谥号,那就证明其在当时属于第一流的存在;但是用于给皇帝的庙号,虽然不算失败,但总是不那么圆满,至少一个偏科的嫌疑是跑不了了。
庙号文宗的,基本都大权旁落。比如唐文宗李昂,自比为周赧,汉献,这日子得过的多苦逼;元文宗孛儿只斤图特穆尔,在位四年,忙着修《经世大典》和修庙拜佛,朝政基本全部交给燕帖木儿一党;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就是被捻军、太平天国和洋人拖的焦头烂额的咸丰,这个忽略。所以庙号的文似褒实贬,说你柔顺易制。
武宗?正德皇帝的名声也很大,何况这年头,武可不是什么上好的庙号。——灭佛的唐武宗名声不好说,元武宗海山没登基前不错,登基后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所以这个武,其实是穷兵黩武,废礼怠政。
要知道,历代皇帝的本纪后面都会有史官的评价。文宗们的身后评总是强调客观因素,似乎每个文宗都是一个折翼的天使,本质都是好的,只要失去擎肘他们就能一飞冲天,痛惜之情溢于言表;而武宗们的身后评,则是先赞扬他们的雄心武功,然后说他们被奸人蒙蔽,最后再不痛不痒的说:比起他们的功劳,过错只是一点点嘛,而且他们死前已经对自己的过错忏悔了,也算死得其所了。所以归结起来,就是——让你丫不听话!怎么样,作死了吧?该!
宪宗?隐帝的儿子,现在还在南宫呢。
说来说去,汪舜华都不满意。
隔着帘子,群臣交换了个眼神,太后来者不善。
看下面不吱声了,汪舜华突有所感:“代宗怎么样?唐朝有个代宗皇帝,号称明君。”
???
胡濙摇头,不可,唐朝忌太宗名讳,代宗也就是世宗,却似有代理之意,莫如世宗。
既然“英”你都能理解为英明英果,那么“代”理解为代理也不过分。
于谦等人再次上奏,都认为世宗最合适。
汪舜华闭上了眼睛,算是认了。
景帝以宗藩继统,自此统绪开世,在位期间知人善任,励精图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又对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整顿和改革,使朝廷由乱而治渐开中兴,实为中兴令主,庙号世宗,名至实归。
反正也没有嘉靖了,抢了就抢了吧,先来后到。
汪舜华紧闭了眼睛,说服自己:历史已经拐了个弯,她没有必要扒拉着历史不放。
毕竟,一切都不同了。
她需要真正融入这个时代。
于谦等人磕头。
拐了个弯,又绕了回来,吴太后松了口气,觉得儿媳妇有点多事;只是看她呆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早没了往日的灵秀,知道先帝去世对她打击很大,于是叮嘱她好好休养,也就罢了。
这些都需要遣官祭告,张懋已经十七岁,能够办事,因此汪舜华就让他去了。沐琮和徐俌都还小,没有官职,肯定不适合出去。
朝鲜、安南、暹罗等国相继遣使入京朝贡,有的太远,还没有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都是按时间来的,都得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