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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太保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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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林朝卢沟桥方向一指。

    “离这儿远吗?”朱后山又问。

    潘林向他的主人伸出一个弯曲的食指。

    “就她一个人?”朱后山复问。

    潘林肯定地点点头。

    “诸位,那个女人单身一人,所在位置是卢沟桥方向,离这儿不到二里。”

    “很好,”季桓之说,“给我们带路,潘小旗。”

    潘林穿过田野,为队伍充当向导走在前方。

    大约走了五百步以远,他们遇见一条小溪,便涉水趟了过去。

    在一束闪电的亮光下,他们隐约看到了一座石桥。

    “是这儿吗?”季桓之问。

    潘林摇摇头作出否定的表示。

    “不要说话!”朱后山说。

    队伍继续赶路。

    又亮起一道闪电;潘林伸着手臂指去,在火蛇般的青蓝色电光石火下,他们清楚地看见一栋孤零零的小屋,横在离一条渡船约百步远的卢沟桥附近。一扇窗子亮着灯光。

    “我们到了,”朱后山说。

    就在此时,一个卧在壕沟的人爬了起来,那是乔虎;他用手指着那扇闪着亮光的窗户。“她就在那里,”他说。

    “那丁胜呢?”朱后山问道。

    “我来守窗子时,他去监视大门了。”

    “很好。”

    朱后山跳下坐骑,将马缰交给潘林,然后向马队其他人作个手势,要他们向门的方向包抄过去,他自己一个人向窗口潜去。

    那座小房的周围是一圈两三尺高的绿篱。朱后山越过篱笆,一直来到无隔板护挡的窗前,但半高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登上窗基石沿,以便让眼睛能超出窗帘的高度向里张望。然后捅开窗户纸,借助一盏灯的微光,朱后山看见一个身裹一件深色披风的女人,坐在余温犹存的一个火炉旁的方凳上,双肘支在一张朽木桌上,白皙得如象牙一般的双手托着脑袋。朱后山看不清她的脸庞,但他的唇角展露开一丝狞笑:

    不会搞错的,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女人。

    就在此时,一匹马嘶鸣起来,边鸿影抬起头,四下里紧张地张望。

    然而不是朱后山一行人的马匹,而是另一匹从河对岸驶过卢沟桥朝房子这边跑来,刚刚一个急停的雄驹。

    是郑闻韬,他轻盈地跳下马,大氅在暴风雨中抖动,好似一只会变幻形态的未名妖物。

    显然郑闻韬已经远远看见了围在房屋外鬼鬼祟祟的几人,他上半身岿然不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好像迈着死神的步伐。

    事已至此,无需更多解释,只管战个痛就是。

    丁胜拔出刀冲了过去,郑闻韬亦掣刃在手。二人须臾间就已交手五六合,伴随着一道闪电,一只握刀的断手无力地落在水洼里,但丁胜的惨叫声早被风声雷声掩盖,苍茫大地间,没有他的声音。

    在丁胜被一掌劈裂天灵盖后,用他衣角擦净血迹的郑闻韬收刀入鞘,继续迈着稳健的步伐,朝房屋走来。

    乔虎见好兄弟被杀,心中大悲,也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要阻拦郑闻韬。

    这一次,郑闻韬甚至没有拔刀,仅仅是用两手交叉,用铁护臂架住正面劈来的一击,同时一脚踢中乔虎下阴。乔虎痛叫,佩刀脱手。郑闻韬接住坠落的刀,架在乔虎颈上,一记猛扫,人头落地。

    杨雷潘林二人还想冲,李蜜赶紧喝止他们:“你们不是对手,别再白白送命了。”说罢,她与熊广泰齐出,在大门外二十步的地方与郑闻韬对峙起来。

    与此同时,屋内的边鸿影在听到马的嘶鸣后,紧张地四顾,她的眼睛毒辣无比,精准地发现了被捅开的窗户纸,与窗外的朱后山目光交汇。

    而朱后山清楚他被认了出来,他用膝盖和双手去推顶窗子,宛如复仇的亡灵跳进房间。

    边鸿影跑向门口打开门;一张比朱后山更加苍白更具威慑的脸庞挡住了去路,站在门槛边的正是季桓之。

    边鸿影叫喊一声向后退去。季桓之考虑到她又会想方设法逃走,生怕她又从他们手里溜掉,便从腰间拔出手铳;但朱后山举手拦住了。

    “把家伙收起来,季兄弟,”他说,“要紧的是这个女人要受到审判,而不是现在将她干掉。再等一段时间,季兄弟,你会心满意足的。”

    季桓之服从了,因为朱后山的语气庄严,举止威武,他简直就是阎王爷派来的判官。

    然而,就在他二人打算好好处置边鸿影时,杨雷冲到窗边告诉他们:现在就连审讯也都还不是时候。

    朱后山为防止边鸿影逃跑,就从背后钳住她的两手,和季桓之一起将其押到门口,正看见二弟和三妹与郑闻韬激烈交锋。

    斗阵间,熊广泰不知为何突然踉踉跄跄,往后倒去,摔坐在地,捂着小腹低吟。

    只有季桓之看见,是郑闻韬冷不丁的一个飞脚,踢中二哥丹田,令他猛然间完全失去力气,只能退出了战斗。

    而李蜜还在与郑闻韬搏杀,二人互相见招拆招,因为二人皆反应敏捷,他们都没有伤到对方分毫。但渐渐的,李蜜肚里的货快用完了,而郑闻韬却仍像是一台上了发条的西洋钟一样按照程序不断出新招,丝毫看不出疲惫来。

    李蜜气喘如牛,动作早已走样,很快,叮当一声,她的佩刀脱手飞走,郑闻韬一刀就向她的颈部砍来。李蜜总不能束手待毙,她一扯中指,竟从袖中弹出一柄袖剑,要刺向郑闻韬喉咙。而郑闻韬砍向她脖子的刀立刻变向,刺啦一下,就将李蜜的右前臂整根斩断,随后一手拿着断臂,用断臂上的袖剑穿了李蜜的左琵琶骨,最后同样赏以一脚,将其踢飞了五步远。

    眼看三妹兼爱妻如此,朱后山怎能不心痛,他放开边鸿影,赶紧扑到李蜜身边,点了她的穴位,控制住血流,将她搂住止血。

    李蜜嘴角流着血,发出痛苦的低咳,还不忘告诫朱后山:“别上,你不是他的对手,先去捉边鸿影。”

    朱后山转头一瞧,边鸿影果然趁机溜了,在他视野中只有一缕身后的裙摆作为残影暂时保留了一霎那。朱后山摇摇头,泪成两行:“先不去管她了,我来给你疗伤。”

    终于到了季桓之了。其实他也注意到边鸿影溜走了,但他明白,自己总不可能为了抓人,而把一群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兄弟姐妹丢在这里,任凭郑闻韬杀害吧?他能保证,如果自己敢去追人,郑闻韬当场就会杀死所有人。

    因此,季桓之像拄拐一样拄着佩刀略有些瘸地走向郑闻韬。一到坏天气,他身上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难受,脖子上一处、躯干上有四处,这算的只是重伤,其他的还没计。这些创痛令他行动都有不便,现在居然要带着一身的伤来与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中最能打的一个进行生死搏斗,真是造化弄人。

    “季千户,”郑闻韬说了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或许是他其实感到累了,但不能轻易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才想借说话的机会让自己得到一些休息,他说:“我看你这副样子,就不要逞强了。”

    “逞强?”季桓之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逞强,那就说明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为什么需要了解你?你处处与我天极教作对,”郑闻韬平举绣春刀,说:“还一直想谋害教主和苗大人。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听孔定邦的建议,在诏狱内杀了你。”

    “怎么,当年的事,郑大人也有份?”

    “少说废话,看刀!”看来郑闻韬已经休息够了,脚踏雨洼,踩出朵朵水花,直冲季桓之而来。

    岂料步履蹒跚的季桓之竟突然变得比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敏捷,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步伐闪开这一击。

    郑闻韬不敢相信,又连出三刀,刀刀落空。

    这下他不敢小觑了,退后五步,打算观察仔细后再寻良机。

    季桓之咳嗽了一声,说:“郑大人,你也是一条好汉,为何为虎作伥,充当邪教的走狗?”

    郑闻韬道:“苗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否则,我们这些真正有能耐的,就只能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需要时用一用,不需要时就被一脚踢开,若是倒霉,还会被当做替罪羊,引颈受戮。”

    “原来如此,”季桓之道,“既然对你有恩的是苗大人,又不是边鸿影,你为何非要保护她?现在回去复命,就说来晚了,夫人已经遇害,不就行了?”

    郑闻韬冷哼一声说:“如果夫人被你们捉了,我还能站着回去复命吗?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机会飞黄腾达,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非要处处针对夫人,与你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势力较劲?”

    “是啊,为什么呢?”季桓之低头沉吟了一阵,过会儿才抬头告诉郑闻韬:“其实,我只是为了私怨,因为边鸿影杀死了我的发妻。”

    “你的发妻,谁?”

    “蒋潇潇。”

    “蒋潇潇?”郑闻韬突然大笑起来:“你说的可是青楼十二个婊子之一的蒋潇潇?”

    季桓之的人突又僵硬。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看着郑闻韬,苍白的脸上似已白得透明。

    郑闻韬还在笑,好像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可笑的事。

    季桓之就在等。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每一根筋络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等郑闻韬的笑声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

    只有四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一种魔鬼的呼吸。他说得很慢,慢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诅咒语。

    郑闻韬的人似也僵硬,眸子里却突然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盯着季桓之,道:“你在说什么?”

    季桓之道:“拔你的刀。”

    暴风雨夜。

    雨水飞卷,寒风呼啸。天地间处处显露着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郑闻韬的手已握着刀柄。冰凉的绣春刀,就如拍打在脸上的冰雨一样冰凉。然而他掌心在流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觉得自己不像是站在雨中,倒更像是立在烈日下燃烧;而他的血液也不像是血液,而像是火焰般烧着的烈酒在流动着,实在太热。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拔你的刀!”

    季桓之冷冷地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就和雨水中裹挟的冰碴一样,锋利寒冷。此时的他无论是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之中。

    郑闻韬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拔你的刀!”

    雨水和汗珠一齐流过郑闻韬的眼角,流入他脸上的刀疤中,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

    他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

    刀光如银虹掣电。刀光是圆的。圆弧般的刀光,急斩季桓之左颈后的大血管。

    季桓之没有闪避,也没招架。

    他突然冲过来,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绣春刀。

    他的刀也已被拔出。“噗”的一声——

    郑闻韬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

    只看见刀柄。

    他至死也没有看到季桓之的刀。

    冰雨,碧血。

    郑闻韬倒卧在水洼中,坑里的雨水很快被洇红。

    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灾难和不幸也已结束。

    但另一个人的灾难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