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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季桓之解开刺客留书秘密,与熊广泰找到边鸿影位于澄清坊乾鱼胡同与金鱼胡同之间巷子里的藏身之处,并以熊广泰受轻伤的微小代价,迅速掌控住了局面。甚至在季桓之用火枪指着边鸿影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一切竟如此顺利,如潜龙般毫无踪迹可循的天极教教主、孔雀大明王边鸿影,居然出乎意料地被自己用一杆火器轻易控制住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现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季千户之所以对奴家如此粗暴,是因为有了新欢吧?”面对新奇且威力不俗的武器,边鸿影从容不迫地说道:“听说季千户前不久娶了媳妇,娘子姓蒋,对吗?”
季桓之正想问问她为何打听关于自己的事情,边鸿影就冲左右使个眼色,很快屋里一个被反缚双手、堵住嘴巴的人被带出,这名人质不是旁人,正是蒋潇潇。毋庸置疑,那声引起季桓之与熊广泰注意的尖叫就是她发出的了。
“潇潇!”季桓之心头一紧,恨不得扳动簧轮手枪的机关崩了边鸿影,却又不敢下手,只能无力地斥责边鸿影:“你太卑鄙了!”
看着季桓之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边鸿影似乎颇为享受,还习惯性地说着一些离间性的话:“谁叫你有了新欢,忘却了旧爱?”而后,她一手捏住蒋潇潇的下巴,将对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端详一番,忽然啧啧两声,由衷发出称赞道:“的确颇有几分姿色,用你来代替我,看来你男人还是没白被我调教,起码眼光还是可以的。”
蒋潇潇的姿势难受,又因边鸿影的几句话,心底更是起了一阵波澜,她转动眼球,将瞳仁对准季桓之,投出了两道夹杂着求助、哀怨和愤恨的目光。
不断了解到新东西的熊广泰又有了收获,他惊问季桓之:“你这这女子还真有过什么?”
瞒是没有意义的,季桓之如实相告:“此女是去年我与李总旗一块协同都察院去河南卫辉办理的案子中的重要相关人员之一,潞王侍姬边鸿影。当然,她另一个身份就是天极教的教主,孔雀大明王——熊二哥——”季桓之手中的火枪仍指着边鸿影,身子却往后退了两步,与身躯高大的熊广泰肩并肩,将头转向对方低声说:“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至少能留下些信息(的办法)。”
熊广泰眉头微皱,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季桓之小声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今日就要留在这里了。”
“笑话!”熊广泰不服气,仍欲作困兽之斗。
但季桓之劝说道:“昨日我离开衙门并不是回家拿东西,而是去了朱大哥的家。有人袭击了他和李总旗,李总旗身负重伤,还不知挺没挺过来——”
“什么?”
“而此人所用的武器,仅仅是一方砚台、一张宣德纸和一轴画——”
“你说的可是真的?”
短暂的停顿后,他接下来的话令熊广泰浑身一寒:“如今此人,就在宅中。”
其实不用叫无名出来,边鸿影只是扼住蒋潇潇的脖子,就已经迫使他们两人乖乖丢下武器,任人宰割。
“对,放在地上,双手抱住后脑勺,蹲下来。”边鸿影乐不可支地逼迫季桓之和熊广泰做出她命令的动作。而院内的教众拾掇起两人的武器,一并呈到了教主跟前。边鸿影抄起那把季桓之曾用来指过自己的簧轮手枪,掉了个个儿,让武器指向了它原本的主人,并说:“我来给你上一堂课,课的内容不多,就八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从最初的商然,后面的阮千户、九弦,再到刚刚的那一个,你杀了我不知多少得力下属。你说我是不是该拿你的命去祭奠他们?”
其实护法九弦是自杀,但人家拿枪指着你非要这么说,你又能怎么办?反正杀了那么些了,多一个少一个也就无所谓了。
边鸿影将手指放在了机关上,脸上渐露杀意。季桓之盯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瞄了一眼蒋潇潇,蒋潇潇流着眼泪,奋力挣扎,却毫无意义。
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今志未遂,奈何死矣!
季桓之脑中猛然蹦出这句话,令他绝望不已:我算不上是个有大志的人,但也不想就这么白白死了。也许是不愿意看见娘子痛哭流涕,又也许是不敢直面对死亡的恐惧,他最终闭上了眼睛,静等火枪击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上次是胸腹,这回换脑袋了呗,还能痛快点。
“啪——”
这一声却不是枪响,而是边鸿影用嘴发出的。
季桓之再度睁眼,已是大汗淋漓。
“哈哈——”边鸿影恣意笑着,看样子对戏弄别人是乐在其中。
然而在这种时候还是有人敢于去破坏她的兴致。熊广泰怒骂道:“个婊子养滴,要动手就快点,磨磨唧唧,搞么斯唦?”
边鸿影本性无疑是乖戾的,她见有人竟然胆敢在她捉弄人的时候出来搅和,脸上瞬间由晴转阴,很快乌云密布,雷霆大作。边鸿影将手铳对准熊广泰,二话不说就是一枪——
一声脆响,屋檐上坠下半块瓦片,方才那一发弹丸居然打高了——
其实是季桓之奋不顾身,冲上前来握住边鸿影的右手腕,往上顶了一下。
而边鸿影一怔,旋即左手一个耳光搧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便对身旁的蒋潇潇开火。
即便被布团隔着,季桓之都能听清那一声惨叫,蒋潇潇穿着白衣,腿部出现了一团明显的红印并迅速扩散,令他心如刀绞。
“再敢乱动,我就杀了她!”边鸿影威胁道。
边鸿影的威吓是有效果的,本来季桓之挨了的这一耳光就好像一巴掌拍在水壶上,将地下的怒气震了上来,可打在蒋潇潇腿上的那一枪又迫使他将怒意给强压了下去。
“老实点儿!”两边教众把季桓之往后一扯,一人赏了一脚,随后死死按住。
“想救你心爱的娘子吗?那就乖乖按我说的做。”看着季桓之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边鸿影十分得意。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季桓之对蒋潇潇的担心,更多的是出于对身为人质的这一个单体人本身的担心,而对爱侣遭人劫持并受伤的成分反而少一些,因为季桓之从根本上来讲,完全就不爱蒋潇潇。
然而就在这时,那两扇被砸开复关上的院门忽地再次发出了“咚咚”的剧烈声响,外面有人叫嚷:“锦衣卫办案,里面的速速开门!”
抱头蹲着的熊广泰忽然明白:吹口哨可以给埋伏在巷子两头的手下传递信息,那么火器所发出的动静不是更大嘛!而在外面砸门的庞明星及其余校尉力士,正是被那几声枪响吸引过来的。
为此,熊广泰抬起头露出狡诈的笑容,对边鸿影说:“我劝你最好乖乖把我们还有人质放了,不然老子讲道理,老子手下那几十号弟兄可不讲道理。”
边鸿影将信将疑,命一名教众去瞧瞧。
那教众透过门缝仔细观察,回头告诉她:“外面至多十个校尉。”
十个人?估计加起来都不够在无名前辈手下过三招的。但就怕这些人引来更多的公差甚至是其他上十二卫的人。于是边鸿影稍作思忖,命令手下:“开门。”
教众先是略有些犹豫,但想想教主办事什么时候骗过他们这些手下,便还是打开了院门。
院门一开,外面就闯进来七八个锦衣卫,个个掣刃在手,一时间将整个天井塞得拥挤不堪。那些校尉见熊广泰被制住,周围站满了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男女,遂叫声“二哥”便与天极教众对峙起来。
而这帮校尉刚进来,院门就再一次被紧紧关上,并被同样的方式缴了械,抱着后脑老老实实蹲在了地上。关门打狗一招鲜,真是屡试不爽。
见局势完全被自己掌控,边鸿影暗动杀心,同时喝问:“谁敢动手?”
然而,没有人可以永远掌控局势。边鸿影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深沉洪亮的男声说:“我敢动手!”
紧接着,一阵衣袍抖动之音,忽有一人翻过院门,从天而降,宛如一根带着火焰的红色投矛般牢牢钉在了天井中央。
所有人都不禁朝他看去,但见此人头戴大帽、身着麒麟服、腰缠金荔枝带、手持鲸鱼皮黄铜装绣春刀,再看面容,五官犹如刀刻斧凿,眉如椽绘、眼如点墨,俊朗分明,其须髯一尺,犹如瀑布,怎一个美字了得!有赞曰:
海内国士震山东,锦衣昆吾御飞鸿。
此人正是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之首、锦衣卫指挥佥事苗御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