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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明日将有大雾啊。”朱后山看着天空说道。
由于明军推进速度太快,他们一行在江原道白侦察了十几天,现在自春川赶至汉城西北,时间才不过刚刚到正月二十六日夜。而他们下辖的乔虎,丁胜两名小旗已经早些时候带人去王京探查了,目前尚未回来。
“大哥你还懂看星象?”熊广泰问。
其实朱后山是发现今夜天空格外晴朗,所以判断次日会起浓雾【*】。不过面对义兄弟和下属,当大哥的有必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性,朱后山没有回应,并未说自己并不懂星象,只是让众人继续由蜿蜒的道路向王京进发。这一带山峦绵延,林木茂密,很适合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推进。
“停。”朱后山忽然一抬手,命众人止步。
他们走了约有两个时辰,正是夜已三更的时候,如果是刚刚通宵到这会儿还不睡觉的人,正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期,加上夜深人静,稍微一点动静都躲不过这样人的耳朵。
“到山上瞧瞧。”朱后山显然是捕捉到了什么,命人跟着他离了小路,就势登上右手边一座不高不矮的小山,打算找制高点往四周围仔细观察观察。
“大哥你听到的可是——”李密问到一半,却突然止住,连气都不敢大喘。他的疑问得到了耳朵的完美解答——西山腰下,传来阵阵战马的喘息声。能听到喘息声,说明下面马匹数量绝不会少。
“倭军在此设伏,应当速速回报给大军。”
通常这时候,沉默半天突然说出这种话的应当是季桓之那小子。但今天季桓之的声音似乎老了点。
朱后山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侧脸看看他,却赫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老人趴在他旁边,穿着褐色粗布连帽背心,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佛珠,束腰上别着一把短刀和一只酒葫芦,此时正面朝着朱后山。
真是活见鬼了!朱后山、熊广泰等人惊得汗毛直竖起。
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在闲山岛被当成军功杀掉的那帮人中的漏网之鱼果心居士。当时逃走的有两个人,除了果心居士外,中村清兵卫此时也趴在另一边,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头也不转,正聚精会神地朝山下张望。
“你是来报仇的吗?”熊广泰忐忑地问道。
虽说是杀倭寇充军功,而且那帮倭寇也的确劫持过他们,还不给吃喝,时不时挑两个下海喂鱼,把他们当牲口看待,但毕竟并肩——等等,这样想想,杀那帮海贼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和阻止战争避免重大的伤亡比起来,报仇还算得上事吗?”果心居士道:“再者说了,我只是和海贼头子伊雨三万六千卫有交情,和他的手下并没有交情。”至于中村清兵卫,则表示他只遵服伊雨船主,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劳力而已,真正害船主的人是丰臣秀吉,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是不会记恨成为俘虏时被折磨了很长时间的明国武士的,被搞了肯定想搞回来,可以理解。
果心居士道:“闲山岛一事后,老夫就和清兵卫偷了一条朝军的舢板去了釜山,一直在观察战争的动向。前几天黑田孝高再次来朝,我就知道他必定是秀吉遣来帮助规划军略的。和明军大将相比,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唯独官兵卫不可小觑。”
季桓之记得听过好几次果心居士所讲的名字,于是问道:“居士,你所说的这个人可是李赫伦将军提过的从一开始就反对侵朝的那个黑田官兵卫?”
果心居士道:“不错。此人智谋过人。当年本能寺之变发生后,正是官兵卫极力劝说秀吉停止毛利征讨,数日急行军赶赴近畿击败明智光秀,而后再一步步成为天下人的——喔,差点忘了你们是明国人,和你们说这些也是白说——嘘——”山下忽然传来树木枝条抖动声响,果心居士连忙示意噤声。
李密朝下面看去,却见枝杈间似乎有人头移动——这是反侦察的人来了。
果心居士假声道:“应当是忍者,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们,总之趁他们还没有派兵搜捕我们,赶紧溜吧。”说着,果心居士就站起来了,不是回头,却是要往西山下走。
熊广泰见状不免疑惑:“你不是说要溜吗,怎么反倒往前面走?”
“是啊,”居士道,“偷他们的马溜啊。”说完,他健步如飞,在山坡上如履平地,直往山下奔去。
果然有两名忍者听到动静发现了果心居士,刚刚露头的工夫,居士猛地甩手,不知丢出什么东西,那两名忍者登时仰面而倒,滚下山坡。果心居士环顾四周,见一时半会儿没有更多的忍者物见围过来,回头冲山头上的一行人挥手示意,叫他们赶紧跟过来。
“大哥,可以信他吗?”由于闲山岛一事,熊广泰仍然担心果心居士想要向明国人复仇,因此犹疑不定。
朱后山沉思稍许,心想他们探明倭军在此设伏,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李提督,而传达这一消息最迅捷的办法只有下山沿着大道往北走,这一路上必定有无数倭军,如果真的偷马成功,倭军为防止过早暴露,应当不敢轻易派人追杀,所以此计可行。盘算已定,朱后山说句“跟上他吧”旋即也站起身往山下跑去。
他们一行人冒死来到倭军后军阵列,此时倭军大部分正在休息,准备明天以充足的精神来打一场伏击站,只有少部分人在站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众人悄没声地潜行到倭军骑兵拴马的地方,着手偷马。
由于马是不会叫的,所以见到陌生人也只能发出不安的嘶鸣声,并不能叫醒躺在旁边的骑兵。
一切看起来相当顺利,就在各人都挑完了马准备走人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果心居士的一条腿被一名倭军抱住,正在接受无比亲切的爱抚。通过明亮的星光,其他人看见了那名倭军脸上猥琐淫荡的表情,显然这货正在做着令他无比满足的春梦。果心居士既奋力地想要拔出自己的腿,又怕惊醒倭军,好不容易等对方松了松力气,他又用力过猛,打了个滚撞在了另一名倭军的身上。
那倭军从熟睡中被惊醒,迷迷瞪瞪地骂了句什么,睁开惺忪的眼看向那帮偷马贼。
“すみません。”果心居士鞠了一躬,很有礼貌地向他道歉,随即和其他人一同翻身上马,扬鞭驱策,绝尘而去。谁说倭军为防止过早暴露,应当不敢轻易派人追杀?他们偷马逃遁,很快就遭到了大股兵马的追击。
尽管日本马匹矮小速度不快,但背上这一帮只穿着布衣的家伙,跑的还是比一般人要快的。幸好后面的追兵大多是缺乏睡眠的状态,朱后山等人在玩命打马了将近一刻之后,总算成功摆脱了追杀。
不过,他们虽然摆脱了倭军的追捕,但往北跑了十几里接近砺石岘后,由于地形崎岖狭窄,分布河流溪谷,略平整处则散布民间水田,可以说相当难走,加上原本晴朗的星夜却突然降了一阵大雨,冰雪初解,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极不利于骑马机动,令他们不得不找地方避雨。无奈只能弃马步行的一行人,又相当“幸运”地再次撞到了大股兵马。
由于是农民打扮,没有穿靴子,一行人的双脚早已沾满了污泥,潮湿难耐。不过现在不是把心思放在讨厌污泥上的时候。
“大哥,你看见了没有?”
“没看见,但是听见了。”
熊广泰和朱后山进行了一番简短的对话。
迷雾中隐约可见的火光不时闪烁,而完全不会受大雾阻碍的隆隆炮声和激烈的厮杀声不断传入耳中,表明此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厮杀。
朱后山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心房,他眼眸闪烁,问弟兄们:“你们见过战场吗?”
众人纷纷摇头。
“那就去看看吧。”
【*】如果夜晚云层少,大气逆辐射较弱,地面散热快,那么清晨气温低就会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