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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北京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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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八,大战一触即发。

    按照体制,兵部尚书不能直接指挥军队。景帝敕兵部尚书于谦提督各营军马,命在京的各营将领皆接受其节制。将士凡有违抗军令者,允许先斩后奏;同时,分遣诸将帅兵二十二万陈于京城九门:或设伏或设险,或守正用军或出奇取胜,或获守城池、以逸待劳,或攻劫营阵、以计陷敌,或分兵策应,务出万全。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能杀敌就行,能守住城门就行!

    指挥权充分下沉,务必使大家最大程度的发挥主观能动性。

    看着于谦带领众将慨然而去,景帝望天:愿天佑大明吧。

    他回宫给孙太后、吴太妃行礼,不用说话,大家都很明白,风暴马上就要来了,各自保重吧。

    景帝回到慈庆宫,汪舜华抱着女儿出来,看丈夫眉头紧锁,还是忍不住安慰他:“圣上放心,这仗我们一定能赢。”

    景帝看着她:“是吗?你真的认为我们能赢?”

    汪舜华点头:“我们能赢,我们必须赢,我们只能赢,我们没有退路。”

    景帝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汪舜华把女儿交给李香梅:“圣上就是天,圣上的命令,就是三军将士、天下百姓的行动指南。”

    景帝看着她,这时候不能说丧气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汪舜华看出了他的担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妾自当一死,以谢圣上,以谢天下。”

    景帝握住汪舜华的手,看着房中摆着的那把剑,是他往日的收藏,眼中含着泪。

    汪舜华觉得自己很无耻,利用自己知道历史到皇帝面前邀功,为自己树立形象,免得将来皇帝因为没有儿子或者喜新厌旧废了自己;但她确实只能尽量给丈夫打气:“圣上,你要相信骄兵必败,但哀兵必胜。不管是君主还是将士,或者普通百姓,不管有什么样的想法和顾虑,都知道只有全力以赴才能保家卫国,才能避免家破人亡、亡国灭种。有这样坚定的信念,我们不可战胜。”

    景帝点头:“我希望是这样,一定会是这样。”

    他看着妻子,眼睛里带着焦灼:“上次你进劝皇兄,都被你说中了,这次你一定能说中。”

    汪舜华点头:“自助者,天必佑之。当日王振当国,党同伐异,独断专行,甚至欺凌朝廷重臣;而今圣上虚怀若谷,亲近贤臣。当日我军仓促出征,粮草不继,军心不定;而今圣上多方筹措粮饷,誓与城中军民同心抗敌,与社稷共存亡,因此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当日王振怂恿太上皇亲征,只为自己捞功;如今朝野上下背水一战,只为保全社稷,免受亡国之辱。”

    她下了结论:“所以胜利一定属于朝廷。”

    然而,胜利注定是艰难的。

    第二天,十月初九,传来战报:也先攻陷紫荆关,孙祥死难,京师戒严。

    景帝已经顾不上休息,彻夜研究对策,次日一早下诏,诏宣府、辽东总兵官,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巡抚及募兵御史将兵入援。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十月十一日,也先前军逼近北京,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也先军队陈列在西直门,都督高礼、毛福寿帅兵于彰义门迎击,打败其部队先锋。同一时间,景帝亲自祝告昊天上帝、后土皇地祗及七庙、太皇太后、宣宗:“虏寇猖獗,越山进入居庸关内,布列野外,欲窥京城。已命总兵等官统率大军剿杀,尚祈洪造默相,敷佑将勇兵强,虏寇迎夕瓦解,国家宗社永保康宁。”

    回宫还要处理一大摊子事:军务繁重要添人,擢翰林院庶吉士刘清为兵科给事中;新宁伯谭璟死了,儿子谭裕袭封;定西侯蒋琬掌左军都督府事;江南叛乱还没有平息,增湖广当阳县县丞一员;敕驸马都尉焦敬巡视皇城四门,提督官军,严加防慎;同时下令山东、山西、河南、狭西都御史及分守各府监察御史,各收所守地方军民男女入城,以防剽掠;其所选官军民壮,躬自率领来京策应。

    ——坚壁清野,什么也不留给鬼子!阿不,鞑子!

    也先的先头部队日子并不好过,白天没有占到便宜,晚上还要被明朝军队偷袭,而且似乎阵仗很不小,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也不知道共有几路,只是鼓声震天,杀声动地,满寨惊动,匆忙上马迎敌。战到天亮,敌军退去,计点人马,折损了数百人,还有上千人重伤。

    这一天,太上皇被裹挟着到达易州,停驻在良乡也就是通县,父老进茶果羊酒。

    ——不知道是送给太上皇的,还是瓦剌军队的。

    十月十二日,双方再次展开激战。太上皇被裹挟到了芦沟桥。果园署官以果品进。太上皇命袁彬作书三封,奉孙太后及弟皇帝,及谕文武群臣,通报虏情,俾固守社稷,遣岳谦同虏使纳哈出至彰义门外答话,岳谦为官军所杀,纳哈出奔回,也先遂列阵至西直门外,太上皇则止于德胜门外。

    ——这个时候,你说你在卢沟桥派人给皇帝通报军情,让大家奋勇杀敌,这是来逗乐子吗?

    ——您老人家要是一头撞死在卢沟桥,更能激励三军,奋勇杀敌,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真的!

    大家都很忙,景帝更忙的团团转,敕武清伯石亨、尚书于谦等:今高礼、毛福寿领军于彰义门北杀退贼三百人、生擒一人。尔等即选精兵于教场住劄,以便调用。自都指挥而下不用命者,斩首以徇。

    同时敕太监兴安、李永昌往同石亨、于谦等整理军务。

    同时,升大宁都司都指挥佥事姚麟为都指挥同知,往广东镇守;调山东平山卫带俸都指挥佥事赵瑄于大宁都司管事。这两个人曾在这两地做官,熟悉地理民情。

    同时,命巡抚永平等处右佥都御史邹来学,以永平府并密云、遵化县所贮籴粮、官银,准作官军月粮。每两准粮四石,其不愿者,仍关本色。

    同时浙江、广东的叛乱还要安排,入冬以后京城的木炭都拿去造战车了缺柴火要安排,城外各草料场的草束担心被敌军所占,有要烧的,又说不必的,也要批复。

    大敌当前,景帝是没有时间睡觉的,反正也睡不着,就坐在御书房看奏疏吧,看到什么批复什么,这样有点事做,免得自己惊慌失措,动摇军心。

    十月十三日,城下两边还在接着打。也先押着太上皇,正式抵达北京郊外,登上德胜门外的土城,邀大臣出迎。

    不用想,景帝就知道这是赚开城门的把戏,但是老哥就在门外,他也不能当没听见,于是命通政司左参议王复为右通政,中书舍人王荣为太常寺少卿,让他俩出城朝见,进羊酒等物。

    也先当然不满意,让他们回去,让于谦、石亨、王直、胡濴出见并索求金帛数以万万计。

    景帝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这个哥哥,简直混账,你现在从城楼上跳下去,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当时招众臣商量,大家自然是众口一词的反对,于谦更是斩钉截铁:“社稷为重,君为轻!”

    景帝也就顺坡下驴:“于谦等人乃是国家栋梁,朝廷倚靠,不去!”

    要打就打,别废话!老子不是宋高宗,干不出杀岳飞的事!

    既然不欢而散,那就短兵相接。

    兵部尚书于谦上奏,所镇抚薛斌率官旗二十三人潜劫贼营,射死贼一人,夺所掳人口一千余。

    连战皆捷,是好兆头!

    景帝大喜,诏升斌二级,赏银二两,余皆升一级,赏银一两。

    还是于谦,上表即今鞍马军器给用不敷,宜令礼兵工三部委官督同五城兵马挨究,凡官吏军民等家有鞍马盔甲撒袋,俱送赴官,给价偿之;敢匿者治罪。

    ——这时候,能用的都要用了。大敌当前,必须军民一心。

    其他的事情也要安排,升永平卫指挥佥事胡镛为都指挥佥事,充左参将,协同总兵官都督佥事宗胜镇守地方。

    擢进士周骙为礼部祠祭司主事。

    偏偏还有人趁火打劫,山西蔚州灵丘、广昌县军民党聚山寨,乘机抢虏逃回妇女,命巡抚山西副都御史朱鉴令三司委官设法招抚,复业其所抢妇女,给与廪食,差人送还原籍。

    ——这帮混账王八蛋,真会找机会下手!

    这一天,雨雪交加,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洒落;晚上,大风大雨,夹杂着雷电。

    ——冬雷震震,老天也坐不住了。

    景帝落下最后一个字,站在奉天殿的月台上,回望着这九重宫殿。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而今,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他抬头看着雪花,如果真的注定了大厦倾倒,洪水滔天,他也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大明开国八十年来,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保社稷。

    这个规矩,不能在他这里坏掉。

    十月十四日,北京外围的交战进入白热化;也先看计谋不成,乘风雨大作,集中全力进攻德胜门。于谦命石亨在城外民房内埋伏好军队,然后派遣少数骑兵佯装战败以引诱敌人。也先果然中计,亲率精骑万人穷追不舍。等也先军进入埋伏圈后,于谦一声令下,明军前后夹击,也先部队大败。也先的弟弟孛罗、平章卯那孩等将中炮身死。

    心里已经乱成一团的景帝没办法让自己闲下来,还在拼命的批阅奏疏。

    但除了升户科给事中王竑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外,只剩下军事;他还想再挣扎一下,让人往调朝鲜及野人女直卫分军马与辽东兵会合杀贼。

    终于传来前线消息,与此同时,还没来得及进关的瓦剌也加快进兵速度,运板木草束以攻居庸关,被官军用火器击败。

    连战皆捷,景帝大喜,虽然还没有彻底击退敌军,但情势正在发生变化。

    他工作的积极性也就更高了。命武进伯朱冕子瑛袭封武进伯;命都督王敬、武兴,都指挥王勇,往彰义门杀贼;佥都御史王竑往毛福,寿高礼处提督军务,与孙镗一处屯兵,若有紧急飞报王敬、武兴、王勇,互相应援,不许自分彼此,失误军机;都督毛福寿等于京城外西南街巷要路堵塞路口,埋伏神锐短枪,以待策应;诏京城严夜禁,兵部分遣郎中巡督,以防奸细;敕提督居庸关守备副都御史罗通等,前已敕尔领精兵五千赴京策应,今恐不敷,凡赵玟、杨俊所领军马自外至者,尔通与俊悉领前来;还有不省心的,六科十三道劾刑部侍郎江渊等奉命往都督孙镗处参赞纪功。渊等因见石亨处官军数多,易于立功,却乃故违诏旨,赴亨营内,以致孙镗处缺人协赞,请治其罪,别选刚果有为者代之。景帝简直发不起脾气,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城破了大家一起完蛋!马上命二人速赴镗所,再违不宥。

    很快,传来前方战报:也先发觉明军主力在德胜门,便集中力量转攻西直门。都督孙镗率军迎战,打败也先的先头部队。由于也先不断增兵围攻孙镗,孙镗力战不支,退至城下。

    真不是什么好消息,景帝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他拔出御案旁兰锜?上的佩剑,寒光凌冽夺人。

    真不希望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孙镗实在顶不住了,向城门上的同时叫门,希望能放自己回去,守门官没有答应,我是守门官,不是开门官,你必须回到战场,否则顶不住的就不只是你了。

    当然,这个守门官很够意思,命城上守军发神炮、火箭轰击瓦剌军,而且亲自擂鼓,激励士气;他还上书要求从彰义门、德胜门抽兵增援,终于前后夹击,瓦剌被迫退军。

    这个文官叫程信,后来做到了兵部尚书。

    他的大儿子,叫程敏政。

    十月十五日,交战还在持续。

    几次进兵不力,瓦剌军又改为进攻彰义门。于谦命守军将城外的街巷堵塞,在重要的地带埋伏好神铳手、短枪手,又王敬、武兴在彰义门外迎战。明军前队用火器轰击敌军,后队由弓弩压阵跟入,击退了瓦剌军的进攻。而此时,监军太监率数百骑兵冲击敌阵去抢功,使明军阵势陷入混乱。瓦剌军乘势反击,追到德胜门外,武兴中箭而死。在万分危急关头,当地居民纷纷登上房顶,以砖石迎战瓦剌军。于谦派出的援军也及时赶到,打退了瓦剌军的反扑。

    知道瓦剌败退的时候,景帝很是高兴,但面子的工作还是要做的,马上给也先写信,试探虚实:使来得书,知太师欲送太上皇帝回京,足见厚意。今闻军马从西路剽掠人民,众心惊疑,以此整搠军马,堤防他人,非为太师。太师倘能退劄山下,止遣一二十人解甲置兵送至中途;此亦当遣一二十人解甲置兵来迎,重加赏赐太师及众头目,以全永远和好,庶几上顺天道、下协人心,惟太师亮之。

    复敕知院伯颜帖木儿:今者闻太师与知院亲送大兄太上皇帝回京,足见敬顺天道之意,又闻知院晨夕省视,供应帐房饮食之类,尤见厚意。今遣人来迎,倘得少遣人早送回京,自当重加赏赐,以答知院。

    你不是要送人吗?那就来吧,大家都退后,把人质送出来就行!省得一帮子人怀疑我不让我哥回来!

    也先看了看书信,又看着太上皇,觉得胃疼。

    他本以为土木堡只是他辉煌的.asxs.,却没有想到,在土木堡,用光了他平生所有的运气。

    当时,他本来可以挥师南下,一举攻占北京,但是考虑到自己主力部队去攻打明朝,即便是获胜,也是傀儡脱脱不花的功劳,自己反而损兵折将,因此,他想最大限度的发挥明朝皇帝这张王牌的作用,让他去叫门,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进入北京。

    只是没想到,不管是宣府还是大同的守将都是死脑筋,哪怕自己的皇帝在城下被人用刀夹着脖子苦苦哀求开门,都始终不为所动;这样来来回回扑腾了一个多月,天气越来越冷,他的耐心也被消耗殆尽。

    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这次强力进军,换来的是明朝更强力的抵抗。不管是明朝军队,还是地方百姓,都始终坚决抵抗,并找准各种机会进行偷袭;那些目光坚毅,誓死不降的明朝士兵,似乎和一个多月前在土木堡全军覆没的那只军队完全不是一回事。

    现在,他已经身率大军来到北京城下,从这个门战到那个门,前后激战五天,却屡屡受挫,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前方战报,中路军在居庸关的进攻也受挫。

    更要命的是,明朝新皇帝已经下了勤王诏书,明朝各路援军星夜兼程往北京而来,不出数日,即可到达。

    也先在地图前看了很久:这个明朝,不是两个月前在土木堡遭遇的明朝了。

    下边还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马上各路援军就要到了,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北京,我们的后路将被切断。

    只是…也先想了想,拳头砸到了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