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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顺义耽搁时间不长,每个人都睡了一个好觉。朱载堪关照,如果杨雷赶到,就叫醒他,可是杨雷没有来。
马匹当然也享受了给它们的整整八小时的歇息和厚厚的垫草。年轻的定国公徐希仁在清晨被朱载堪叫醒了,他是来向成国公问早安的。他们急急忙忙吃好早饭,到卯时,已经走了七八里路了。
徐希仁的谈话引起了朱载堪极大的兴趣,所以朱载堪一个劲儿地听他说。徐希仁也说个没有完。定国公是在京师受的教育,而朱载堪只到过京师一次,定国公是在皇城根底下长大的,而朱载堪连见也没有见过金銮殿;徐希仁谈到他做小侍从时做的那些荒唐事,他还不顾法令尤其是老师的禁止,设法和人进行了两次决斗。这些内容对朱载堪说来,都是最感到好奇的事情。
接着,话题转到了谈情说爱和风流韵事上来。在这方面,辽阳侯也是听得多,说得少。他听着听着,仿佛看到在三四次说得吞吞吐吐的艳遇后面,成国公心灵深处和他一样也藏着一个秘密。
白天很快地过去了。成国公的教师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大儒,生性随和,像他的学生说的那样,博学多才,连牙齿上也有学问。他好几次使朱载堪想到了父亲的渊博的学识和风趣尖刻的玩笑,可是,说到优雅,高尚,和外貌的高贵,在这些方面,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朱后山。
马匹比昨天受到爱惜了,在下午未时,就在密云停了下来。这儿离古北口很近,他们决定在这个镇上住一夜,明天再走。
自大明开国以来,蒙古一直是心腹大患。徐希仁崇拜王阳明,所以也效仿偶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在师长的陪同下,想出关游历。蒙古分为数部,如今俺答部早已与大明和平共处,但早年曾当过大明雇佣军的朵颜——即土蛮部以及东北的插汉部却时常作乱。土蛮部的小股队伍有时候利用黑夜出来袭击,甚至穿过古北口段长城的塌口,来到密云的四郊。
而徐希仁和朱载堪一同吃饭,睡同一间房间。他们正在很容易结成知己的年纪,两人好像一出生到世上彼此就认识了似的,而且以后也再不可能分开了。一晚上他们都只谈行军打仗的事,仆人把武器擦得锃亮;两个年轻人装好手铳的弹药,像是随时准备应付武装接触。
只不过,眼下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心腹大患,并不是蒙古。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真正的大患是谁了,只需要再等待七个月,真正的强敌就会现身。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上路了。徐希仁年纪轻,性子急,尽管他比朱载堪还大几岁,却比朱载堪还要性急。他对朱载堪说:“我们是三个主人和三个仆人。我的仆人都武装好了,你的仆人我看相当固执。”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什么表现,”朱载堪回答他说,“不过,他是辽阳人,他不会怎样差劲的。”
“对,对,”徐希仁说,“我相信一有机会,他准会开火,我呢,我有两个可靠的人,他们跟随先父打过仗,因此,我们就是六名战士,如果我们遇到一小股人数和我们相等,甚至比我们多的敌人,我们进攻不进攻,贤弟?”
“当然进攻。”辽阳侯回答说。
“好啦,好啦!”老学究插进来说,“你们想到哪儿去啦!我们只是出关游历,可千万躲着点蒙古人!”
徐希仁和朱载堪带着微笑互相偷偷地望着。这一带树木越来越多,他们不时地碰见一小群一小群庄稼人,赶着牲口,用大车装着或者用胳臂挎着最值钱的东西。
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古北口。他们在这儿打听消息,知道土蛮部又在骚扰关外的村庄,刚才那一拨农民,正是逃入关内避难的。不过最后问的人却又说蒙古人抢掠一番就退去了,现在应该可以出关了。
尽管徐希仁的老师极力反对,可他又拗不过一个公一个侯,只能硬着头皮与两个年轻人一同去关外。
出了古北口,四周景色宜人,处处有绿宝石般的青山翠谷。一路上不时会出现一些小树林,小路就穿过这些小树林延伸。老学究每次穿过这些小树林的时候,总担心会遭到埋伏,叫成国公的两个仆人走在前面打先锋。老学究和两个年轻人成了主力部队,朱泰把短铳放在膝上,眼睛注视着后面,担任警戒。
走了不一会儿,在前面又出现了一座浓密的树林。走到离这座树林一百来步的地方,那位大儒又像以前那样采取预防措施,打发成国公的两个仆人走到头里。
两个仆人一走进树林,就不见了人影。两个年轻人和老学究说说笑笑地离着一百来步跟在后面走。朱泰在他们后面,也隔着一百来步远。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学究连忙叫站住,两个年轻人勒马停下。也就在同一时刻里,两个仆人快马奔了回来。
两个年轻人急着要知道情况,连忙向两个仆人迎上去。老学究紧跟在他们后面。
“你们被挡住去路了吗?”两个年轻人急匆匆地问。
“没有,”仆人齐声答道,“可能我们甚至没有给人发现。马蹄声是在我们前面一百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大概是在树林最密的地方,我们赶回来请示该怎么办。”
“我的意见是,”老学究说,“如果必要,甚至可以说我坚决主张我们向后退。这
座树林里可能埋藏有伏兵。”
“你们什么也没有见到吗?”成国公向那两个仆人。
“我好像看见,”一个仆人说“有些穿黄衣服的人骑着马走进小河的河床。”
“这么说,”老学究说,“我们遇见一小队蒙古人了。向后退,向后退!”
两个年轻人互相望了望,用眼神征求对方的意见。正在这一刻间,又传来了一声弓响,紧接着是两三声呼救声。
两个年轻人最后交换了一下眼光,肯定彼此都不愿意后退。
这时老学究已经掉转马头,他们两人却催马飞奔向前冲去。朱载堪叫道:“朱泰,跟我来 。”徐希仁也叫上他的两名仆人跟上。老学究十分惊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奔进了树林,看不见了。
他们继续向前飞奔,两个年轻人手上紧握着手铳。不到半炷香,他们奔到了仿佛是发出马蹄声和叫声的地方,于是他们放慢了步子小心翼冀地驱马前进。
“嘘!”徐希仁轻声说,“有骑兵。”
“对,三个人骑着马,三个人下了马在步行。”
“您看,他们在做什么?”
“我看他们好像在寻找一个受了伤的或者死去的人。”
“我们杀过去!”朱载堪说。
“对,我们杀过去!”徐希仁说。
“二位!”老学究叫起来,“停下……”
可是两个年轻人连听也不听,争着驱马往前跑。老学究的叫声只是惊动了那些蒙古人。
立刻,那三个骑在马上的敌人朝着两个年轻人冲过来,另外三个没有骑马的这时已经抢完了两个汉民的财物。
双方相距二十步远的时候徐希仁首先开枪,没有打中对方,那个面向朱载堪冲来的蒙古人弯弓射箭,朱载堪觉得左胳臂上像给鞭子抽打一样疼。走到相隔四步远的地方,朱载堪开了一枪,正好打在那个蒙古人的胸口,蒙古人伸开双臂,仰面倒在马的臀部上,那匹马转过头来,把他背走了.
这时候,朱载堪隔着一层硝烟看到一支箭镞。他想起了朱后山以前对他的叮嘱,像闪电一样迅速一动,使他骑的马直立了起来。对手放箭了。马向旁边一跳,四条腿役站稳,例在地上,并且把朱载堪的小腿压住了。
那个蒙古人扑过来,拔出弯刀,想用砍掉朱载堪的脑袋。
朱载堪非常不幸,因为他待的位置,不能从刀鞘里拔出刀来,也不能从枪套里拔出另一支手铳。他眼看着刀锋在他脑袋上晃悠,只好无可奈何地想闭上眼睛等死。就在这危急关头。徐希仁纵马一跳,跳到那个蒙古人面前,把手铳对准了他的脑门。
“快投降!”徐希仁说,“不然就要你的命!”
不需要听得懂汉语,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弯刀从蒙古人的手上落了下来,他马上就投降了。徐希仁叫来他的一个仆人,把这个俘虏交给他看管,并且吩咐他,如果俘虏稍微有点想逃的行动,就把这个士兵的脑装打开花。然后,徐希仁跳下马来,走到朱载堪跟前。
朱载堪虽然由于刚才发生的事不可避免地非常激动,脸色苍白,可是还是笑着说,“你很快地就还清了你欠的人情债,你不想一直欠我。没有你,”他重复了一遍成国公上次说的那句话,“我已经没命了,老早就没命了。”
“我的对手逃走了,”徐希仁说,“所以我能够前来救你。你胳膊上中了一箭,要紧吗?”
“你觉得呢?”朱载堪说。
这不废话嘛,当然要紧了。
老学姐和朱泰也已经下了马,一起把那匹马稍稍抬了抬,马快死了,在挣扎。
朱载堪终于把脚从马蹬中拔了出来,又抽出了给压在马身底下的小腿,他马上就站了起来。
“骨头没有断吗?”徐希仁问。
“没有断,”朱载堪回答道。“不过歹徒要杀害的那几个百姓不知道怎样啦?”
“我们来得太迟,我想,他们已经被杀害了,蒙古人抢走了他们的财物逃走了。我的两个仆人现在尸体旁边。”
“我们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完全没确气了,如果还有点气,可以设法救活他们,”朱载堪折断胳膊上的箭杆说。箭头仍在胳膊里面,但并没有伤到骨头,待会儿再拔出来也不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他也因祸得福,失去了一匹马,却得到了两匹更好的马,于是他们一行骑上马向躺着受害人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