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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辽阳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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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非常长,可是季桓之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知道他们的马在熊财主家里早已吃饱喝足。现在精力分充沛。他信心百倍地准备走四五天的路,忠心耿耿的庞明星跟随着他。

    自打从登州北坐船经皇城岛到达旅顺,并一路北上以来,这两个人为了战胜一路上的无聊常就肩并肩地骑马前进;话说个不停。

    季桓之渐渐地不像上级了、庞明星也完全除去了下属的外衣。这是一个万分狡猾的人,自从他突然成了小资产阶级以后,他常常懊恼再也吃不到大路上的不花钱的好饭,也不能参加官老爷们的交谈和他们的轰轰烈烈的战斗了。他觉得经常和一些庸俗乏味的人来往,降低了他的身分;所以非常苦恼,他总认为自己是一个颇有才能的人。可是,如今他立刻地位升高,成了他依旧称做上司的人的知心朋友。季桓之也好多年来没有向别人说过心里话。这两个人有时候觉得相处得十分融洽。

    此外,庞明星并非一个完全土里土气的糟老头子。他是一个会出好主意的人,就像季桓之好多次发觉的那样,他不主动去冒险,但是临难却从不退缩。还有,他曾当过锦衣卫,特务生涯会使一个人变得机警,而且,不仅如此,如果庞明星需要他,庞明星对他来说不是没有用的。季桓之和庞明星一路上几乎像一对好朋友那样,最后来到了辽阳西南的一座小镇。

    在路上,季桓之又想到那个不停地缠着他的念头,摇着头说:“我知道我去朱大哥那儿要说服他是不会成功的,这种行动是荒唐的。可是对我的老朋友我应该这样做。他品质崇高,侠义心肠,任何人也比不上。”

    庞明星点点头,一声不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和他的主人一样担心。

    “而且,”季桓之说,“也许他已经老态龙钟,因为现在他上了年纪了,也许还穷困潦倒,因为他不懂得打理钱财,他一定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语,酒也喝得更凶了……”

    “我好像已经到了那儿,看到他站都站不稳,话都说不清楚,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庞明星用可怜的口气说。

    “不管怎样,”季桓之说,“我们不久便可以弄清楚情况。”

    就在这时候,一辆牛拉的大四轮车从全是车辙的小路走上了两个骑马的人走的大路,这种车都是装着当地的大森林里砍伐的木头,送往城里去的。一个汉子赶着牛车,手上拿着一根头上钉着钉子的长竿子,用它戳着慢慢行走的牲口。

    “嘿!老铁。”庞明星叫唤那个赶车的人。

    “干哈呀,谁跟你老铁?”这个庄稼人用当地人的特别纯正的语言问道。

    “我们在找……一位姓朱的前锦衣卫千户的宅子,”季桓之说;“他老家是沈阳的,您知道这一位吗?”

    “沈阳来的多了,谁知道去?”这个庄稼人刚打算扭头就走,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来问:“你说的可是一个前锦衣卫千户,姓朱?”

    “不错,老乡你知道?”季桓之两眼放光。

    “那就是了,辽阳城里只有一位姓朱的前锦衣卫千户。二位,俺运的这些木头就是他的,朱老爷这些天打算盖新屋子,俺砍下来给他拉过去的。你们想找他,就跟着俺吧。”

    牛走得太慢。季桓之和庞明星跟在车子后面走,这样的步子叫他们不耐烦了。

    庞明星只好问道:“老乡,还有多久能到啊?”

    对方只甩给他一句:“着急啊?着急你自己找去!”

    季桓之摇摇头,只好再次放慢了马的步子,像在思索什么似的,低着头向前走去。庞明星紧跟在后。

    走了一段时间,前方响起马蹄声。

    这阵马蹄声打破了枯燥的宁静。季桓之抬眼望去,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美青年纵马走来,衣着朴素,但是十分雅致,而且这青年无论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几乎与朱后山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年轻版的朱大哥了。

    这个青年人像是专门迎接牛车的。而赶牛车的老汉瞧见青年,叫了声“少爷”。

    季桓之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年轻人,不禁想起了自己差不多同样岁数的时光,当年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就卷入政治斗争、进过诏狱,经常以身犯险九死一生,哪里可能像眼前这个青年一样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赵伯,辛苦了。”年轻人对赶车老汉说。

    “不辛苦、不辛苦,能替朱老爷办事,是俺们的福分。”

    青年接下来又注意到紧跟着牛车的两名骑手,其中一个还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他难免有些不悦,但没有第一时间正面交锋,而是问老汉:“赵伯,他们俩是做什么的,因何跟随着你呀?”

    “他俩?说要找朱老爷,就跟着俺了,俺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想干啥。”

    “是么?”那年轻人驱马上前几步,将季桓之稍加端详,视线最终停留在那柄插在马鞍囊里的禾苗状长刀来。这柄刀形似御林军刀,但要比御林刀长了近一尺,应当不是人人都能学会如何善用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冲季桓之说:“喂,你叫啥呀,哪儿来的?”

    “先别问我哪儿来的,你父亲可是朱后山朱千户?”

    “是有怎样,与你何干?”年轻人道:“速速报上名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好大的口气。你想我叫啥对吧?”季桓之失笑道:“等见了你爹,你就知道该叫我啥了。”

    “大胆,竟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大胆?”季桓之看着对他而言足以称得上是小毛孩子的年轻人,接着说道:“我和你娘还有不错的交情呢,我如此说话能叫大胆吗?”

    年轻人顿时火冒三丈,喝道:“放肆!看我怎么教训教训你这个口无遮拦的狂徒!”言讫,他拔出绣春刀,打马驰骋而来。

    那年轻人估量对方的武器甚长,一时难以拔出,因为纵马上前,果断出手。

    岂料白光一闪,他只觉手腕一阵酥麻,佩刀脱手,而头顶又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拍了一下,令他惶然失神。

    此时季桓之已经收刀入鞘,而之前他更是早就挑起绣春刀,拿在手里,双手奉还:“你出手挺快呀,估计再练个十几年,就能赶上我了。”

    年轻人抢过绣春刀,恨然道:“狂徒,竟敢戏弄本侯,你可知罪?”

    “本侯?”

    “就是我,辽阳侯朱载堪!”

    “哎呀,失敬失敬!”季桓之装作胆怯模样,下马行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辽阳侯,还请辽阳侯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人这一回吧!”庞明星也学着他的样子,俯身告饶。

    “哼!前倨后恭,必谄媚奸佞之徒!”朱载堪叱道:“本来本侯打算放过你们,但你出言不逊,竟敢用轻慢的言语玷辱我的母亲,还说什么与她交情甚厚。我定要拿你回去交予家父面前,好生治罪!”

    那就多谢——哦不,是“请侯爷轻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