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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下雨的缘故,空气中透著一股淡淡的湿意。街道两旁的花树下,尚余下昨夜风雨的残红,仿若处子新破,在脂香的白绢上散落的朱斑,看来多少有些香艳。花树的主人竟也舍不得把它扫掉。天晓後尚不久,但已经依稀有丝竹吹弹声、歌女轻唱声从精致楼阁里头传出。由于那些精美的阁子大都笼罩在如烟的杨柳间,所以霏霏的音乐声更显婉转丝绕。
虽然经历的昨晚的风波,但凤鸣阁似乎没有受到影响,白天依旧照常开门,里面宾客满堂,热闹非凡。
二人进了凤鸣阁,叫来老鸨,询问王嫽人在何处。
老鸨一开始见他们穿的是便服,不以为意,但当李密撩起衣摆,露出锦衣卫牙牌的穗子后,老鸨不敢怠慢了。她实言相告:“王娘子正在后花园陪申公子作画呢,还请二位稍等。”
李密不敢冲撞申用懋,抬头向熊广泰寻求意见:“要不我们等等?”
熊广泰急着拿剩下的一两烟草,道:“等什么呀,我们也去后院——鸨母放心,我们先远远看着就行。”说完,他便主动拉着李密去了后院。
要说申用懋和王嫽两个,精神也真是好,昨晚雨夜还一块儿喝茶弹琴,白天也不知补觉了没有,就起来画画。
两名锦衣卫刚来到后院廊檐下,就看见院子中央凉亭里的男女。
申用懋此时正沐在美人幽香里,悠然自若,微笑的面容井然无波。清澈若水般的目光注视著面前坐著等待作画的女子,目光虽然温柔清宁,但是却仿佛把那女子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透。虽说他是出于欣赏的角度看那女子,但是在王嫽的如玉小脸上,一丝诱人的红霞还是渗透开来,目光也不由得飘出一许嗔意。尽管如此,王嫽仍是坐着一动不动,摆出最美的姿态,静若处子。
申用懋手上的笔仿若神来,不经意几划,便如神如仪。他特别善画美人,据说金陵青楼十二钗其他十一人都被他画遍了,唯独差王嫽一幅。他画中的王嫽,和真人相比,更加因为含情脉脉,秋波款款,风姿绰约,绝美非凡。王嫽便是自己也不敢多看。
其实申用懋落笔的时候,目光就已经从王嫽丰满迷人的曲线上收回了。他只是微瞥了几眼,便运笔作画,但目光和心神仿佛又不在画上,双眸又是一片迷茫,仿佛他不是凭眼前的女子样子作画,而是凭刚才瞄那几眼的印象,用心将整幅画完成。
“好画功呀!”李密眼神好,远远瞧见了画作,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
申用懋正思量间,忽觉得一道尤其亮烁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加之听到那一声赞叹,手上的笔不由得缓了缓。他转过头去双目,对上射来的目光,一瞧原来是个面若冠玉的男子,既有些惊喜,又有些扫兴。因为他只对女人有兴趣。
“何人扰我呀?”申用懋有些不悦。
熊广泰点头哈腰,赔笑道:“打搅申公子了。”作为一个能混到百户的锦衣卫,熊广泰面对权贵时一向慎重,即便现在面对的只是一名曾经权贵家的公子。
这会儿倒是李密更管用,他走上前去亮出牙牌,不卑不亢地说道:“申公子,我们二人是北镇抚司的,关于昨日案件,有些事情想向公子和小姐了解一下。”
“不知道。”申用懋最烦这些特务,三个字就想把他们打发了。
“下官还没问,申公子就说不知道,未免太急躁了些吧?”
申用懋皱起眉头,“啧啧”两声放下笔,道:“要问什么快些问,不要妨碍本公子作画。”
“借您的墨一用。”李密掏出无常簿,抽出笔,在石桌上放着的砚台里沾满了墨汁舔了舔,方才问道:“申公子和王娘子对暴雪坊有了解吗?”
“什么啊?没听清。”申用懋表示不懂,像是在隐瞒什么。
而王嫽仍旧端坐,瞳仁却向左下移动了一下。
李密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道:第一个问题就让你现形了,看来你和刺客的确大有关系。他接着问:“邵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云?”申用懋继续装糊涂:“唉哟,那你得去四川,赵云埋在那儿呢。”
李密站在他面前,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王嫽,他继续问:“刺杀李总兵的主谋是谁?”
李密的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申公子,”王嫽忽然开口道,“奴家有些不适,想必是昨夜着凉,想回屋歇会儿。公子如果不嫌麻烦,可以扶奴家进去吗?”说着,她抬起了一只手。
“哪里的话,这是申某人的荣幸呀。”申用懋搀起王嫽便要往房子里走,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两名锦衣卫,不要乱动他的画。
“唉——”熊广泰想拦住他们,却又没那么大的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屋。
“你呀,真是白生了这么大的块头。”李密白眼埋怨。
熊广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干脆不理咱们了。”
李密合上无常簿,说:“收获颇丰。现在我们应该去李总兵遇刺的驿馆。”
昨夜李如松遇刺后,季桓之第一时间让驿卒携带他的牙牌去南镇抚司叫人过来保护现场,驿卒自然照做了。
可当李密和熊广泰来到驿馆外面的时候,却发现驿馆内外除了两名南镇抚司的校尉外,其余都是东厂的番役。原来南镇抚司主管的范围是本卫的法纪、军纪、监察、人员管理等,相当于宪兵,刑侦方面并不是主业。所以案发后,南镇抚司只是派人来保护现场,等东厂来人,就交接了工作,只留下两名校尉装装样子。而专门负责刑侦的北镇抚司呢?就只是刚刚抵达的李、熊二人了。
意识到东厂的番子必定抢先进入现场勘察过了,李密忍不住责备熊广泰:“叫你贪睡,我们就应当早点来。”
“早点来也没用啊,东厂的人怎么说也肯定比我们快。”这会儿熊广泰倒很清醒。本来就是人家策划的事情,你再快还能快得过提前准备的人?
“要不要进去瞧瞧?”熊广泰提议。
“不必了,进去看也是假现场。”李密思忖片刻,觉得驿馆里的其他人必定都被东厂的人封住口了,即便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唯一可信的证人恐怕只有一个。
“想办法把季桓之捞出来。”李密如是说道。
“你有办法吗?”熊广泰看着他问。
李密也反过来盯着熊广泰:“我问你呀。”