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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档头和番子过来,拎着满盆碟的柳条筐,那是送来的夜宵。
“好呀!”熊广泰说,“又是羊肉。”
“公公,”季桓之说,“您就会知道,如果厂公坚持每顿都给我二哥吃这种肉,他决定要采取最极端的行动。”
那档头不免感到好笑:“您二位吃的就不次了!卢公公特意叮嘱,您二位曾为他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让我们好酒好菜招待着。您二位倒不乐意了。”
“是这样,”季桓之说,“我和二哥在这儿什么事也干不了,吃那么些羊肉没处消耗,晚上都睡不着。换点清淡的菜系吧。”
“我还要声明,”熊广泰说,“如果不把羊肉拿走,我别的任何东西也不吃。”
“把羊肉拿走,”那档头也乐意如此,这些羊肉烧酒他们可以留着自己享用了,然后回头对季桓之说,“我希望熊登州能愉快地吃夜宵,何况我要向他报告一个消息,我肯定这个消息一定会叫他胃口大开。”
“是厂公去世了?”熊广泰问。
“不是,甚至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您他身体好极了。”
“真糟糕。”熊广泰说。
“是什么消息?”季桓之问。“在监狱里一件消息就像是一只人参果一样,所以我希望您能原谅我迫不及待的心情,对不对,公公?而且,您刚才向我们透露这是个好消息。”
“你们是否很高兴知道沈阳侯身体很好?”档头回答道。
季桓之的小眼睛张得老大老大。
“说我高兴!”他叫起来,“岂止是高兴,我简直就是高兴。”
“是呀,我受他本人的委托向你们表示他全部的问候,并且告诉你们他身体很健康。”
季桓之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有意向熊广泰迅速地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如果朱后山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如果他请人传话给我们,那么他不久就要行动了。
熊广泰原来并没有那么灵巧,能够理解季桓之的眼色,可是这一次,听到朱后山的名字,他和季桓之的想法完全一样,所以他懂得了季桓之的意思。
“您是说,”季桓之还不敢相信似地问道.“沈阳侯委托您向熊登州和我表示他全部的问候?”
“是的,季大人。”
“您见到他啦?”
“当然。”
“在哪儿?如果这样问不冒昧的话。”
“离这儿很近。”档头微笑着说。
“离这儿很近!”季桓之两眼发光,跟着说了一遍。
“非常近,假使那边朝菜园子的窗户没有堵死,你们站在这儿就能望得见他。”
季桓之心里想:大哥正在宅院周围转悠。接着,他问道:“您也许是打猎的时候在猎场遇到他的吧?”
“不不,很近,还要近。瞧,就在这堵墙后面,”档头拍拍墙说。
“就在这堵墙后面?在这堵墙后而有什么呀?他们是在夜里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因此鬼才晓得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好,”档头说“季大人假设一下一件事。”
“您要我假设什么我就假设什么。”
“请您假设这堵墙上有一个窗口。”
“怎么样?”
“是这样,从这个窗口您能看到在那边窗口的沈阳侯。”
“沈阳侯也住在宅院里?”
“是的。”
“是以什么身分吗?”
“和您的身分一样。”
“大哥是犯人?”
“您知道得很清楚,”档头笑着说,“在天牢和诏狱外没有犯人,因为这儿没有监狱。”
“我们不必在字眼上兜圈子,公公,我大哥被逮捕了?”
“是昨天被逮捕的。”
季桓之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就像遭到雷击一样。他的脸顿时变得灰白仿佛蒙上一层白云,不过立刻便消失了。
“犯人!”他又说了一遍。
“犯人!”熊广泰垂头丧气地也跟着说了一遍。
忽然季桓之抬起了头,可以看到他眼睛里发出闪光,可是熊广泰却不能觉察到。接着,这道闪先立刻消失了,他又像刚才那样沮丧。
“好啦,好啦,”档头说,“好啦,您不用发愁,咱家并没有打算告诉您一个伤心的消息,完全不是这样。天意使你们的朋友和您、和熊登州离得这么近,您不应当失望,应当高兴才是。”
可是,他这几句劝慰的话对季桓之毫无影响,季桓之仍旧是一副悲伤的脸色。
“他的神情怎么样?”熊广泰看到季桓之不想再谈下去,趁机会插进来问了一句。
“他的神情好极了,”档头说。“一开始,像你们一样,他显出很失望的样子,可是,后来他知道厂公就在今天晚上要拜访他……”
“哈 !”季桓之说,“厂公要拜访沈阳侯?”
“是的,他已经叫人通知沈阳侯了,侯爷知道这件事后,就托我告诉你们,说他将利用卢公公对他的这次优待,为你们的事和他自己的事辩护。”
熊广泰嘀咕说,“多大的面子了还用多说,沈阳侯可是皇爷爷的辈分,他的身分要比卢公公高多了。”
“厂公在他的菜园里散步是他的习惯吗?”季桓之问。
“每天傍晚他就把自己关在那儿,”档头说,“他好像在菜园子里考虑国家大事。”
“这样的话,”季桓之说,“我开始相信大哥将会受到卢公公的拜访了;此外,卢公公肯定有人伴随他。”
“是的,有两名番子。”
“他会当着两个番子的面谈事情吗?”
“那两个番子是卢公公的干儿子。而且,他们十之八九等在门外。”
季桓之把手指甲戮进手心,让他的脸上不会显出其他的神情,只照他想做的那样不动声色。
“那厂公一个人走进沈阳侯的房间可得小心,”季桓之说,“因为侯爷很容易发火。”
档头笑了:“是吗!可是,的确,据说你们几位都好像是吃人肉的生番!沈阳侯一向彬彬有礼,而且随身又没有武器,卢公公大人只要一叫喊,那两名伴随他的番子就会跑过来。”
“两名番子,”季桓之好像在回想什么,同时说道,“是的,两名番子,正是这样,我每天傍晚总听到有人叫两个人的名字,有时候我看见他们在我的窗子底下走来走去,要走两刻钟。——但愿卢公公能宽宏大量,答应沈阳侯给我们自由。”
“我也完全希望能够如此,”档头说。
“那么,如果他忘记做这一次拜访的话,您提醒他一下该不会不方便吧?”
“不不,很方便。”
“这就叫我比较放心了。”季桓之继续道,“现在,请您再答应我最后的一个要求,公公。”
“尽管说吧,季同知。”
“您会再见到沈阳侯吗?”
“明天早上会见到。”
“您愿不愿意代我们向他问好,并且对他说,请他替我申请和他将得到的同样的恩惠。”
“季大人希望厂公上这儿来吗?”
“不;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有过分的要求。但愿厂公能赏光听听我说的话,这就是我一心一意指望的事。”
“哎 !”熊广泰摇着头低声地说,“我永远也不会相信这是他的心里话。一个人遇到不幸后竟会变得这样气馁!”
“事情会照您的意思办。”档头说。
“请您对沈阳侯说一要他放心,我身体很好,您看到我愁眉苦脸,可是我认命了。”
“季大人,瞧您这说的,不过真叫咱家听了高兴。”
“您说熊登州也是这样。”
“不,我不是这样,”熊广泰说。“我,我可完全不听从摆布。”
“可是,二哥,你会听从摆布的。”
“永远不会!”
“他会的,公公。我了解他胜过他对他自己的了解。我知道他有成千成百个了不起的优点,而他自己甚至一无所知。别说话了,二哥,听从摆布吧。”
“再见,二位大人,”档头说,“愿你们晚上能睡得着。”
“我们尽力试试看。”
档头行过礼后走了出去。季桓之依旧是一副谦恭的姿态,顺从的神情目送着他离开。
可是,房门一被这位宦官档头关上,季桓之就向熊广泰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脸上露出清清楚楚的高兴的神情。
熊广泰问:“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发疯了?”
“因为我们有救啦!”季桓之说。
“我可一点儿看不出有希望得救,”熊广泰说,“相反,我看到的是我们全都被抓住了,除了李蜜,自从我们当中又有一个人也进了厂公的老鼠笼里以后,我们出去的可能性更加小了。”
“完全不是这样,熊广泰,我的朋友,这只老鼠笼仅仅够关两只老鼠,要是关三只,它就显得不牢了。”
“我完全不懂你说的话,”熊广泰说。
“不要紧,”季桓之说,“我们坐下来吃东西吧,我们要增添力气,今天晚上我们需要用力气。”
“今天晚上我们要干什么?”熊广泰问道,他越来越惊奇了。
“我们或许又要出远门了。”
“但是……”
“我们吃东西吧,二哥,我一面吃一面动脑筋想办法。等吃好夜宵后,我的办法就会全部想好了,那时候我再一一告诉你。”
虽然熊广泰很想马上知道季桓之的计划,但是他了解季桓之做事的脾气,所以他不再问下去,在桌子前坐下吃东西了。他信任老谋深算的季桓之,所以他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