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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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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不拢就打。十天后,瓦剌再次进军大同,再次被郭登打退。

    也先还不死心,五天以后又打大同,还带着太上皇过来打,当然嘴里喊的是要送太上皇回国。

    郭登等设计于城月门里,具朝服以候,潜令人伏城上。等太上皇踏上城闸板,就准备拉起来;瓦剌马上反应过来,抢着太上皇又跑了。

    大同是没办法了,也先又去了宣府,新任抚宁伯朱谦、参将纪广都不是吃素的,打退了。

    外头闹腾,家里也不得安生。今年灾异很多,连于谦也上表恳求皇帝修省;景帝倒是很诚恳:灾异迭见,皆朕之过。览卿所言,足见爱君忧国之心;朕当益加警省,庶回天意。但有见闻,尤须进言,以匡朕德,以尽卿职。

    于谦磕了头退下了,没几天果然呈上一堆折子,景帝很痛快的批复了。

    月底,升礼科都给事中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大理寺右寺丞罗琦为本寺右少卿,让两人出使瓦剌。

    两个突击提拔的人,虽然官位很低,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当然下场也说不上好。

    李实字孟诚,号虚庵,四川合州人。正统七年进士。土木之变后,他受命到淮安、杨州募兵二万,赴京应变。并对当时乘机叛乱、骚扰河道的地方豪强严予惩办,使江淮地方得以安定。太上皇复位后,他辞官回乡,不久被斥为民。

    罗琦更惨。他是磁州人,宣德五年进士。曾经以事劾指挥王振党羽任信、陈斌,被下狱问罪,谪戍辽东。景帝立,因于谦、金濂荐,召复故官。太上皇复辟后,他听说太上皇仍宠宦官,刻香木为王振形以葬,于是埋怨:“朝廷失政,致吾辈降黜。”英宗大怒,派人将他杀害,而且抄没家产,陈放在文华门示众,家属戍边,妇女没入浣衣局。

    李实、罗琦带着景帝的亲笔书信前往瓦剌。

    这次君臣会晤确实很不愉快。

    按照《明史纪事本末》的说法,也先屡以和议不成,复俾其知枢密院阿刺为书,遣参政完者脱欢等五人至京师请和。尚书胡濙等奏奉迎上皇,景帝不允。

    次日,景帝御文华殿,召文武群臣商量:“朝廷因通和坏事,欲与寇绝,而卿等屡以为言,何也?”

    吏部尚书王直回答:“上皇蒙尘,理宜迎复。乞必遣使,勿使有他日悔。”

    景帝很不高兴:“我非贪此位,而卿等强树焉,今复作纷纭何!”

    众不知所对。

    于谦从容说道:“天位已定,孰敢他议!答使者,冀以舒边患,得为备耳!”

    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从汝,从汝。”言已,即退。

    群臣出文华门,太监兴安传话:“孰堪使者?有文天祥、富弼乎?”

    众未答,王直面赤,厉声曰:“是何言!臣等惟皇上使,谁敢勿行者!”

    兴安语塞,回去复命。

    当时李实任礼科都给事中,帝命兴安传旨欲遣之,对曰:“实不才。然朝廷多事,安敢辞。”

    兴安入复命,遂以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充正使,罗琦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马显授指挥使,为通事。

    景帝当然不希望哥哥回来,也不相信也先会放他回来;但是听汪舜华分析过几次,到底没有说“当初是你们强把我扶上皇位的,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

    只是说:“也先太狡猾,怕他又想趁机搞事情。”

    但是群臣说借机了解情况,缓和关系,他也就准了,只是声明:“祖宗之地,当以死守,不可尺寸与人!否则,我到九泉之下,也没脸面见祖宗!”

    换句话说,也先必须无条件释放太上皇,其他割地赔款和亲开关之类的条件都不答应!

    群臣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明白皇帝的心意,但这话说的义正辞严,也实在没有破绽;何况昔日的香火情早就在将近一年的折腾中消耗殆尽,现在大家想接太上皇回来,不过是想全了国家的脸面而已。毕竟主辱臣死,皇帝做了俘虏,大家谁脸上也不光彩。

    景帝回宫和汪舜华商量。汪舜华也很无奈,没办法,内部矛盾内部解决,把太上皇放在北边不闻不问,确实不是道理——想想宋高宗的名声!

    景帝觉得嘴角泛苦,他只能祈祷老哥千万不要回来。

    临行前,景帝在左顺门召见李实等面授机宜:“尔等见脱脱不花、也先,立言有体。”

    又寄书脱脱不花可汗:“我国家与可汗自祖宗来,和好往来,意甚厚。往年奸臣减使臣赏,遂失大义,遮留朕兄。今各边奏报,言汗尚留塞上,杀掠人民。朕欲命将出师,念彼此人民,上天赤子,可汗杀朕之,朕亦杀可汗人,与自杀何异?朕不敢恃中国之大,人民之众,轻于战斗,恐逆天也。近得阿刺使奏言已将各路军马约束回营,是有畏天之意,深合朕心。特遣使赍书币达可汗,其益体朕意,副天心。”

    同时降玺书谕也先及阿刺,并遗可汗、也先、阿刺白金文绮。

    景泰元年七月十七日,李实一行抵达也先的大本营也失八秃儿,先去见了也先,读了玺书,这才由人带领前去看望太上皇。

    当时太上皇住在伯颜帖木儿营,所居毡义帐服,食饮皆膻酪,牛车一乘,为移营之具;左右惟校尉袁彬暨哈铭侍。

    李实等见驾,伏地痛哭,太上皇亦泣。

    上皇曰:“朕非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所以后来雕刻王振香木像厚葬并立庙祭祀的是哪位?)

    因问太后、皇上、皇后俱无恙,又问二三大臣。

    上皇曰:“曾将有衣服否?”(带衣服了吗?)

    实等对曰:“往使至,皆不得见天颜,故此行但拟通问,未将有也。”(以前的使者都没见到您,所以我们也没想到能见到您,所以没带),李实等人就把自己的常服献给他。

    上皇曰:“此亦细故,但与我图大事。也先欲归我,卿归报朝廷,善图之。傥得归,愿为黔首,守祖宗陵墓足矣。”

    言已,俱泣下。

    实等因问:“上居此,亦思旧所享锦衣玉食否?”

    又问:“何以宠王振至此,致亡国?”

    上皇曰:“朕不能烛奸。然振未败时,群臣无肯言者。今日皆归罪于我。”(不知道当年刘球薛瑄之类的奏疏看到没有?你眼前的罗琦,当年也是骂过王振党羽的;即便出征之前,群臣也是联名上表反对的)

    日落时分,李实等到也先营,酌酒相待。

    也先、伯颜貂裘胡帽,其妻珠绯覆面垂肩。碗酪盂肉,更互弹琵琶,按拍歌劝酒。

    也先说:“南朝我之世仇。今天使皇帝入我国,我不敢怠慢。南朝若获我,肯留至今日乎?”(嗯,不能赚开城池至少还能骗点金银珠宝,只是现在作废了)

    又说:“皇上在此,吾辈无所用之。每遣使南朝令来迎,竟不至,何也?”

    李实等反复譬晓,想接回太上皇。

    也先说:“南朝遣汝通问,非奉迎也。若归,亟遣大臣来。”

    李实等遂辞归。

    临行前,太上皇交给他三封书信,其一上皇太后,其一达于景帝,其一谕群臣。

    伯颜帖木儿要求李实速来成和好,且指也先幼子曰:“此与朝廷议姻者。”

    李实没有说话。

    李实等一行还没有到北京,脱脱不花亦遣使皮儿马黑麻请和,右都御史杨善慨然请行。

    大家都觉得此行凶多吉少,杨善说:“上皇在沙漠,此为臣者效命之秋也。”

    中书舍人赵荣亦请往,乃遣善、荣及指挥王息、千户汤胤绩,同皮儿马黑麻往。

    景帝很快会为他的决定付出代价。

    杨善字思敬,京师大兴人,本来是个书生,靖难之战中跟随太宗,参与守城有功,授典仪所引礼舍人,后来因为长得帅、声音大、规矩好成为鸿胪寺序班,进右寺丞。杨善为人圆滑,善于雄辩,是天生的外交家,不过人品就见仁见智了。历史上于谦、王文被杀,陈循被驱赶,都跟他有密切关系。

    杨善等路上遇到李实,李实把前面的事情告诉他。

    杨善说:“知道了,即使没有敕书,也可见机行事。”

    李实回到北京,向景帝奏告了双方会晤及上皇起居的情况。

    于是文武大臣合疏言:“李实出塞,道中行,北骑闻欲议和,皆举首加额,及见也先,殊喜,言迎使夕来,大驾朝发。”

    李实又说:“也先悔过,宜迎复。”

    景帝有点气急败坏:“也先骗你的。杨善已去。我已经将迎复意书敕付也先。”

    群臣终究看不下去,说:“也先非诈,臣等询李实详矣。彼使来和,当遣使答。今请迎复,乃不与偕,是轻迎驾重讲和也。不迎驾归何以和为?”

    景帝坐着不开口。

    李实又奏:“也先约臣迎驾,毋出八月五日。臣言须得旨,不敢擅为期。也先言期必不可失,遂令渠长偕罗琦往大同,调还扰边人马。臣还过怀来、宣府,见军民始敢出郊刍牧,诚非空言。伏望陛下俯从群请,脱有虞诈,亦可塞之。若过所期,更欲使臣,亦不敢往。”

    景帝只答应付迎复于敕书而已,不遣使:“等杨善回来再说。”

    监察御史毕銮上奏:“群臣之情切矣。陛下必待善归。夫中国所恃者信义也,不迎不义,失期非信。就令彼诈,我备在也。”

    翰林邢让亦以为言。

    景帝这才开口:“上皇朕兄,岂有不迎?彼情叵测,正欲探之。情诚而迎,又何暮焉。”

    景帝散朝,回宫见了汪舜华,说起了这事;汪舜华很明白,这件事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就要做漂亮些,免得授人以柄。

    于是她跟景帝说:“不如就按照群臣的建议,派人前去迎接。也先不放人,那是他的问题;朝廷不派人接,那是你的问题。”

    景帝皱着眉头。

    汪舜华又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太上皇回京后的种种,圣上也该提前筹算。”——不知道是不是这伙人把太上皇接回来的,但是太上皇总归没有在北边稽留太久,因此,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天晚上,两口子偎在一起说了一宿。汪舜华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提振景帝的信心。历史上这孩子自从老哥回来尤其独子死了以后简直昏招迭出,由不得下面人反水。

    “首先,你是皇帝,是正统;他虽然是先帝嫡子,正位十五年,但土木一战,已经失去了道义支撑;何况他还亲自叩关,大明立国以来,有这样的天子吗?群臣会接受这样的天子吗?现在大家想接他回来,不过是顾及朝廷的脸面,不是对你这个皇帝不满,想要搞事情。”

    “其次,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他承继仁宣之治的遗业,身率五十万大军出关,却丧师辱国,沦为俘虏;你凭借北京一座空城,严防死守,君臣同心,保全了国家社稷,他拿什么和你争?”

    “再次,他用的什么人,你用的是什么人?他用的是王振、喜宁这些人,任由他们欺凌宗室重臣甚至丧师辱国;你对土木堡牺牲的将士大力抚恤,用的是于谦、罗亨信这些忠臣良将,这些人都曾经和你并肩战斗,甚至直接拒太上皇于门下。大家心里会怎么想?”

    ——汪舜华这话出自真心,说的格外真诚:都是一个爹生出来的,可是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别扯什么半斤八两,真要是半斤八两,那也是一个半斤黄金,一个八两破铁!

    景帝沉沉点头。

    汪舜华再接再厉:“再说句冒犯的话,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年龄上你就占优势;再说,他这一年风尘仆仆,又在北边吃了很多苦,身体又能好的到哪里去?你就是不去找他的岔子,他还能熬得过你?”

    景帝到底有点不安:“可是他毕竟是先帝嫡子。”

    汪舜华冷笑:“那又怎么样?当他被也先押解到城下叩关的时候,他还有一点身为皇帝的尊严吗?大明在,他才是皇帝,是太上皇;大明不在,他又是什么?——既然这样不顾及社稷祖宗百姓,有什么资格以天下至尊自居?难道他在也先面前,也是很骄傲的以皇帝自居吗?难道他是看到也先热情好看,瓦剌兵马雄壮威武文明,这才大义灭亲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轻自贱?”

    景帝点头:“你说的好啊,我就是太习惯了以他为尊,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才害怕。”

    汪舜华握住他的手:“害怕是没有用的,你越害怕,露出的破绽就越多。现在大局已定,你才是天下之主,太上皇回来,锦衣玉食供着也就是了,他还想翻天?群臣答应吗?”

    景帝到底想到一件事:“可是他的儿子是太子。”

    汪舜华道:“那又怎么样?只要你有儿子,你不操心,别人都会为你操心,否则,说什么都没用;这古往今来,天家多少亲父子反目成仇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是一句空话。你要做的,是顺水推舟,不是自己当靶子,让人家找话说。”

    景帝点头。

    他摸摸汪舜华的肚子:“德音,你一定要再给我生个儿子。”

    我需要这个儿子。

    第二天,景帝大会群臣。出乎意料的是,他很爽快的同意派遣使者,并让礼部准备迎驾事宜,同时商量太上皇回来,该怎么安置。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不过皇帝定了主意,大家都很高兴,也就开始讨论了。

    景帝在朝廷里听下面说的热火朝天,回宫还要和汪皇后仔细商量。尽管不愿意,但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