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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夜宵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过不像以前那样闷闷不乐了。每逢季桓之心情愉快的时候,他就会露出狡猾的微笑,现在他的脸上就不时地闪耀着这样的微笑。熊广泰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朋友每露出一次微笑,他就情不自禁地也露出微笑,这是向对方表示,虽然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对他头脑里考虑的主意并非毫不关心。
吃好夜宵以后,季桓之躺到椅子上,叉起双腿,摇晃着身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熊广泰双手托着下巴,两肘支着桌子,用信赖的眼光望着季桓之,这样的眼光使得这位巨人的神情显得十分天真可爱。
“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季桓之问了一声。
“什么怎么样?”熊广泰重复说了一遍。
“二哥,你刚才说……”
“我吗,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不,不,你刚才说过你想离开这儿。”
“啊!是这个,对,我至今还是这样希望。”
“你还说过,要离开这儿,只要弄开门或者撞破墙就行了。”
“不错,我说过,我现在还是这样认为。”
“我回答过你,熊广泰,说这不是一个好办法,我们走不了一百步远,就会被逮住,并且遭到一顿痛打,除非我们有衣服改装,有武器自卫?”
“的确如此我们应该有衣服和武器。”
“那好,”季桓之站起身来说,“这两样我们都有了,甚至有更加好的东西。”
“瞎说!”熊广泰向四周望了望说。
“你别找了,这是找不到的,到了适当的时间这一切都会找我们。昨天我们大概是在什么时辰看到那两名番子走来走去的?”
“我想是天黑一小时以后。”
“如果他们今天像昨天一样出来,我们用不到等一刻钟就有幸见到他们了。”
“不错,我们最多只要再等一刻钟。”
“你的胳臂一直是非常有力吧,对不对,二哥?”
熊广泰把袖子撩起来,得意地望着自己两条结实的胳臂,它们像普通人的大腿一样粗。
“当然,”他说,“可以一拳打死一头野牛。”
“所以你把这把钳子弯成一个箍子,把这把铲子弯成一只开塞钻,不会太费事吧?”
“没有问题,”熊广泰说。
“来试试看,”季桓之说。
这位巨人拿起那两样东西非常便当地弯起来,果然毫不费力地就把它们弯成他的同伴指望的形状。
“瞧 !”他说。
“妙极啦!”季桓之说,“二哥的确是天生神力。”
“我听说过,”熊广泰说,“战国有那么一个叫乌获的人,他能做许多极不平常的事情,如像一根绳子捆住他的额头,他会使绳子断掉,一拳头打死一头牛,再用肩膀扛走,拉住马的尾巴马就站住不能动等等,等等。我在小的时候,就叫人讲给我听他的这些英勇的业绩,我就照着他做过的那些事去做,只有鼓起太阳穴挣断绳子我办不到。”
“那是因为你的力气不在你的头上。”季桓之说。
“是的,我的力气在我的胳臂里和我的肩膀上,”熊广泰回答道。
“那很好!二哥,你走到窗前,用力弄断一根铁条。等一等让我先把灯吹灭。”
熊广泰走到窗口.双手抓住一根栅栏上的铁条,紧紧拉牢向身边拉过来,然后把它弯成像一张弓一样这样,铁条两端就离开了石头槽。
“好呀,二哥,”季桓之说,“厂公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这一点,就算他练过什么《宝典》。”
“其他的还要拔掉吗?”熊广泰问。
“不用了,一根就够了,现在一个人能够通过。”
熊广泰试了试,整个上半身都钻了出去。
“行,”他说。
“果然是一个相当妙的出口。现在把你的胳臂伸出去了。”
“从哪儿?”
“从这个出口。”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伸出去吧。”
熊广泰像一名番子一样顺从,照着做了,把他的胳臂伸到铁栅栏外面,并问:“看来还顺利吗?”
“十分顺利。”
“好的。现在我再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事情完了吗?”
“还没有。”
“可是我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熊广泰说。
“听我说,二哥,只消两句话你就全都明白了。正像你看到的,岗哨室的门打开了。”
“是的我看到了。”
“卢公公去菜园子要穿过我们的院子,所以要派两名番子到我们的院子来保护他。”
“他们出来了。”
“但愿他们关上岗哨室的门。好!他们关上了。”
“然后呢?”
“别出声!他们可能会听见我们说话。”
“我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不,不,因为你做下去就会懂得的。”
“可是,我宁愿……”
“你就会因为大吃一惊感到高兴的。”
“这倒是真的。”
“嘘!”
熊广泰不再作声,一动也不动。
果然两名番子向窗子这边走过来了,一面走一面搓着手,时当正月,天很冷。
正在这时,岗哨室的门打开了,有人叫回两名番子中的一名。那个番子离开他的同伴,回到岗哨室里。
“事情怎么样?”熊广泰问。
“再好也没有了,”季桓之回答说。“现在,你听好。我要叫唤这名番子,和他说话,就像我昨天和他的一个同伴说话一样,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要对你说的话,你可要一字不漏地听好。二哥,全靠你动手了。”
“好,要动手的话,我可最拿手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倚仗你。”
“说吧 。”
“我要叫唤那名番子,和他说话。”
“你已经说过了。”
“我将把身子转向左边,这样当他站到长凳上来的时候,他就在你的右边。”
“可是,如果他不站到长凳上来呢?”
“你放心,他会站上来的。当他站到长凳上来的时候,你就伸直胳臂,抱住他的脖子。接着,把他拖进我们的房间里,你要注意用力夹住他不让他叫喊。”
“好的,”熊广泰说,“可是万一我夹死了他呢!”
“万一夹死了,大不了就当为民除害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夹死他。你把他轻轻地放在这儿,我们塞住他的嘴巴,将他捆住,捆在哪儿关系不人,只要捆牢。这样一来,我们就先有了一套衣服和一把刀。”
“太妙了!”熊广泰带着无限佩服的神情望着季桓之叫道。
“怎么样?”季桓之问。
“很好,”熊广泰高兴地说;“不过我们是两个人,一套衣服和一把刀不够呀。”
“哎!他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吗!”
“对。”熊广泰说。
“这样,听到我咳嗽,就是时候到了,你伸出胳臂。”
“好!”
两个朋友各自站到讲好的位置。熊广泰整个身子藏在窗子旁的角落里。
“二位兄弟,晚上好啊,”季桓之用最亲热的嗓音和最温和的声调招呼。
“晚上好,季大人。”那个番子说。
“这样走来走去不会太暖和吧?”季桓之说。
“不劳季大人操心,暖和得很。”番子说。
“我相信喝一杯酒想必你不会讨厌?”
“上面交待了,我们可不敢喝酒。”
“没事,一小杯而已,没人看见就行了。”
那番子晃了一圈,最后舔舔嘴唇,还是答应了:“行吧,就一杯。”
“鱼上钩了!鱼上钩了!”季桓之低声对熊广泰说。
“我明白了,”熊广泰说。
“我有一瓶呢,”季桓之说。
“一瓶!”
“是的。”
“满满的一瓶?”
“满满一瓶,如果兄弟你有海量的话。”
“哈!我太愿意了,”那个番子走过来说。
“那就请兄弟过来拿吧。”
“太好了。正巧,这儿有条长凳。”
“站上来……好,是这样。”
季桓之咳起嗽来就在这时候,熊广泰的胳臂伸出去,他的钢铁一般硬的手腕像蟒蛇一样快,像老虎钳一样有力,夹住了那名番子的脖子,紧紧卡住,把他拉上来,再从那个口
子往里拽,也不顾会不会把人擦伤,然后把他放到地板上。季桓之只让他喘出一口气,就用一条毛巾塞住了他的嘴,一塞好后,又来脱他的衣服,动作敏捷灵巧,显出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兵的本领。
接着,那个全身捆牢、嘴巴塞住的番子被塞进壁炕里,季桓之事前已经把火灭掉了。
“这儿好歹有一把刀和一套衣服了,”熊广泰说。
“它们归我,”季桓之说。“如果你另外想要一套衣服和一把刀,这样的把戏要再干一次。注意我正好看到另外一名番子从岗哨室里出来,向这边走过来了。”
“我以为,”熊广泰说,“再这样干一遍是不谨慎的.人们常说,用同样的方法不会成功两次。如果我失败了,一切都完了。这次我自己下去,趁他不提防,把他抓住,塞住他的嘴巴以后交给你。”
“这样更好。”季桓之回答道。
“你做好准备,”熊广泰一面钻出窗上的口子,一面说。
事情进行得就像熊广泰所说的那样。这个巨人躲在番子走过来的路上,当这个番子经过他跟前的时候,熊广泰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塞住他的嘴巴,像推一具木雕一样,把他从变宽了的铁栅栏口子当中推进来,自已跟在后面也爬了进来。
他们像脱掉第一个番子的衣服那样脱掉了这第二个俘虏的衣服然后把他放到床上,用布带。
季桓之道:“你来试试这孙子的衣服,二哥,我怕你穿不上,不过如果你穿了嫌太小的话,你不用担心,单单一条腰带也就够了,特别是有这顶东厂特色帽很派用场。”
很巧,那第二名俘虏是个身材魁梧的原锦衣卫成员,所以,除了有几个地方的针脚裂开以外,一切都再顺利也没有了。
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响了一会儿。熊广泰和季桓之急匆匆地换好了衣服。
“好了,”他们同时说,接着转身对那两名番子说道:“二位兄弟,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待着,就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如果你们敢动一下,你们就会立刻没命。”
两名番子一声不敢吭。他们尝过熊广泰的胳臂的滋味,也知道有武器的季同知是多么可怕,明白情况相当严重,完全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
办妥了这些事,季桓之对熊广泰说:“现在,我们到院子里去。”
“行。”
“我们要代替那两个家伙。”
“好。”
“我们要在院子里四处走来走去。”
“这倒不坏,因为天气挺冷。”
“不一会儿,那个随身仆人像昨天和前天一样,要呼唤值班的番子。”
“我们答应吗?”
“不,我们不答应。”
“照你的话做。我并不想答应。”
“我们不答应,我们只是把帽子戴得低一些.然后去护送厂公大人。”
“去哪儿?”
“去他要去的地方,大哥那儿。你以为他见到我们会不高兴吗?”
“哎呀!”熊广泰叫起来,“哎呀!我明白啦!”
“等一些时候再叫吧,二哥;因为,我说实话,你还没有大功告成,”季桓之嘲笑地说。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熊广泰问。
“跟我来。”季桓之回答道:“不久就会知道的。”
他钻出窗上的口子,轻巧地滑到了院子里。熊广泰跟在他后面照着做,不过他比较费劲,没有那样利落。
在外面听阳见房间里两个绑起来的番子吓得直哆嗦的声音。
季桓之和熊广泰刚踏上地面,那边的一扇门们开了,随身仆人的声音叫起来。
同时,岗哨室的门也开了,一个人的声音叫道:“小刘,小张,快去!”
“看来我叫小刘,”季桓之说。
“我是小张,”熊广泰说。
“你们在哪儿?”那个随身仆人问道。
“我们在这儿,”季桓之说。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熊广泰说。
“你觉得这件事想么样,熊登州大人?”
“说良心话,只要这样做下去,我觉得挺有意思!”
两个冒名顶替的番子一本正经地跟着随身仆人向前走,他给他们打开前厅的一扇门,接着又打开好像是候见厅的门,指着两张凳子对他们说:
“命令很简单,只能让一个人进来,只有一个人,明白了?其他任何人也不行。对这一个人你们要绝对服从。回去的时候,为了让你们不会走错路,你们待在这儿等我来叫你们。”
季桓之对这个随身仆人十分熟悉,他就是东厂的宦官司房金芳金公公,七八个月以前,这个人曾经十来次地领他去见厂公。所以,他只是低低地咕哝了一声:“是。”
至于熊广泰,季桓之已经要求过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开口说话,熊广泰答应一定照办。
金芳走掉了,把门也关上了。
熊广泰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不禁叫了一声,道:“看来把人关起来是这儿流行的风气。我觉得我们仅仅换了一座监牢,只不过本来是那边的犯人,现在成了菜园子里的犯人。我不知道我们的处境是否变好了一些。”
“二哥,”季桓之放低声音说,“别着急,让我好好动想一想。”
“你考虑吧,你想吧,”熊广泰看到事情没有像原来估计的那样发展,没好气地说。
“我们走了八十步,”季桓之低声地说,“我们又登了四级台阶,到了这儿,是另一座和我们的小屋平行的小屋。大哥不会离得太远,可惜门都是关着的。”
“这算什么困难!”熊广泰说,“只要用肩膀顶一顶。”
“节省一下力气吧。你没有听到说有一个人要上这儿来吗?”
“听到了。”
“那个人会来替我们开门的。”
“可是,,”熊广泰说,“如果那一个人认出我们,如果那一个人在认出我们的同时叫喊起来,我们就全完了;因为我猜想,你并不打算要我一拳打死或者搞死这个阉人。”
季桓之道:“东林党或许会因此多少感谢我们,可是郑贵妃却不会原谅我们,对待她应该谨慎,此外,无谓的流血不行,无论如何不行。我有我的计划。让我照计划行事,我们就要大笑一场了。”
“好极了,”熊广泰说,此我觉得很需要笑笑呢。”
“嘘 !”季桓之说,“那一个人来了。”
他们听见在前面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前厅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门上的铰链响了一下,一个穿着司礼监太监冠服的人出现了。他裹着一件大红披风,一顶大毡帽压到眼睛上面,手上提着一盏灯。
熊广泰挨着墙向旁边躲,可是他无法让人看不见他,裹着斗篷的人一眼就瞧见了他,把提着的灯递给了他,对他说:“把门灯点上。”
接着,他对季桓之说:“你知道命令了吗?”
“是,”季桓之回答,他打定主意只说这一个字,做做样子。
“很好。”那人说着就向和他进来的门相对的一扇门走去,他打开门,走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现在。”熊广泰说,“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如果这扇门关上了,我们就得用你肩胯了,二哥。做任何事都要正当其时,谁会等待,谁就能有好结果。可是,我们先得把外面的一扇门用什么好法子堵牢,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位敬爱的公公。”
两个朋友立刻行动起不来,把房间上里能够找得到的家具全都堆在门口,这样走道无法通行,而且门也无法朝里开。
“行了,”季桓之说,“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不会有人从后面袭击我们了。好,我们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