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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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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季桓之喝了牛肉汤之后,没舒服一会儿,就呕吐不止,身体还抽搐起来。

    庞明星看得出这不是简单的呕吐,但他一时间张皇失措,也不知该怎么办为好,只能扯开嗓子叫人。

    后面的李密听到动静,忙走出来问:“怎么回事?”而她一见地上一片狼藉,全是粉条和牛肉——说实话还有点香,毕竟是刚吞下去不久的——再看季桓之脸色苍白,嘴唇都快没了血色,便知不妙,忙抽出汗巾,替他擦干净口鼻,扶他到后堂暂歇。而庞明星负责铲炉灰扫地洒水,给她打下手。

    等季桓之的状况稳定下来了,庞明星问:“季千户是怎么了?”

    “中毒。”李密道:“有人在今天的饭庄外送里下毒了。”

    “啊,下毒?”庞明星侧过脸拿指头抠了抠自己的咽喉,并没有呕吐的冲动,他咂么咂么滋味,边寻思边说:“那我怎么没事?”

    “你也喝了牛肉汤?”

    “是啊,季千户请我的。”

    “喝了多少?”

    “差不多四五勺。”

    “你喝的少所以没事。”

    下药这东西也讲究分量和浓度的,一袋药粉倒进一碗汤里,如果只抿一小口,基本上是不会起反应的,况且庞明星吃了几十年东厂模范监狱的伙食——比猪食还差,早已练就了一副铁肠胃,别说四五勺了,就算今天的两份全他娘喝了估计都没啥事儿。

    为了弄清楚是什么毒药以便解毒,李密检测了自己的那一份牛肉汤,却发现汤里的药毒性并不强,倒更像是剂量加大了些的催吐药。弄清楚这一点,李密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毒性不致死,这只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庞明星不免发问:“谁要给季千户一点颜色瞧瞧?而且,有一份牛肉汤不还是大人你的吗?”

    李密道:“就是先知道了我每天给他带饭,才有人在饭菜里下药的。”

    很明显,下药者的目标就是季桓之一个人,两份都下药只是为了保证百分百能药到人而已。

    庞明星脱离社会很长时间,现在连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要绕个弯子才能想明白。等理解了这一点,他又问:“那谁会给季千户下药,给他下药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好说。”李密也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把这一问题搁置起来,至于午饭,往后再订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就行。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有惊无险地过去,不过倒是便宜了庞明星,因为他拥有一副铁胃,另一份牛肉汤很自然地就成了他的午饭,也是他出狱以来第一顿算是人能吃的饭。

    李密看着他狼吞虎咽,没有丝毫不适的迹象,心里暗暗叫惊:毒药拌汤竟能大口大口随便喝,这老家伙也算是有项特长,尽管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的特长,但至少是项特长,万一哪天有用呢?

    庞明星喝完牛肉汤,尚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还想再来一碗一样。

    不过李密可没那么大方,在她看来,吃她的就得办事,不管她买的饭菜里是不是被人下过药了。“季千户身体不适,待会儿我帮他请个假,你把他送回大时雍坊的住处去。”

    庞明星拍拍胸脯保证没有问题:“尽管包在我老庞身上。”

    “可不许出差错。”

    “放心吧。”

    而庞明星等季桓之缓过来了些,扶着他出了衙门大门,去附近叫了辆马车,与他一同登车,并吩咐车夫去大时雍坊。

    “去什么大时雍坊?”季桓之却说:“去闹市口。”

    庞明星奇怪,问:“季千户不回家?李总旗可吩咐小人,要将您护送回家的,小人可不敢出什么差错。”

    “现在回去太早了,我还想四处逛逛呢——去闹市口。”

    其实季桓之明白,李密也只是想提醒庞明星上心一点,并不是很担心他真的出什么大问题,这其中有几点原因:其一、下药者完全有机会毒死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说明只是想威吓一下他,让他老实点,最近少说话少做事;其二、侍姬边鸿影与白莲教有瓜葛一事,现在已经路人皆知,但碍于影响一直管控着口风,皇帝出于兄弟情分没有降责,潞王自己还惶恐不已,哪里有心派人来整曾去过王府的他呢?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商蓉知道,如果他出什么事,那么商氏一门也肯定要被揪出来,商蓉为了自己考虑,或许比别的人还要关心他的安危。

    “说准了闹市口?那我可就开车了。”

    车夫一扬马鞭,开动马车,顺着锦衣卫后街往北,到了西长安街,然后一路前行,过了西单牌楼,沿着箔子胡同到了闹市口。京师的高档青楼聚集地有两处,东城灯市口,西城闹市口,而闹市口的青楼,则以凤鸣阁为其中翘楚。

    庞明星扶着季桓之下来,抬眼瞧见一栋栋精致楼舌,装帧华美,便猜出此处乃风月场所。他在东厂诏狱里过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身生活,精囊满而溢,溢而又满,里头早已积蓄了大把子孙,这会儿别说进去了,光看见招牌那玩意都立起来,贼几把硬了。

    尽管恨不得闯进去,订一间大方,将床上弄得跟赶集一样,然后把蛋都干进去,但庞明星仍告诫自己矜持,同时向季桓之询问:“季千户,您走路还要拄根拐呢,来这儿不太合适吧?况且这会儿还没开门,要等傍晚呢。”

    “没开门不代表不能进去呀。”季桓之以谷雨刀为拐,不紧不慢地走到凤鸣阁门口。

    门口一名小厮迎上来拦道:“这位爷,我们店还未开门,姐儿们都没梳妆打扮呢,请晚些再来吧。”

    “没梳妆不是正好么,我这兄弟不挑,就喜欢天然的——让他进去随便选。”说着,季桓之丢出去一块亮闪闪的东西。

    小厮接过手一瞧,竟然是一块金锭。

    什么没开门,没起来的?又是什么高档青楼,什么只接待官宦子弟?只要钱给到位了,还不是想玩谁玩谁?

    小厮咬了一口,发现金锭质地很软,是足金无疑了,立刻改换颜色,笑嘻嘻地将庞明星请进去了。

    庞明星一只脚跨进门槛,转头问季桓之:“季千户不一起来?”

    季桓之随口说:“你先进去,我过会儿来。”

    庞明星急着泻火,便扭头进去,也不再多言了。

    而季桓之则是绕到凤鸣阁的后门,钻进了玉柳巷,过了两名保镖,敲响了王嫽家的屋门。他知道王嫽身为凤鸣阁头牌,不到开盘是不会离开住所的,况且其闺蜜蒋潇潇一个人孤单,在这个时候,王嫽必定在家里陪她。而季桓之今天登门,就是想找蒋潇潇,和她促膝长谈,并让她放弃所谓以身相许的这种作践自己的想法。

    敲过了门,季桓之就立在原地组织语言,可当屋门打开,蒋潇潇站在门里,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今日再见蒋潇潇,她的气色又比上一次更好上了许多,兼之一袭轻纱白衣,更飘飘然有仙子气质。

    愣了好久,季桓之才来了句:“你不冷吗?”

    蒋潇潇掩口失笑:“奴家还有点后遗症——季千户别愣着了,赶紧进来说话。”

    季桓之这才傻愣愣地挪步进来。

    而王嫽给他烧水沏茶,看他们二人坐在一块,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季桓之坐得一点也不自在。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在会同馆守夜的不是自己,那么自己也就不会进北镇抚司、不会认识王嫽、蒋潇潇以及万羽堂的人,也就不会有后面去卫辉府查案、不会认识潞王和边鸿影,更不会因为骗潞王惹上一身官司,之后还接连受伤,被恶魔一样的熊孩子元海灵崩了两枪弄得两个月下不了床,那么现在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力士、或许已经升到了校尉,生活忙碌却又简单,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了。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

    “其实……”季桓之接过茶,对蒋潇潇说话,却又不敢看她。

    “其实什么?”蒋潇潇问。

    其实你没必要太过感谢我,我为了讨好你闺蜜,给你整来了三味药材,因为这事我差点倒了血霉,到现在我还后悔呢!什么以身相许的,你想多了,我一个穷千户而已,当然现在有万羽堂能接济我一点,比如每个月给二两金子什么的,也是抠得要死;你别这么作践自己,赶紧趁年轻找个重情义的官宦子弟嫁了吧,回家相夫教子,享天伦之乐去。我对你没兴趣,你也不用粘着我,懂吗?

    但终究,这番话没能说出口。季桓之也明白如果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未免太伤人了,到时候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

    无奈之下,他喝了口茶,眉头紧锁。

    蒋潇潇见状,关切地问:“可是太烫了?慢点喝。”

    总说女人心海底针,深不可测,其实让女人猜男人心思也一样,抓瞎。

    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你怕个鸟哟?如果当初在会同馆守夜的不是自己,你都不认识她俩,有啥可在乎的?

    元氏家族的家训是什么来着?能得到的一切,除了疾病与灾祸,都要牢牢抓在手中。是这么讲的吧?

    狗屁,我又不是元家人,干嘛要拿他们的家训来告诫自己?

    狗屁,谁说不是元家人,就不能拿元家的家训来教育自己?只要是对的,就应该接受吸纳,兼容并蓄。

    季桓之内心天人交战,煎熬无比。可美色在前,他还是不愿意做一个太过耿直的人。

    最终,季桓之放下茶杯说:“其实,我家境一般。”

    蒋潇潇当即“会意”,亦放下杯子与他十指相扣,道:“季千户哪里的话?奴家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

    完了!季桓之心里感叹一句:我这辈子,要和一个并不爱的人捆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