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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亲蚕是件苦差事,异常繁琐,异常劳累,所以开国以来统共也没举行过几次;甚至更早以前,唐高宗即位之初,想效仿父亲太宗皇帝亲耕藉田,同时也要求皇后效仿母亲长孙皇后亲蚕。永徽三年三月,他特别下诏要举行亲蚕典礼,可是王皇后居然不去,高宗只好派官员替皇后去。这无疑加速了夫妻决裂的进程。
汪舜华自然不会犯这种错,甚至对于参加这样的典礼,求之不得。反正都是照葫芦画瓢的事,能苦能累到哪里?景帝还担心旷日持久累着她,汪舜华却拉着他兴高采烈地说起整个过程,末了不忘倒在丈夫怀里说今天算是体会到母仪天下的荣光,要谢谢你的恩典。
这回是真心地,这样重大的典礼,如果只靠自己努力,两辈子都奋斗不上,说到底,还是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
夫妻一体,夫荣妻贵,如此而已。
景帝对老婆的识趣和仰慕自然是照单全收,也就不管言官们兴师动众的议论,答应以后每年都让她去。
四月底,南宫连同东宫修缮好了,太上皇带着他的家眷搬出去。本来应该去东宫的,毕竟大兴土木重建的,只是太上皇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临时改了主意,景帝只能依他,好在崇质殿早就修缮出来,搬过去就行。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上皇在南宫赐宴,景帝和汪皇后都参加了。
汪皇后还送来自己亲手栽培的牡丹和月季,牡丹品种还没有定型,月季的品种很多,美不胜收,简直晃花了眼睛。百官早就知道,坤宁宫的月季好看,没想到这样好看。听说皇帝爱屋及乌,已经在西苑辟了一片地方,找专业的花匠,按照皇后的指导进行培育。
只是太上皇提不起兴致,这花带着刺,让他想到桀骜不驯的汪舜华。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一年来,太上皇衰老了不少,甚至看向汪舜华的眼里,都多了无奈,少了敌视。
酒宴上,太上皇称赞了景帝的贤德,景帝则谦虚的表示:“太上皇昔日有恩,愿以天下之力,奉养太上皇。”
太上皇苦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他还是不甘心的,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现在唯一可安慰的,他的儿子还是太子。
太上皇能想到的,景帝自然也会想到。回到宫里,他免不了又说起太子的事情。他是真的希望,能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他跟汪舜华商量:“要不你先养着见泓,等以后有了儿子再换?”
他真的不想等了。
汪舜华马上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当然,她没有说见泓能不能养大的话题,而是:“我们都还年轻,我还能生!”
景帝一听,马上变了脸色,沉沉点头:“德音,我是真的希望能立咱们的儿子做太子。”
汪舜华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着急:“我们都才二十岁出头,日子还长,急什么?——再说,经历了去年的事,太上皇心气已经平和了很多,你现在主动提出换太子,群臣会怎么想?”
景帝闭了眼睛:“太子眼瞅着就大了,再不出阁,群臣该议论了。”
???
所以历史上景帝急着废太子,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吗?太子出阁,就意味着要给他配班子带队伍有自己的班底,以后要动手就更不容易了。
汪舜华哑着嗓子:“那也不急在这一时,您要相信,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景帝点头,摸了摸汪舜华的肚子:“德音,再加把劲儿,早点给我生个儿子。”
汪舜华深深叹气。
没有废太子,也就用不着重新启用锦衣卫来侦查,群臣并不知道一场暴风骤雨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当然另外一件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波澜:扈从太上皇从北边回来的袁彬和哈铭按照皇帝的要求,合力编纂了《北征事迹》二十卷,记述了他们跟随太上皇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景帝看过了,很是满意,非常满意,让经厂刊刻,并赐给翰林院,作为以后纂修国史的参考。
当然,有这样的功劳,袁彬和哈铭就可以得到赏赐,于是各升了一级,袁彬进都指挥使,哈铭进同知。
只是这样一来,南宫的气氛就很尴尬了。
节后,筑沙湾堤成,又招纳河南流民复业,计口给食五年。随后给颜、孟二氏子孙各官一人。
六月十三日,是汪舜华二十五岁千秋节,这在后代才刚跨入大龄剩女的行列,但在这里,她已经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压力。
前两年实在太忙,因此今年景帝决定隆重为皇后庆贺。
礼部很快把太祖年间制定的中宫千秋节命妇朝贺仪翻了出来。官方批准的明朝皇后每年有三个接受内外命妇朝贺的节日,也就是正旦、冬至和千秋节。三大节的礼节大体相似,当然贺笺有细微差别。
正旦、冬至时,命妇至坤宁宫门外,在司宾的带领下就位。皇后在坤宁宫,在乐曲中,穿着翟衣升座,乐声止,妃嫔、公主从东门进来拜贺。品官的妻子按品秩在东西两面站立,随乐声参拜。皇妃率众进贺笺,乐奏,乐止,宣读笺目、笺文。
正旦时,班首称“某夫人妾某氏等,兹遇正旦,履端之节,特向皇后拜贺。”
冬至时,称“兹遇冬至,履长之节,特向皇后殿下称贺。”
这回千秋节,贺词换成了“兹遇千秋令节,敬诣皇后殿下称贺。”
众人随乐四拜,跪听宣旨,又拜四拜,礼毕,奏乐,皇后回宫,各位命妇按次序退出回家。
汪舜华却还要去乾清宫,和景帝一同接受荣王公主们的朝贺;行八拜之礼,致贺词。
这其实是景帝特意加的。按照洪武年间的规定,只有正旦和冬至时有这个流程;景帝还要求太子诸王一起过来,但是太上皇显然不想让儿子们向这个坏女人行礼,借口天热,孩子们体弱,改时间道贺;汪舜华也不想大喜的日子看到仇人的儿子,也就没有勉强。
汪舜华看着下面命妇跪了一地,某个一直在她心头徘徊的念头日渐滋生,她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
六月十四日,户部奏:各处巡抚侍郎、都御史等官每年八月回京议事。而目前各处贼寇未宁,逃移者尚多。请移文湖广、两广、河南、辽东等一律留该地巡抚,应议之事皆疏陈朝廷,景帝准奏。
由于巡抚以职兼兵事,多不便于武官,石亨等奏请罢度。于是,景帝诏山东巡抚洪英、浙江巡抚孙原贞、福建巡抚薛希琏等各巡抚官分行天下,考察官理。改巡抚为分行天下,考学官吏,标明巡抚之罢。十二月二十三日,洪英改抚浙江,孙原贞改抚福建、薛希琏改抚山东。标志巡抚官的复设。
景泰四年九月,陕西布政使许资奏陈:侍郎镇守,与巡按御史不相统属。行事矛盾,人难遵守,况文移往来,亦多窒碍。乞将九畴改授宪职,以便于行事。同月三十日,景泰定自后大臣镇守巡抚,皆授都御史衔。耿九畴亦升右都御史。
汪舜华千秋节后半个月,六月十九,是钱皇后的千秋节,景帝自然没打算给嫂子过这个生日,不过汪舜华劝说,也就同意了,于是当天汪舜华带着命妇前去南宫给钱皇后朝贺。
太上皇移居南宫之后,按照惯例,群臣还是初一十五去给他行礼,当然景帝经常借口雨雪大太阳之类的免了群臣的朝贺,杨善等人提出过抗议,但是景帝借口太上皇养病,大家也没法说什么;至于后妃,更是难以接触。
这回跟着汪舜华去南宫,发现修缮一新的南宫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铺宫甚至超过了坤宁宫,大家也就不说什么话了。
七月,刚刚入阁不久的王一宁去世;随后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事:御用少监阮浪于南宫服侍太上皇,太上皇赐阮浪镀金绣袋及镀金刀各一,阮浪赠给了太监王瑶。锦衣卫指挥卢忠见王瑶之刀、袋非同寻常,便将王瑶灌醉窃取。又令校尉李善告变,声言:“阮浪传上皇命,以刀、袋交结王瑶,谋复位。”
景帝闻报大怒,将阮浪、王瑶下诏狱,令卢忠出证。卢忠大惧,佯狂以期免罪。内阁大学士商辂与中官王诚对景帝说:“卢忠有疯病,其言不足信。不宜听信妄言而伤大伦。”
景帝回宫和汪舜华商量,汪舜华愣了一下,想起来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个金刀案,主要是书里提到过,还破坏绿化啥的,不过现在太上皇是秋后的蚂蚱,没必要大动干戈,反而引人瞩目,于是她劝景帝息事宁人就行,别让外人议论;当然,还是要适当敲打太上皇的。
景帝很以为是,于是带着文武群臣,拿着这刀跑到太上皇面前,说:“太上皇想要杀我,就此请杀,我绝不埋怨。”
陈循、高谷等人连忙拉着景帝;景帝一边流泪一边说:“自己当初是赶鸭子上架,这几年来战战兢兢,绝无私心,如果太上皇认为我做的不好,要想杀我复位,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太上皇自然是莫名其妙,商辂等人就站出来,大致的说了一下,太上皇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有什么不明白的,马上说:“没有这回事,只是见阮浪服侍很周到,特意赏给他的。”
王文马上出来弹劾:“阮浪把太上皇赏的东西随意转赠给别人,犯了大不敬之罪,该杀;卢忠等诬告太上皇,同样重罪。”
景帝下旨,将这几个人拿下问罪。
只是不用景帝开口,太上皇和南宫上下都看出来了,金英和兴安就劝太上皇:“圣上对您结交群臣不放心,还是免了百官的朝贺吧,免得再生事端。”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太上皇很明白这个道理,孙继宗被流放,孙家气势大不如前;满殿忠臣有了新主,人家不会认你这个过气的太上皇。因此对景帝说:“现在你已经是皇帝了,我无欲无求,这里环境也不错,只想在此闲读诗书,了此残生。以后,那些大臣就不要让他们来了。”
景帝肯定是不相信的,大家都不会相信,毕竟这不是长久之计,但眼前只能如此,于是景帝称颂了兄长的贤德,表示要以天下奉一人,群臣磕头,各自散了。
就这样切断了太上皇与群臣的联系,景帝很是高兴,接着就去安排赈济徐兖、两畿水灾,招抚南畿、河南、山东流民、考察官吏等事。
九月初,南京军匠余丁华敏、山西都司令史贾斌先后上书甚至编撰书籍言宦官之害,景帝没有采纳。他痛恨宦官专权乱国是真的,然而做了将近三年的皇帝,他在政治上已经日渐成熟,自然知道他需要宦官这个集体,尤其实在面对他哥的时候,宦官甚至比文官更可靠。
只是相继传来消息,都不是好消息:南京地震,两淮大水,黄河决堤,没办法,让都御史王文巡视安辑;随后赈济两畿、山东、山西、福建、广西、江西、辽东被灾州县;开处州银场。接着又传来福建农民造反的消息。
大有大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