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中文网 www.19zw.com,最快更新明朝锦衣卫 !
“诸位可曾记得河南分堂之事吗?”
季桓之此言一出,头领们喊打喊杀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转而变成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河南没有分堂不是没有原因的。季桓之曾经研究过这一问题,但由于所获信息太少,加上不是非常重要——尤其是和自己性命比起来,他很快就抛诸脑后了。现在重新提出来,他在心中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河南分堂的消失和北直隶分堂是一样的,甚至——曾经也有过另一个北直隶分堂,但遭遇了同样的情况。想当初,万羽堂总堂主元道尊特地前往京师,商讨大事,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元道尊在那时还是真定府分坛坛主,说不定,那时节他们就正在忙于组建北直隶分堂事宜。只是没想到,费尽心机组建的分堂,一年多的工夫就荡然无存了。
尽管心里有几分把握,但季桓之仍然不能肯定事情就和自己所想的一样,因此他只能保持冷静,坐等众头领讨论的结果。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有一名头领说出一句话,结束了季桓之的煎熬:
“此事的确有古怪。”
听到这句,季桓之不免松了一口气,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精神大振。
“你们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河南之事后,我们同样抓回来了一个所谓的叛徒,并且将他凌迟了?”
擦他娘个屁啊!凌迟?令季桓之精神大振的主要是这两个字。他寻思:要不是我脑子转的快点,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成了包子馅儿了?他心有余悸,而坐在大堂里面的万羽堂高级头领们经过仔细研讨,决定将嫌疑叛徒季桓之暂时收押,待证据更加充分以后,再行了断。他的性命是成功保住了。
下一步,就该等着商蓉找到这里来了。在被押送去往庄院私牢的路上,季桓之已经打好了算盘。
“老实呆着。”堂众将季桓之一把推入庄院后院的地下监牢,随即锁上了牢门。
我堂堂锦衣卫千户,居然被江湖上的人抓进了他们的私牢?季桓之本来想牢骚几句,可转念一想:万羽堂是个只重视自己利益的社团,他们本就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你锦衣卫千户怎么了?如果是社团成员,违反了堂规,哪怕你当上了内阁首辅,也一样关起来。
季桓之思考的时候,外面监管他的两名堂众正议论着。
“真不知道总堂主他们为什么要留着他的性命?照我说就应该把他即刻处死,以告慰北直隶分堂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谁说不是呢?可头领们觉得北直隶分堂的事情的确有些怪异,与当年河南的事情有点类似——你还记不记得河南分堂?”
“那我倒不太清楚,我一直在南京做事,只是听过几句传言而已。可河南分堂的弟兄都死绝了,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我知道真相是什么。”季桓之插话道。
“你知——”堂众转回头一看插嘴的人是他,难免要训斥几句:“早叫你老实呆着,谁允许你说话了?”
“我是老实呆着的呀,”季桓之道,“老实呆着没说不准动嘴吧?”
“好像是没讲不准说话唷……”
两堂众觉得相当有道理,而后立即取消了季桓之说话的许可:“现在不准了。”
“尔笃在讲啥个呢?”一个略矮些的身影来到地下监牢,问两名堂众。
堂众一见来人,立刻堆出笑脸,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们在训这个叛徒呢,三娘子。”
透过灯光,季桓之逐渐看清楚了来人样貌,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很快,他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刚来苏州的那一日,在客栈里见到的那名扛着火铳和店里人聊天的少女吗?
季桓之正寻思着,元海灵就走到了牢门外,向内打量着他。
二人对视良久,元海灵方才操着不是非常标准的官话问:“倷就是害死我四叔的人?”
“你四叔?”
“元道奇就是我四叔。”
说话云山雾罩、生性诙谐的元道奇是元道尊的族弟,但和三娘子元海灵却比亲叔伯还要亲近,打小就教她使用弓箭和火器,带着她打猎,中间还会授以类似于“擦他娘个屁啊”、“那马咋拉里”、“呢脑子瓦特了”之类的苏州州骂,是元海灵走向市井的启蒙老师,陪伴她度过了很长一段的快乐时光。然而这个能够给她带来欢乐的四叔再也不能给她带来欢乐了,因为四叔已经烂透了,如果说还剩余什么部分的话,就是宣武门上挂着的那颗冰凌脑袋,万幸元海灵没有看见过,否则怕是一颗心都要碎了。
而季桓之听元海灵说元道尊是她四叔,又见看守恭敬地称呼她为三娘子,便知此女在万羽堂中地位不低,搞不好是哪个大头领的女儿。于是他替自己辩解:“元堂主不是我害死的,害死他的另有其人,还望三娘子明察。”
“啪”的一声,一根火辣辣的鞭梢穿过栏杆缝隙,抽在了季桓之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如果不是栏杆挡在面前阻碍发力,估计就不是一道引子这么简单了。
“倷也陪叫我三娘子?”元海灵叱道:“知道那欧来是做啥个的吗?”
“做啥?”季桓之捂着脸颊,垂头问道。他怕脸上激起的怒容会再召来一鞭。
“我是来给倷讲课的,”元海灵道,“课不难,就八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说完这些,她忽然冲看守喝道:“开门!”
“啊?”看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犹豫。
“开门!”元海灵重复了一遍。
“三娘子,此人危险啊。”
“叫倷开门就开门。”
“这——”看守可不敢让元海灵出什么差池,不然总堂主能把他俩给活剥了。
“怕啥个,俚东西都卸掉了么?”
“都缴了。”
“钥匙给我!”元海灵喝令道,那架势好像是如果得不到牢房钥匙,现场就会把他俩剥了。
看守们也不能吃眼前亏,只好老老实实交出钥匙。
元海灵拿了钥匙,立刻喝骂二人:“滚恩哆娘个青膀咸鸭蛋!”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随后挠头上去,守在地下室入口处了。
尽管眼前的是个清丽的少女,但季桓之现在宁愿让那两名堂众看着自己。
元海灵将鞭子别在她那条一拃宽的腰带上,开门进来,冲手无寸铁的季桓之亮出了一柄明晃晃的短刀。
季桓之本能地缩向墙根,同时直盯盯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元海灵,一点都不敢斜视,他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少女给宰了。
元海灵除了腰带上插着马鞭和佩刀外,还有和元道奇送给季桓之的一样的一柄二连发簧轮手枪,腰带下挂着小皮囊,应当是装火药与枪弹的;而她身上又勒着一条搭肩的系带,像是用来在外行走时挂箭囊和弓的,至于短刀,则是从靴子外侧抽出的;万羽堂头领们必备的袖剑与袖箭更不用说,当然配备齐全。夸张点说,这名少女是武装到了牙齿。
而与之相对的,季桓之能够用以自卫的东西,估计就只有干草垫旁的碎砖了。
“你冷静一点——”季桓之劝说道:“总堂主都没说要处死我,你是要违背总堂主的意思吗?”
元海灵轻蔑一笑:“倷怕是不知道,总堂主都不敢违背我的意思。”
季桓之微微蹙眉:“你是总堂主的妾室?”
元海灵被这句话惹得禁不住咳嗽了几声,骂道:“小比样子瞎七搭八,那欧就弄死倷!”话音刚落,她猛然一刀刺去,正扎在季桓之的左琵琶骨下。
季桓之大叫一声,推了元海灵一把。他没想到这少女真的会下手,而且还如此突然,一时间惊惧甚至比刀伤更令他疼痛。
而元海灵被推地撞在了牢房栏杆上,顿时被激怒了:你一个叛徒阶下囚,竟然还敢反抗?
她激愤之下,拔出簧轮手枪,直直指向季桓之,商量都不商量一声,扣动扳机就是“砰砰”两枪。季桓之中弹,当场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管前烟雾缭绕,元海灵仰头长叹:“四叔,我替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