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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 再访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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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季桓之用完晚宴,喝的七荤八素离开宁远伯府,准备回家时,猛然想起来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由于害怕再次面对妻妹寇小雯,更害怕面对余怒未消的夫人寇小罗,他决定去栖心客栈暂避风头。

    到了栖心客栈,已是晚上戌正,他瞧了眼楼上尚有星星点点灯光的客栈,开始猛敲大门。

    在他敲了好一会儿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别敲了,我们打烊了!”

    “是我!”

    当听到季桓之的声音,门后头发出一连串的声响,最终,门后的女人——漂亮的老板娘刘氏打开了客栈大门,欢天喜地地将她秘密且公开的情夫请进客栈。

    刘氏搀扶着醉气熏天的季桓之上了三楼他们二人专用的小屋,随后就倒水给他擦脸。

    “你说说你,”刘氏埋怨道,“本来就没什么酒量,非要喝成这样!”

    季桓之半闭着眼,笑着摆摆手道:“谁叫我去的是辽东人的家里,你们辽东人还真能喝!我只陪了一半,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唉——”刘氏叹了口气,说:“你喝成这样,也不着家,还望奴家这里跑。难道家里的夫人都不管你的吗?”她虽是叹气说着这话,但嘴角洋溢着喜悦,显然对季桓之的举动很是开心。

    “当然管我了——”季桓之道:“只不过是别的方面。我都烦死了。”

    “你有什么可烦的?”在刘氏看来,堂堂左都督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有实权的左都督(过去是虚职,后来改了),竟然也会因家里的事感到心烦。

    季桓之只是叹着气,并说:“也只有在你这儿,能比较快乐了。”

    “不见得吧?”

    “你不相信?还是你以为我还有别人?苍天为证,我从认识你的那一年开始,就只喜欢你一个女人了!若不然,天打雷——”

    刘氏捂住了他的嘴,嗔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是说,”她转而道:“奴家觉得,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不也感到快乐吗?你那个喜欢炫富的朋友,有几年没见着了。他叫什么来着?熊……”

    “熊广泰。”季桓之尽管醉了,脑袋还是清醒的,并没有语无伦次。而且,他还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两年前,山东大饥,饥民作乱,去年方才平息。而这两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二哥的信件或其他消息,住在登州的二哥会不会是受到反贼冲击,出了什么意外?

    人越是上年纪,就越容易担心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季桓之对熊广泰的安危十分关切,一瞬间酒劲就过去了,并猛地直起上身,对刘氏说:“明天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刚来你就要走?”

    “怎么会呢,今晚咱们还是在一起的。”

    “还是算了——”刘氏一脸嫌弃地推开满身酒气的季桓之,说:“等你回来也不迟。”

    季桓之欢喜,一把搂住刘氏,就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吻了一口。

    闲话少说,季桓之主意已定,他将监视内阁首辅方从哲的任务交代好——这是从前年开始皇帝就叫他负责的一项任务,因为朝廷缺官严重,内阁只有首辅一人,政务负担极重,万历皇帝总担心方从哲这位仁兄突然不想干偷偷跑了,就叫锦衣卫盯着他——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方从哲就是北京人,老家就在京师,跑不了远。但既然皇帝交代了,季桓之自然要将此时办好。

    吩咐完一切,季桓之便换上常服,独自一人奔往山东登州府了。

    十几天后的上午,季桓之到登州附近,他远远就看见了竖立在地平线远方的蓬莱伯府,这是熊广泰的府邸。府邸位于一个大池塘旁边,紧靠一座美丽的森林。除了落叶满地的森林,季桓之发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只后面有两个仆人推着,前面有两个仆人拉着的装着轮子的大箱子。这只箱子里有一样巨大的绿色与金黄色的东西,它被拉着,推着,行进在大花园里美丽的小径上。这东西从远处看是模糊一团,什么也不象;等稍近些看,象是一只被镶着金带子的绿色布套子蒙住的木桶;再近些看,象是一个人,更确切地说,象是一个不倒翁,整个下半身挤在箱子里,把箱子塞得满满的,再近些看,这人原来就是周泉。

    “没错!”季桓之喊道,“是二哥的管家周泉!”

    “啊!……”那个胖子喊遭,“啊!这是季大人!……停住,魂淡!”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推他和拉他的仆人们说的。箱子停住,四个仆人在箱子后面排好了队。

    “噢!季大人。”周泉说,“但愿我能跪下拥抱你!可是,正如你看见的,我成了个废人。”

    “哎呀!我亲爱的周泉,这是上了年纪造成的。”

    “不,大人,这不是上了年纪造成的,这是残废、是忧愁造成的。”

    “忧愁,你,周泉?”季桓之说,一面绕着箱子兜了一圈,“你疯了,老天啊,你知道吗?你就象一棵三百年的老橡树那样结实。”

    “腿,大人,腿!”忠实的仆人说。

    “什么,腿?”

    “是的,它们不愿再支撑我了。”

    “真是忘恩负义!不过我看,周泉,给它们吃得不错啊!”

    “唉!是的,在这方面它们没什么可责备我的,”周泉叹了口气说,“对我的身体我总是尽力而为;我不是利己主义者。”周泉又叹了口气。

    周泉这样叹气,莫非也想当伯爵?季桓之心想。

    “大人,”周泉说,摆脱了一个难受的念头,“您没忘记老爷,他一定非常高兴。”

    “二哥,”季桓之大声说,“太好了,他依然过得好好的!”

    周泉感动地说,“我一定写信给他,大人。”

    “什么,”季桓之大声问,“你写信给他?”

    “而且今天立即就写。”

    “那么他不在这里?”

    “不在,大人。”

    “他在附近?他在很远吗?”

    “唉!我怎么知道?大人,我怎么知道?”周泉说。

    “见鬼!”季桓之说,“我多不走运!二哥是不喜欢出门的!”

    “大人,没有人比老爷更深居简出的了……可是……”

    “可是什么?”

    “当一个朋友催促你……”

    “一个朋友?”

    “唉!不错,那位可敬的沈阳侯夫人。”

    “是李蜜催促熊广泰?”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季大人,侯爷夫人写信给老爷……”

    “真的?”

    “一封信,大人,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使得这里闹翻了天!”

    “把这些全告诉我,”季桓之说,“不过首先把这几位打发走一会儿。”

    周泉吼了一声:“滚开,无赖!”他精力充沛,不说话光吹口气也能把四个仆人立即吹得无影无踪。季桓之坐在箱子架上,竖起了耳朵。

    “大人,”周泉说,“老爷接到侯爷夫人的一封信,那是八九天以前的事;那天是什么之乐的日子呢?……是田野之乐的日子。”

    “田野之乐的日子,怎么回事?”季桓之说。

    “是这样,大人,我们这个美丽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快乐可以享受,我们都有点应付不过来,所以还得花点力气好好安排才行呢。”

    “我非常佩服二哥办事的有条不紊!我可从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主意。说真的,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快乐。”

    “我们有,我们,”周泉说。

    “那你们是怎样安排的,嗯?”季桓之问。

    “说来话长,大人。”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问,再说你讲得很动听,听你讲话的确是一种乐趣。”

    “不错,”周泉很满意地说,虽然这种满意是由于对他的正确评价,“不错,在老爷的府上我进步很大。”

    “我急于等着分享快乐,周泉,我想知道我是否在一个好日了里来到了这里。”

    “噢!季桓之大人,”周泉忧郁地说,“自从老爷走后,所有的乐趣也都跟着飞走了!”

    “那么。请你谈谈你的回忆。”

    “您愿意我们从哪天谈起呢?”

    “就从这个月十五说起吧。”

    “好的,大人。”周泉谈起了这半个月以来的乐事,从请成批的青楼小姐弹琴,跳舞,赋限韵诗等风流之至的事情,到前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赞善徐光启讲解《几何原本》和天文地理的学者之乐,再到马场的田野之乐,最后是不小心一拳打碎了某人下巴的武术之乐。

    “什么,二哥打碎了一个人的下巴!”

    “是的,大人,最后大家不得不放弃武术,他打破别人的脑袋,击碎别人的牙床骨,捶穿别人的胸脯。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运动,可惜谁也不愿意再和他玩了。”

    “这么说,他的手腕……”

    “噢!大人,比以前更有力了。至于腿,老爷感到有点不行,他自己也承认;可是腿劲都到胳膊上去了,因此……”

    “因此他能象过去那样把牛干死。”

    “大人,比这还厉害,他能把墙日穿。最近在一个佃农家吃晚餐,你知道老爷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晚餐结束后,他开玩笑地说自己这个年纪依旧坚硬如铁,然后接着酒劲朝墙上顶了一下,墙倒了,房顶塌了下来,三个农民,还有一个老太婆都给压死了。”

    “卧槽!周泉,那你的主人呢?”

    “噢!老爷!他的脑袋碰破了点皮,我们用大夫给的药水轻轻擦在他皮肉上。不过他的吊一点没受伤。”

    “一点没受伤?”

    “一点没有,大人。”

    “武术之乐,见鬼去吧!这些乐趣的代价可太大了,因为留下的是孤儿和寡妇……”

    “给了他们抚恤金,大人,老爷十分之一的收入就花在这上面。”

    “让我们说说最后一天吧,”季桓之说。

    “最后一天,蓬莱伯邀请登州府的豪绅官宦们一起打猎,射箭,驯马。晚上观看老爷收藏的金石字画;我们甚至还写书法,画水墨画——当然都糟糕得一塌糊涂,白瞎了好纸好墨,但大伙都很开心;最后我们替老爷放炮。”

    “你们画图,你们替老爷放炮……”

    “是的,大人。”

    “我的朋友,”季桓之说,“蓬莱伯确实具有我知道的最灵敏、最可爱的头脑;不过我觉得你们忘了一种快乐。”

    “哪一种?大人,”周泉焦急不安地问。

    “物质之乐。”

    周泉满脸通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睛说。

    “我指的是欢宴,美酒,觥筹交错的宴会。”

    “啊!大人,这些算不上什么快乐,我们每天都这样。”

    季桓之接着说:“请原谅,不过你的生动叙述使我听得入了迷,忘了我们谈话的要点,那就是侯爷夫人写信给你的主人可能会说些什么。”

    “的确,大人,”周泉说,“各种快乐使我们忘乎所以。那么大人,下面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我听着呢,田野之乐的日子?”

    “是的,那天收到了一封信,他从我手里接过信时,我已经认出了笔迹。”

    “怎么样呢?”

    “老爷读完信后大声喊道:‘快,备好我的马!我的武器!’”

    季桓之问:“又是一场比武!”

    “不,大人,仅仅是这几句话:‘二哥,如果你愿意在寒衣节前赶到,那就上路吧。我等你,见字如面,李蜜。’”

    陷入沉思的季桓之说:“看样子事情很急。”

    “我也这样认为。因此,”周泉继续说道,“为了争取准时到达,老爷当天就带着一名年轻力壮的仆人出发了。”

    “他会准时到达吗?”

    “我希望这样。老爷是很高傲的,他对自己的纯种杂交汗血马一向是很自信的。”

    李蜜的那封简短的信使季桓之陷入沉思。他跟着周泉,更确切地说,跟着周泉的四轮车一直到达府邸;他在一张豪华的桌子旁坐下,人们十分尊敬这位左都督大人。但是他从周泉身上什么也得不到,这个忠实的跟班老是伤心落泪,事情就这样。

    季桓之在一张铺得极其舒适的床上睡了一夜以后,他反复思索着李蜜那封信的意思,然而他什么也没弄懂,只能无奈地离开了登州府,重新回到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