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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培——朱载培这样意外地被捉住了,他在上楼梯的时候,头脑里还是昏沉沉的,没有清醒过来,所以无法好好思考。他最初的明显的感觉就是惊讶,不安,全身都感到无法抵档的恐惧,因为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又是比他强有力的仇人抓住了他的胳臂,而他在这时候还以为这个仇人在别的地方忙别的事情。
但是,他一坐下以后发现对方不管出于什么动机给了他一个喘气时间,他就集中起他的各种想法,同时恢复他的体力。
季桓之的炯炯有神的眼光,没有吓坏他,可以说反而在刺激他,因为,这个眼光,虽然像燃烧着威胁的火,把他从头望到脚,但是在憎恨和愤怒中却显得坦率。朱培准备抓住一切可以使他摆脱困境的机会,或许利用武力,或许使用诡计,他缩成一团,像一头躲在洞穴里走投无路的熊,用看上去一动不动的眼睛望着追捕它的猎人的每一个动作。
这时候,他的眼睛迅速一扫,落到了佩在腰上的结实的长刀。他很自然地把左手按在刀把手上,再将刀挪到右手能拿到的地方,然后照季桓之的要求的那样坐好。
季桓之无疑是在等待对方说出什么咄咄逼人的话,好开始一场可笑的或者是讨厌的谈话,他十分希望有这样的谈话。
李蜜声音十分低地对自己说:“我们就要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熊广泰捏着他的胡子,喃喃自语:“踩死这条小毒蛇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朱载培的亲爹朱后山躲在房间角落里,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像石雕一样,他虽然待着不动,自己也觉得前额在直流汗 。
朱载培却一言不发。等到他完全有把握可以随时拔出刀的时候,他便很镇定叉起双腿,静静地等待着。
这种沉默的场面不可能再延长下去,因为那会变得很可笑。季桓之清楚这一点。他刚才叫朱载培坐下来,好进行交谈,因此他想还是让他先开始这场谈话。
“我仿佛觉得,小兄弟,”他带着叫人难堪的有礼貌的口气说,“你衣服好像换得很快,就像我见到过的戏班演员一样。难道你也会唱《牡丹亭》?我可不是叫你唱啊,这出戏我听了少说八百多遍了。”
朱载培一句话也不回答。
“你不想答就算了。刚才,”季桓之继续说,“你化装成了,我想说是扮成杀人的凶手,而现在……?”
“而现在,相反,我看起来像是穿了一个将被处死的人的衣服,对不对?”朱载培用镇静而又生硬的声音说。
“啊!小兄弟,”季桓之回答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在和几位有名望的人在一起,而且你身边佩着一把好刀!”
“大人,天下没有一把好刀能抵得上四把刀和四把匕首的,还没有算上你们的等在门外的同伙的刀和匕首。”
“对不起小兄弟,”季桓之说,“你说错了——我就可以。”
朱载培不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使他的嘴唇皱起来,显出嘲弄的神情。
“不过,要说的不是这些,”季桓之继续说,“我要问的是,刚才在屋里和你说话的人是谁?是那个人牵线搭桥,让你成了替建奴卖命的汉奸吗?”
“你也曾替正红旗的人绑架李如柏,你也是汉奸。这件事,厂公会知道的,皇帝也迟早会知道的。我也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就像十八年前,在永定河畔发生的那件事一样。”
“小兄弟,你想威胁我?”季桓之回答道,他的态度极为镇静,虽然眉毛稍稍动了动,说明他禁不住还是有些激动,“我不知道你尽管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但是毕竟年纪还算轻,所以我对你的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根本不放在心上。毫无意义,是的,因为你刚刚提到的永定河畔的事情和眼前的情况没有丝毫联系。的确,我们当时没有给令堂一把刀,请她和我们斗刀,可是对你来说先生,你是一个会使刀剑玩火铳的练武之人,正像我们见到过的那样,而且现在你佩着这样一把长刀,所以人人都有权向你提出给予交手的荣幸。”
朱载培问“难道你想进行一次决斗吗?”他站了起来.两眼冒火,就像他已经预备好立刻响应挑战似的。
熊广泰也站了起来,就和每次遇到这种动刀动枪的事一样,做好了准备。
“且慢,且慢,”季桓之依旧很沉着地说,“我们不用急,因为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指望事情要办得合情合理。二哥,请你再坐下来,你,小兄弟能不能平静平静。我们就要用最好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我要和你坦率地谈一谈。朱载培先生,
你承认不承认你非常想把我们全都杀死?”
“对,全都杀死,”朱载培回答道。
“包括你父亲?”
朱载培用阴沉的目光瞥了眼角落里的朱后山,说一声:“对。”
季桓之转过身来,对李蜜说:“这真是极大的运气,三姐,你得同意这一点,他既然连亲爹都不认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开手去做了;至少,在我们之间不会发生误会,我们将尽善尽美地处理妥当的。”然后,他又对朱载培转过身子,说:“小兄弟,我要告诉你,这几位大人会回报你对他们的美好的感情的,他们非常高兴也能够杀死你。”
说着,季桓之把他坐的椅子向后推到墙跟前,再对他的几个朋友做了做手势,要他们和他一样做,然后他对朱载培说道:“如果你对此没有异议的话,那么由我先开始吧。”
“等一等!”熊广泰走上前来,大喝一声:“由我开始,不必多说废话了。”
“二哥,对不起,该我来,”李蜜说。
朱后山没有动一动,就像一尊塑像一样,甚至他的呼吸也似乎停止了。
“二哥、三姐,”季桓之说,“请你们放心,有轮到你们的时候。你们瞧这位小兄弟的眼睛,能看到它透露出的对我们的仇恨,再看看他拔刀出鞘是如何灵活,不妨再欣赏欣赏他如何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寻找,看有什么障碍会影响他朝后退。怎么样!这一切难道还不能向你们证明他是一位用刀的高手吗?只要我无力招架,你们很快就会接替我。还有,”他继续说,同时仍按着未出鞘的谷雨刀的柄头,“我和这位小兄弟有特别的帐要算,我要开始了。我希望这样做,我愿意这样做。”这是季桓之第一次对他的朋友说这样的话。以前他只是在头脑里想着它们,没有说出来。
熊广泰向后退,李蜜把他的刀放到胳臂底下,朱后山依旧待在原来的阴暗的角落里,但是并不是像季桓之说的那样安静,而是喘息着,透不过气来。
“请把刀放回鞘里去,三姐,”季桓之对李蜜说,“这位小兄弟可能会误会你的意思。”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朱载培说:“来吧,我等着你呢。”
“你为什么不拔刀?”朱载培问。
“为什么?你出手的时候就知道了。”季桓之露出轻蔑的微笑。
朱载培不再迟疑,挥刀斜斩。
恰在此时,但见弧光闪烁,谷雨刀的刀锋已从朱载培的刀尖处穿过。
刺耳的一声响,一块刀尖已经插在了墙壁上,朱载培手中的武器,短了三寸。不过他手中的刀是开全锋的,即便没了刀尖,也可以当平头刀来用
再看季桓之,仍旧握着未出鞘的谷雨刀刀柄。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说,“既然如此,我就只用三成功力吧。”
接着两个人同时向前胯出了一步,仅仅这样一个相同的动作,两把刀就碰在一起了。直到现在,朱载培才有机会看清季桓之手中那把曾属于张士诚麾下大将卞元亨的旷世名刀。
季桓之不用逗弄他的对手,并得意地笑着。他真如刚才所说,只用了三成功力,否则现在朱载培早已人头落地。很快,他看到对方一个缺口,赶紧乘机直刺。
而朱载培避开了这次攻击,不由得信心倍增。
“我开始认为我们要好好玩一玩了。”季桓之说。
“不错,”李蜜低声说,“不过你可别玩脱了。”
朱载培也露出了微笑。
“小兄弟,”季桓之说,“你笑得还真难看!比你母亲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你知道吗?你母亲是个荡妇,我在她的小庙里进进出出的时候,她笑得可比你现在好看多了。”
对于季桓之的言语挑衅,朱载培并不回应,只用刀压住季桓之的刀来回答。
心理素质还可以嘛。季桓之心说。他没有料到这个外表看来身体瘦弱的人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可是,他的招架并不比他的对手刚才的那一手迟缓,因此,他及时地挡住朱载培的刀,那把刀正顺着他的刀滑,但是没有碰到他的胸膛。他反倒顺势一扭,将刀尖刺向朱载培。
朱载培飞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季桓之再次出击,朱载培又向后退。
看样子,朱载培已经渐渐无法应付季桓之的招数,只是向后退,不停地打转,最后终于和对方换了位置。
“好啦,我玩够了,该结束了!”季桓之说着,紧紧逼近。
朱载培继续后退,不过这一次很明显他是故意后退的,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好让季桓之能够利用。而他的脚立刻就碰到了他用左手撑住墙。
季桓之笑着说:“这一回你可不能再往后退了。”
顷刻之间,季桓之对朱载培狠狠刺了一刀。
然而墙面好像裂了开来,朱载培走进一个大开的口子,突然不见了,季桓之的刀被两块墙板紧紧夹住,任他怎么拔,都是纹丝不动。
季桓之向后退了一步,墙又重新合拢。
原来这间屋子有一道秘密的门。朱载培意识到自己不是季桓之的对手后,就一步步退到暗门附近,启动机关,成功脱身。
“我说什么来着?”李蜜训斥道:“你玩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