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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季桓之步入潞王府金脊楼,被磨得光滑如镜面的地砖震撼到了,看着自己的倒影,一时间恍然竟不知自己是影子还是那地上的人是影子了。
直到有个男声和声问:“你就打算这么盯着地板看一整天?”
季桓之方才回过神来,循声寻觅说话的人。很快,他就看见一男子正以颇有些感兴趣的眼神盯着自己。只见那人二十六七岁,头上用一个玉麟髻束着,发墨如漆,齐眉勒着碧波玉抹额,身上简简单单的着一件云纹锦袍,面如美玉,身若长柳,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宛似那夜空里的明星,配上黑亮的髭须,显得英伟不凡。
季桓之端详良久,方才意识到对方正是潞王朱翊镠,于是夹着画卷慌忙下拜,恭敬道:“下官锦衣卫千户季桓之,参见王爷!”
“锦衣卫千户?来找本王是想求财还是求官啊?”朱翊镠懒洋洋地往官帽椅上一瘫,旁边围上来两名年轻貌美的侍女,帮他倒茶剥瓜果。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倒是十分好听。
求财还是求官?我没打算求什么呀。季桓之想了一会儿方才会过意来:潞王身为诸藩之首,自然有无数的人想要攀附,潞王应当是以为我也和那些人一样,所以才有此一问的。季桓之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当中还有帮仇星辰救家人一条,因而觉得不能给潞王一种自己也不过势利之徒印象,但一事又不知怎么回答为妙,幸好胳肢窝里夹着一卷画,故而他回答道:“王爷,下官此行是来送东西的。”
朱翊镠已经注意到了季桓之夹着的画轴,依然明知故问:“送的什么东西呀?”
“是小人偶然得到的一幅画,王爷请看。”
一名侍女走过来接走季桓之双手托举奉上的画轴,递给了潞王。
潞王吃着侍女喂的水果,两手干净,便接过画打开观赏。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脸色都变了。
“你看过这幅画吗?”
“看过。”
“那你可知这画中人是谁吗?”
“不知。”
朱翊镠面色发青,但目光却藏威不露,他继续追问:“你这幅画从何处得来?”
“文元良文员外府中。”季桓之从容地如实回答。
朱翊镠停了半晌,淡淡道:“这幅画里的人,正是本王新娶的侍姬,边鸿影。”
“啊——”季桓之故意惊叫一声,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颤声道:“小人不知其中干系,小人有眼无珠,小——”
“好了,不知者不罪。”朱翊镠抚慰道。而后他又好似明白了什么,问:“文元良,你去过他家了?”
季桓之答道:“不敢瞒王爷,小人奉命协同六扇门青衣巡检商然调查文从复自尽一案。但小人觉得,文从复自尽不过是他自己想不开,完全没有值得调查的地方。所以对文元良一通敷衍,之后就赶着来王府了。”
“对文元良敷衍之后,就赶着来找我?”朱翊镠冷笑一声道:“那你还敢说不是求官求财?”
“小人既非求官也非求财,实为求情。”
“求情?”朱翊镠不解。
季桓之正盘算着怎么对潞王说仇星辰的家人那件事,忽然心生一条一举两得的计策,于是愁眉不展,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翊镠见状,问:“究竟有什么事有求于本王?本王帮你,不过举手之劳。”
于是季桓之说道:“其实,下官在京师时受过李太后恩惠,然而此次离京之前,忽听闻太后突发急症,整日只能瘫卧床上,不能言语。”
“什么,太后病了?”朱翊镠猛地站起来了,两眼瞪得滴溜圆,满面焦虑。李太后是他亲娘,听说太后病了,他怎么能不担心?
季桓之继续道:“小人听说,太后的病说严重也严重,但说轻微也轻微。只是需要龙涎香、海马和天山雪莲三味药作为药引子,方能医治。奈何宫中这三味药已然用尽,小人官微俸薄,纵然想报太后恩情,也力不从心。”说着,他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为了他并不认识的李太后。
朱翊镠背着两手踱起步子来,走了几个来回,蓦地想起什么,于是吩咐身旁侍女:“速速准备,着得力小厮将三味药送往京师。”
潞王这儿果然什么都有。季桓之见初步计划得逞,膝行两步凑近了些,恳请道:“王爷,太后对小人有恩,小人时常想要报答,敢问送药一事,可否交给小人去办?”
朱翊镠也是没什么社会经验,被这么一忽悠,以为季桓之是想讨好太后。不过他既然把那轴可能引起流言蜚语的画像送过来了,也算帮了自己一回,这种好差事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就交予他吧。于是朱翊镠道:“也好,你是北镇抚司的人,办事应当比那些小厮奴仆靠得住。送药一事就由你办吧。你最好马上启程赶往京师,若是耽误了母后的病,本王哪怕掀翻北镇抚司也要把你法办了!”
季桓之唯有埋头诺诺:“小人遵命。”
朱翊镠一挥手,示意让他下去跟着带路侍女取药去。
不过季桓之躬身退到门口的时候,却听潞王身后有一女子声音说:“王爷何必那么急赶着客人走?奴家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呢。”
季桓之斗胆抬起头来,注意到屏风后转出一名身着象牙白广袖交领短襦、丁香马面褶裙的女子,容貌竟与那画中人一模一样。不过活生生的人的神采自然远超画中人物。如果说青楼十二钗与画像相比不过俗物,那么画像和眼前的真人相比亦不过废纸一张了。
季桓之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沉重起来。因为不敢让潞王看出自己盯着王爷的侍姬想入非非,他连忙低下头,努力咽了两口唾沫。
这时朱翊镠向边鸿影解释:“本王不是赶客人走,是本王的母后生病了,我急着让他送药不是?”
边鸿影道:“奴家在后面都听见了,季千户说太后的病症说严重也严重,说轻微也轻微,只是有了三味药引能好得快些。宫中那么多御医,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何况皇上也在宫中,必定无微不至地照顾太后,在他们的调理下,太后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经过这样一番劝慰,朱翊镠方才安心了些,也不急着让季桓之马上去送药了。如此一来,也给了季桓之说话的机会。
“王爷,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还有事?”
季桓之道:“王爷听闻太后有恙,就急忙派小人送药,孝心感天动地。敢问王爷可否推己及人,体谅一下其他人的孝心呢?”
“其他人的孝心?”朱翊镠日夜“操”劳,哪里还有闲心照顾别的人?他根本没理解季桓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时又是指的谁。
季桓之道:“小人初到卫辉,就听闻王爷派人封住一名王府护卫的家,禁止其老人孩子出入。经打听才知是那个白眼的奴才得罪了王爷,王爷要责罚他,那也是他活该。只是一人之罪,祸不及家人。希望王爷能近取譬,不要为难六旬老人与五岁孩子,以免听说了此事的闲散文人胡编乱造,污了王爷名声。”
尽管潞王名声早已臭不可闻,但这会儿他正牵挂着紫禁城里的母后,听了季桓之这一番话,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着人吩咐下去,撤走围堵在仇家周围的人,放了仇星辰的老母和孩子一马。
一旁边鸿影见状,借势夸赞潞王宅心仁厚,把他捧得眉开眼笑,一时间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了。
季桓之抬眼望向这二人,心底里不免产生了一丝疑惑:
画中的边氏是那般清纯动人,仿佛一朵白莲,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却给人一种异常妖媚的感觉呢?不明白,真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